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东方稚扒了几口粥便叫着要出门,底下人劝都劝不住,只好匆匆忙忙地拿着衣袍头冠等物替她穿上, 大丫鬟又去找了件绒毛袍子,自己的行装都没来得及搞定, 就这样跟着她出门去了。
王府与齐国宫殿本同在一处, 但早年间盛治齐王觉得这般安排不能够亲近子民, 故将宫殿与王府分割,将王府门口开向大街, 内里另又与宫殿合并,中间隔一河道,分成议事殿与寝宫。泰王府建成后,与齐王府并排齐国宫殿后方,建筑分布相当, 每日上朝皆要途经河道然后入宫, 取‘王侯俯首皇帝’之意, 行尊拜天子之礼。
故此时此刻, 齐国大臣们皆从宫门入了齐宫, 抵达议事殿等候二王;二王则从王府出发,从宫道一路行至殿内,最后坐在齐宫朝堂上,召见从京都城而来的使臣——苏远邦。
“下臣苏志守,参见二位王爷!愿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罢。”
“谢王爷——”
苏许作为姑娘家,入朝堂于礼不合,所以在广安城内一所客栈安顿。而苏远邦除了是来广安城散心以外,也是太子东方顺安排的使臣,特意带了一些京都城的特产以及赏赐来到齐国, 代表大永皇帝向二位亲王表达心意。所以今日的拜见,齐王东方稚及泰王东方承须公服加身,按礼召开宴会方可私下再见。
这可急坏了东方稚。
“稚儿,发什么呆。”
宴会上,东方承留意到自家妹妹已经走神许久了,有大臣向她敬酒,她也只是目光呆滞看着一边,没有反应。东方承看不下去了,只好小心地拉了一下她的衣袖,皱眉呼喊:“别走神了,这会子不要想那么多私事,等宴会结束,要去哪里不成?”也就是东方承这句话,东方稚才一下子回过神来,忙朝身边小太监递了个眼色,让他带个小纸条给底下使臣苏远邦。
“苏大人,小的给您倒酒。”
能在皇家人宫里做事且生活多年的太监宫女,都是有眼力见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人。他们早早便听闻齐王东
方稚在京都城时与那丞相孙女相交甚好,简直把那姑娘捧在手心里宠了,得知此事,人人心里想法不一,但也不会随便乱说,只安分守己地做自己的事,得命令便去完成,没得命令便专心服侍。故如今给苏远邦递交纸条的小太监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件事不能随便让人知道,所以他很是小心地走到苏远邦身边,酝酿许久才上前以倒酒的由头给他塞纸条,动作行云流水,一点儿也不生疏胆怯。
苏远邦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
“苏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咱们齐王爷特地给您备的好酒,您尝尝。”小太监微微一笑,话里点明这是齐王爷安排。
“喔,好的好的,我一定多尝几杯…”苏远邦跟着笑了,扭头看向上座,发现东方稚正望着自己。
那目光,似曾相识。
广安城蓬莱客栈。
宴会结束后,苏远邦便出了齐宫,急急忙忙地赶回客栈。他在路上打开的纸条,可是看到上边的内容有些不能理解,总觉得这中间是不是出了差错……不过猜测归猜测,他还是要把这消息告诉客栈里等得心急那个人。
“妹妹,这…齐王约你大晚上的到城郊去,不觉得很危险吗?而且还说随从尽量少带……这个……”
这个光是说起来都觉得不妥当啊。
苏远邦有些担心。
“哎哟孙少爷,难不成人家齐王还能把孙小姐吃了不成?这城郊也不一定就是荒山野岭嘛!您没看到这纸上说么,这个什么千什么湖旁边路口会面,有湖啊!别怕……”
“大晚上约在那么阴森的地方?”
“孙少爷这就是您的不对了,什么叫阴森啊?人家王爷一身正气,还怕这个?”
“我觉得还是多派几个人比较好……”
苏远邦和南七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围绕着东方稚约定的时间和地点争执不下,一个觉得危险,一个觉得安全,叽叽呱呱吵了许久。苏许呢倒是没把他们两个放在眼里,只一心坐在梳妆台前照镜子,后来又去换了好几套衣裳,一心纠结于打扮方面。
“…南七你这丫头竟然
还会功夫?”
“孙少爷您别小看我好不好?我还是能保护孙小姐的!”
这两个人吵那么久不累吗?
苏许忍不住回身看向他们,叹了一口气:“你们别说话了,能不能给我看一下我穿什么好?”
戌时过半,苏许带着南七出门。
这个时间,广安城里有一半的灯火已经熄灭,估计是劳累一天或者是无事可做的百姓们,早早上床歇息;至于那些灯火仍在点亮的地方,有些零散而且相隔甚远,可以说,这大街上除了家家户户门前悬挂的红灯笼,还真的没有哪里是热闹的了。
也是,天气那么冷,也没几个人会出来。
“孙小姐,小心些,把手炉拿好。”
接她们出门的马车是东方稚派来的,车内暖炉点着多时,所以暖烘烘的,不至于路上会因为吹风而觉得冷。苏远邦本想派几个侍卫跟着,可是等马车出发之后,几道黑影嗖嗖嗖地一路跟随,他便明白这一趟不会有危险。“瞧我这脑子。”苏远邦站在客栈门口,有些哭笑不得:“这可是齐王爷的地盘啊,她又是那么心疼许儿,又怎么会让许儿出事呢?唉……不想了不想了,估计许儿今天晚上……也不回来了吧?我还是回房歇息去吧。唉唉唉……”
孤独的哥哥苏远邦只好默默回房去,有些后悔自己竟然没有带上夫人同行。长夜漫漫啊来广安城到底是干嘛?他自己也笑了,晃了晃脑袋。若不是为了妹妹的心事,他又怎么会跑来齐国当使臣?这差事说苦不苦,可是说轻松也不见得轻松啊。“苏许啊苏许……”这笔账,你可欠我不少啊。
苏许前往约定地点的一路上,东方稚早已布下自己人暗中保护,别说是强盗土匪了,哪怕是一只老鼠经过,都不会有命活着。这一点,南七心知肚明,故没有什么害怕的感觉。唯独攥紧雪狐大氅的苏许,她有些紧张。
“孙小姐,你还好不?”
“嗯……”
苏许轻声应答,但眼神飘忽不定。
“唉……”南七扭向一边摇了摇头,“痴情人啊痴情人……待会儿得有个局外人陪着我一起尴尬
才好……”
东方稚给苏远邦的纸条,上面写着‘约令妹苏许到城郊千心湖畔一叙,有事相告’,语气正经到不行,好像要说什么国家大事一般。苏许有些心神不宁,害怕东方稚对她心有芥蒂,或者是情意已变……天呐。
想到这一点,苏许的指节攥紧大氅,攥得发白。
这的确是一个可怕的猜测。
万一东方稚已经不喜欢了呢……这一点,苏许的确没有想过。
是了。
万一不喜欢了,那苏许该如何自处?
马车在城郊行驶一段路程后便停下了,车夫毕恭毕敬地请她们二人下车,只简单留下一句:苏姑娘顺着这条小道一路走,走到头儿便是千心湖,咱们王爷就在那儿等着。
他也不跟着,也不给个什么灯笼,就这么指向一段路——看起来漆黑非常,伸手不见五指。
今夜虽有月亮,可是没什么风,大片乌云将月亮挡了一半,月光照不下来。
这个架势……
说不害怕倒是假的。
何况车夫只让苏许一个人走这条路,连南七都不让跟着,只叫她回马车等候。
“孙小姐,这儿真恐怖……您……行吗?”
苏许看了看她,脸色有些难看。
“我……”
“要不我陪……”
“苏姑娘莫要耽误了,王爷有吩咐,说您到了这边的时候,就快些过去。您别怕,这一路上没有什么奇怪东西,而且只是几步路而已。”车夫都开口这样讲了,苏许还能怎么办?只好让南七回去马车里等着,她一个人抱着那件雪狐大氅,硬着头皮往那条小道走去。
四周漆黑一片,树叶在夜风中飒飒作响,有些诡异。
苏许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可是实在太过漆黑,光是走那么几步,她就已经看不清那辆马车的位置了。“唉,算了。”见到东方稚的时候再将这个人暴打一顿吧。苏许咬了咬牙,扭头继续走。
这条小道若不是得车夫提醒,根本看不见。
苏许走得是一路忐忑,攥着那雪狐大氅小碎步走了好久,才隐约瞧见前边有一
道白色的身影。恰好在这时,乌云散开了些,几道稀疏的月光洒了下来,正正照在那道身影身上。
她站在一艘小船上,一身白衣,长发简单地束着,逆着光,远远地就能瞧见她侧身的轮廓。
苏许一时之间像是滞住了呼吸。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脱俗,这般美貌的东方稚。
然后那个人回过头来,隐约望去像是笑了。她伸起了手,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的手势,只见这一时候,千心湖的四周草丛里,突然冒起了好多光点,渐渐地越来越亮,苏许这才看清楚,这是无数个天灯从周围冒起,它们在湖畔停顿了那么一会儿,然后集体上升,晃晃悠悠地,整片都是。
苏许就这般失措地走到东方稚跟前,望着周围数不清的天灯,望着东方稚的笑颜,晃了心神。
“你总算来了。”东方稚轻道。
“我……”
苏许还没有回答她,她便将苏许拥入怀中。雪狐大氅的柔软以及心上人的体温将苏许包裹,整个画面柔美得不敢想象,苏许险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埋头东方稚肩上时,苏许才发现自己与东方稚同样穿着白衣,长发相绕,香气纠缠,分不清哪个是自己,哪个是东方稚。她蓦地有些委屈,回想起自己站在京都城城楼上喊东方稚三个字喊到声音沙哑,可是东方稚都没有回过头来的那一天。
“混蛋!”苏许腾出手来打她,眼角泛起了泪。她抽出身来望着东方稚,又是生气,又是难受:
“为什么你走的那天没有等我,为什么那天我喊了你那么久,我…我在那个城楼上喊了你那么久,你、你都没有回过头来看我…为什么你陪了我那么久,陪了我那么久还可以这么洒脱地离开……王八蛋你个东方稚!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拿了我的平安符你还老是拖我出去玩!你抢了我那么多东西还走得那么心安理得!混唔……”
东方稚只是将她手一拉,便将她整个人重新拉回怀里,顺道趁着她那么多东西讲,堵住了她的嘴。
“你怎么越来越唠叨了……”
东方稚笑着,与她四目相
对,脸还凑得很近。
苏许拿脑袋撞了一下她的鼻子。
然后踮起脚回吻了她。
……
“车夫大哥,那边亮得有点儿厉害啊,是不是走水啦?”
“不会的,姑娘。”
“哎车夫大哥,怎么感觉那边很多人头晃动啊?”
“喔那都是齐王府的侍卫。”
“他们干嘛呢?”
“可能在偷窥吧。”
“那么无耻,竟然还偷窥……车夫大哥,我们也去看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托腮)天太冷了,这两个应该早点回家,别在外面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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