第二周的周四。

晚上八点多。

南城一中的学生已经全部放学，街道上也空荡荡了许多。

虽然穿着厚厚的棉袄，但寒冬的气温依然让人十分不好受。

杨瑾儿的脸冻得红扑扑的。

吴铭也感觉浑身发冷，连续两周的摆摊儿生活已经耗光了他的体力。

但好在，成果喜人。

“今天不错啊，鞋都卖光了。”杨瑾儿看着空荡荡的地摊儿，眉开眼笑。

虽然这钱没多少，但看着自己的鞋销量良好，那种发自内心的成就感是真的让人开心。

“咱这鞋到现在卖了几百双，这流行趋势，差不多算是建立起来了。”吴铭笑道，“摆完这周，我就回厂里去总结经验，制定销售计划了。”

“这周末有体校招人的运动会，在室内体育馆，不知道周建伟那孩子……”杨瑾儿咕哝了一句。

这些天，那小男孩几乎天天往他们摊儿上跑，有时候还蹭饭。

吴铭和杨瑾儿已经和他很熟稔了。

那孩子信誓旦旦要自己赚钱买下那双鞋，也不知道他准备用什么方法去赚钱。

吴铭微微叹气:“到时候看情况吧，实在不行，我就让李老师帮忙想想办法，总得让他穿双好鞋上场啊。”

杨瑾儿点点头，默默地跨上自行车:“吴铭哥哥，那我先回去啦。”

“好，路上小心。”

等杨瑾儿走后，吴铭在墙角的阴影里发现了躲在影子里的布左禅。

他装扮成一个小贩的样子，推着一车菜躲在不远处，看似是在卖菜，其实是一直守着吴铭。

吴铭冲布左禅招招手:“左禅兄，我这几天累够呛，待会儿得找个浴池好好泡泡澡，一起吗？”

布左禅眼里带着温和笑意，微微点头:“我肯定得进去——要保护你啊。”

“嗨，别崩那么近，澡堂能出什么事？”

“凡事小心为好。”

两人一边走，一边低声说着话。

到了澡堂门口的时候，布左禅忽然脚下一僵。

“怎么了，左禅兄？”

布左禅没有说话。

吴铭顺着布左禅细长的眸子看过去，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高壮青年。

身高和吴铭不相上下，而魁梧程度甚至要超过他许多。

“老板，你先进去。”布左禅眯着眼。

“很难对付？”吴铭问道。

“没上过手，不知道。”布左禅表情平静，“但没事，放心吧。”

吴铭点了点头。

他知道此事不应该，也没必要替布左禅担心。

于是下了三轮车，一个人进了澡堂。

澡堂外。

高壮男青年把自己外套脱掉，露出只穿着背心，肌肉结实的上身。

他冲着布左禅拱拱手:“绵张拳，谷金方，请问先生，是禅师吗？”

布左禅表情平静，他从菜筐里摸出一个京剧脸谱面具戴上，接着摆出了拳架子，:“正是，你是来找我的，还是找我老板的？”

“我是找你讨教的！”谷金方说完，张开拳架子，像一头豹子似得往前一窜，一拳就打了上来！

地北绵张拳，可刚可柔！

布左禅面具下仍然是一张平静的脸，只是身形像弹簧一样动了起来。

……

吴铭进了浴室。

他把心中微微的不安感压下去。

想想看，布左禅刚才让他进浴室，而不是趁机逃走。

应该是对击败那个男青年有信心。

不然，他应该让自己趁机逃走才对。

想通这一点的吴铭心中稍安。

掏钱、脱衣、进了浴池。

这个点儿浴池里人已经不多了。

吴铭找了个水温较高的池子，钻进去。

滚烫的水温瞬间让他身上的疲乏一扫而空。

吴铭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满意的叹息。

他闭着眼睛，正在思索接下来的事情，忽然听到身后，一个正在变声器的男孩的声音猛然响起。

“师傅，搓背吗？舒舒服服，两毛钱一个！”

吴铭身体猛然一震。

这声音如此熟悉……

他终于明白了，那个男孩抿着嘴，眯着眼，表情坚定地对他说，要自己赚钱买鞋，是什么意思了。

吴铭哑着嗓子，低声道:“那就……搓一个吧。”

他从水池里出来，浴室里的蒸汽隔绝了两人的相貌。

而且吴铭还故意偏着头，不然小男孩看清自己的长相。

吴铭坐在水池边，小男孩拿着大毛巾用力在他背上搓着。

“你这么小，怎么就到浴池来打工了？”吴铭哑着嗓子问道。

“我家里穷，我想买一双鞋，家里没钱给，我就自己出来赚钱！”背后的小男孩，一改往日的低沉，声音里充满自信和欢快，“我搓一个背，老板给我一毛钱，我努努力，一天搓三十个，四天就攒够卖鞋的钱了！”

“我已经攒了七块多，明天再搓一天差不多就够……”

小男孩搓着搓着，声音越来越低，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弱。

吴铭困惑了一下，刚准备问，忽然感觉到一个瘦小的身躯软绵绵地趴在了自己后背上。

吴铭猛然扭头，看到小男孩，已经昏了过去。

长时间水蒸气导致缺氧窒息！

吴铭立刻从水池里跳出来，随便扯了一条浴巾裹住自己，抱着小男孩就往出跑。

“来人！救人啊！”

冲出浴池的时候，浴池老板一脸惊骇地看着吴铭和小男孩。

“这这这……这和我可没什么关系啊！我只是让他搓背赚钱，我不知道他有病！”

“病个屁！他是水蒸气窒息！快救人！”吴铭怒吼着，“你要是不救人就滚开！”

那浴池老板也意识到了小男孩的问题，从吴铭手里接过孩子。

“师傅你先穿衣服，我送他去医院！”

胖乎乎的老板抱着孩子往出跑。

“外面冷！给孩子裹上！”

几个浴室里的顾客七手八脚地帮着忙。

“我有三轮车！”吴铭胡乱套上衣服，冲出去，让澡堂老板抱着孩子上了三轮车。

布左禅这时候也到了浴室门口。

他只是衣服略微凌乱了一点，看上去没有任何别的事儿。

见吴铭忙着救人，他又一言不发地隐在人群里，消失了存在感。

吴铭和澡堂老板，还有几个顾客把孩子送去了医院。

借着医院的电话，吴铭打电话告诉了李老师。

他又给老柴打了一个电话，让他送一双和周建伟脚上尺码一样的鞋来。

等李老师赶到医院的时候，老柴也到了。

吴铭从老柴手里拿过鞋，拍在李老师身上。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这双鞋送给那孩子。”吴铭沉声道。

“还有，这孩子上体校的钱，我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