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福元向朝臣宣布自己要亲自去趟南域之前，小皇帝的后宫又出事了。

这回闹得不是金才人，自从上次崴了脚以后福元再没搭理过她，不明所以的姑娘患得患失了许久，便使出浑身解数想吸引福元注意，没成想叫个不温不火的姑娘捷足先登了。

这个姑娘姓段名秋空，是太后亲选的秀女，是太后外戚国公家的嫡孙女，生得娇艳明媚楚楚动人，虽有一副天人之姿却自进宫来并不争抢，过惯了锦衣玉食的富家小姐，竟心甘情愿住在蕊画宫的偏殿里，只有一个伺候的宫女，大多数事情都要自己亲力亲为，倒是很叫旁人赞叹。

那是福元上早朝之前的事情，段秋空穿一袭红呢大氅，清早天还黑炯炯一片，就提着个篮子到后花园里采摘些熟透了的冬枣。

北地到了深冬什么时令果蔬都没有，只有王公贵族才能吃到从南域千里迢迢送来的水果，如今进了宫的段秋空自然吃不到。她只得亲自提着篮子去后花园碰碰运气，却不巧，没摘到冬枣，撞到了福元怀里。

其实说是怀里也不尽然，平日里福元出行前后十几个人拥着，又有锦衣卫和督军左右持刀护卫，一般人自然进不了福元的身。

这是这位常在‘手段非常’，老远听到皇帝行路闲杂避让的喊声，腿一软就从树杈子上掉了下来！

福元吓得魂飞魄散，要不是贺澧把他一把抱进怀里，肯定要被这位贵人砸得先帝都认不出。段常在掉在地上摔坏了尾巴骨，疼得当场就白了脸，却一声不敢出，硬忍着送走了福元，这才嘤咛一声晕死了过去。

后头宫女哭得呼天抢地，福元原本不想理会，直接交给了太监总管，却被贺澧进言到:“贵人受惊，陛下还是安抚一二的好！”

福元没上成早朝，黑着脸将人直接接回喜福宫，黑着脸唤来太医，黑着脸给这位太后道理上侄女送回蕊画宫，这才指挥所有太监宫女把段秋空坐过躺过的地方全部擦洗换新。

等一众人哗啦啦全走了，才踹一脚贺澧硬邦邦的小腿肚子说:“还挺怜香惜玉？嗯？”

“陛下哪里的话，臣下只是在提陛下分忧！”

福元翻个白眼，干脆将礼亲王等数十位肱骨之臣都情到了喜福宫，礼亲王一听福元居然要‘御驾亲巡’，第一个站起来反对。

“陛下三思，陛下乃国之根本，南域不受朝廷管控多年，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且升嶒王之子大多狼子野心，万一出个意外……那……那可如何是好？”

几个大臣也不同意，一伙人就跟劝自家不听话的熊孩一样痛心疾首，好想福元已经跑到了南域一样，气得福元脸色铁青，差点摔了手里的盘珠子。

皇帝心意已决，大臣们就差死谏，最后礼亲王不得不将求救的眼神投降贺澧，贺澧只能跪下说:

“臣等无能，才叫陛下不得不亲自出巡，倘若陛下又三长两短，臣只得自裁谢罪了……”

自裁这事礼亲王方才已经哭过两遍了，他见贺澧还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老话，不由得有些着急上火，刚要张嘴就见福元很拍一把龙椅扶手。

“你把自己性命当什么？当威胁朕的筹码？！”

龙颜大怒，众臣连忙跪地求福元息怒，就见福元捞起御案上的砚台朝贺澧狠狠砸去，却不知是不是没有掌握好准头，砚台‘哐当’一声碎在了贺澧腿边，黑色的墨汁溅了贺澧一身！

“你要真的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朕又有何顾虑？你若好好劝朕，朕还会思量一番，既然你这样说，这南域我还非去不可了！”

众臣被福元的怒火吓得瑟瑟发抖，都没发现福元最后一句话居然连自称都忘了，挥退了群臣，福元就这样专横独断的决定了御驾亲巡的事。

到了下午，太后派人急急忙忙来请福元，说是段常在不好了，福元眉头一皱，想了半晌段常在是哪个，这才想起来早晨还有个从天而降的姑娘这一茬，只得耐下性子又去同太后周旋。

结果一进卧雏宫的大门，就听见了隐隐的哭声，福元挥退了要喝唱他驾到的太监，站到外殿看着伏在太后膝上的姑娘，楚楚动人的哭着。

“我不为自己，只为族中父老，姨母，当年您进宫的时候可是心甘情愿？侄女同任何一个深宫女子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活着的行尸走肉罢了……今日撞上龙驾并非我本意，却招来金才人的嫉恨，她给我的汤药里下毒，她自己又能走多远呢？陛下如今满心都是江山社稷，女人于他应当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我若想为族中谋取利益，今天自然应该与那金才人对峙一番，可是姨母……两败俱伤的事情又何必？她不过是个没有根基的浮萍罢了，即便此时受陛下青眼，那以后呢？我们才入大内，谁都不是真正的赢家，何必这么早就漏了底？”

太后慈爱的摸着段秋空的头发，轻叹一声说:“是姨母想岔了，你还是同小时候一般冰雪聪明……”

太后说着，望着跃动的烛火怔怔出神，“我刚进宫时可没有你看得这般通透，总希冀着自己能与旁人不同，可到头来……”天后苦笑一声，“一切都是枉然……”

“姨母位居太后，又有陛下敬重，还愁苦什么？”

太后无奈的捉起段秋空的手，眼中灼灼的光彩亦如当年风采正茂时，“敬重与舐犊之情，还是天壤之别……”

雪夜无声，静谧的宫殿内只有段秋空和太后低低的交谈声，宫人们瑟缩着恨不能让自己埋到地里去，也不想听到方才的话。

他们听说，皇帝就是这样听到了肖平的违逆之词，没想到同样的境况，又听到了太后这样可怖的言辞。

孤家寡人，不外如此……

福元苦笑一声，叫喝唱的太监铆足了劲儿大喊一声:“陛下驾到！！！”

殿内段秋空仓皇起身，太后悄无声息的抹去了脸上的泪痕，再次端起了娴熟的亲和微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