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人性比作光，那么，长夜过后，乌云背后照射出的那一缕光芒，就是一个民族经历了百年苦难后，照射出的，最璀璨的人性。

当这个民族经历了那么多苦难才走到今时今日，当他们无比渴望一个个胜利去唤醒自己，去证明自己，去重塑这个强大的民族时。

田喜成、程光明……以及更多个和他们一样，平凡的小人物，穿透乌云和长夜，爆发出了最灿烂的，人性的光辉！

程光明的演讲还在继续。

“同志们！常言讲得好啊，人要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们不能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就把咱们民族的荣誉，民族的希望断送掉啊！”

“同志们，党教育我们这么多年，人民信任我们这么多年，我们，不能，辜负他们啊！”

他激动地站在桌子上，手舞足蹈的。

微胖的中年干部，那张黑脸油光发亮，看上去十分滑稽。

但他的话，却让现场一大半的人陷入了沉思。

有些甚至带着几分惭愧地低下了头。

在这样的气氛中，邓满山尴尬又愤怒地发出一声古怪的冷笑。

那声音，就像是明明笑不出来，却强行让自己发声一般。

听上去，就像一只嗓子里噎着鱼的鹈鹕。

然而，当他扫视一圈整个会场，想重新拿回会场控制权，寻找转败为胜的机会时，却发现，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任何人的眼神是支持他的。

就连他的团队成员也没有。

邓满山酝酿了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发出第二声古怪的笑声。

“呵……咯！”

他求助似得把目光投向崔广荣，希望这位自己在体育系统里的盟友，能站出来，履行他们的约定。

然而，他再一次失望了——崔广荣只是低着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脚，神色复杂呆滞。

他像一个在赛场上跑输的少年一样，双手抱着自己的双膝，缓缓把头埋进膝盖间。

“田教练……田教练啊！”

“我……”

中年人的哭声总是低沉压抑的，他只嚎了一声就哽住了。

半生走来的种种，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面前闪过，无论今后如何，起码那时那刻，那一瞬间，他心中是产生了真实的悔过想法。

“田教练，我……错了啊！”

“你错什么了？”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崔广荣浑身一颤，抬起头，看到张局长和赵秘书站在不远处。

“局，局长！”

张局长背着手，目光在房间里缓缓扫过一圈。

“咱们国家，百年苦难。1932年，第一位国人，只身前往海外，参加奥运会。几亿人的泱泱大国，只有一人能参加……”他缓缓道，“你们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我知道，是咱们局的老局长，李老。”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快人快语。

“不错，是李沈春，李老。咱们现在用的《田径指导法》《田径裁判法》，都是他牵头编著的。”张局长点头，“你们知道，老人当年参加的是什么项目吗？”

“是短跑！”他忽然提高了几度声音，指着坐在地上的崔广荣，“和你一样！”

崔广荣浑身一震。

张局长还在缓缓说着。

“当年，在那个贫弱之年，李老一个人在海外拼搏，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告诉人们，东方，有个大国！为的是告诉全世界，你们不许小瞧那个国家！”

“老人现在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我每次去看他，他躺在病床上，问我的都是同一个问题，咱们在奥运会上，能拿几块奖牌了？”

“作为他的弟子，他的接班人，每次被他老人问到这样的问题，我都感到无比羞愧，我们的国家在变强，为什么我们的体育，没有变强？”

张局长忽然话音一转，语气含怒:“但我们有些同志，已经忘记了这样的苦难和耻辱，忘记了自己在当运动员时，发过的誓，吃过的苦！忘记了他们对红旗宣誓时，说过的话！”

他举起一双腾跃鞋:“现在，明明有这样的运动鞋！我们的运动员们，明明可以穿上世界上最好的运动鞋！他们明明可以得到最好的保护！”

“但这些同志，为了某些原因，为了一己私利，欺骗了运动员！欺骗了党和国家的信任！”

他的眼睛像利剑般刺向邓满山:“他们，卖！国！”

张局长坐到了桌前，敲了敲桌子:“下面，宣布几件事。”

“第一，撤销崔广荣同志女篮组委会主任的职务，接受组织纪律审查，立即生效！”

崔广荣一脸惨然，两个戴袖章的纪律干部大步走到他身边，把他架了出去。

那双曾经为了奔跑而扭曲的脚光着，显得分外讽刺。

“第二，确定西山省腾跃鞋厂的腾跃鞋，为1981年女篮运动项目，以及田径项目的唯一指定用鞋！立即生效！感谢腾跃鞋和吴厂长，为华国体育世界作出的贡献！是你们，让我们的运动员，从此有了不亚于其他国家的竞技装备！”

“第三！”张局长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邓满山一眼，“从即日起，讲飞羽鞋厂，和邓满山，纳入国家体育系统黑名单库，永久不予合作！并立即通报全国，通报各地体委、体育局！”

“即日生效！”

噗通！

邓满山一下子从椅子上，滑落到了地上。

他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是惨白色的。

他眼神茫然而绝望:“完了，这下……全完了！”

整个飞羽鞋的坐席里，所有人都一脸黯然，甚至有人低低地哭了起来。

张局长冷冷地扫了一眼跌倒在地上，如同看待小丑一般看看邓满山，又冲着吴铭笑了笑:“最后，为了感谢腾跃鞋和吴厂长，体育局讲组织一次规模很大的新闻发布会，宣布这件事……同时也帮腾跃鞋，好好做一下宣传！”

吴铭笑起来:“多写张局长了！”

接着，他站起身，做到田喜成老人面前，冲着老人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老爷子，多谢您！”

老人摆摆手:“谢我干什么？人啊，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如果不是你自己争气，老头子我能帮忙忙？甭谢我，谢你自己吧！”

腾跃鞋的坐席里，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所有人都互相激动地拥抱在一起。

程光明激动得又蹦又跳，见人就拥抱。

一大群腾跃鞋的工作人员也互相紧紧地拥抱着。

欢闹中，不知道哪个女工作人员，还在吴铭脸上印了一个口红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