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下午三点，和硕小区，5楼。

严洛一一接到邢天的指令便从养老院火速赶往现场，结果刚一出电梯门就看见吴凯杰正站在510的门口做着笔录，吴凯杰一见严洛一来了便立刻招起呼道：“哟，来啦。”

严洛一颔了颔首，随即朝隔壁那扇已经被贴上封条的房门上看了一眼，当他看见509这个门牌号时眉头微微一皱，转身向吴凯杰小声犯起了嘀咕：“欸，上回那个...好像也是住这间吧？”

“是啊，可不就是那个嘛。”

“啧，真是够晦气的，死完一个又来一个，这还让不让人过安生日子了。”510的住户阿姨忍不住发起了牢骚，显然对自己当下恶劣的居住环境怨气颇深，瞅着509的大门一脸嫌恶道：“哎呦，我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怎么摊上间凶宅做邻居。”

吴凯杰许是早已听惯了类似的抱怨，依旧面无表情地继续询问道：“对面平时就一个人住吗？”

“呃...应该是吧，反正我每次在见她都是一个人出出进进的，也不见她带什么人来过。”

“那她...”

“喂！你小子杵那儿干嘛呢？！还不快进来！”身后忽然响起了陈浩的吆喝声，震得严洛一当下一个激灵，立即转身朝对门509里头钻了进去。

“速度倒挺快，打车来的？”陈浩随口问道。

严洛一只是嗯了一声，他并不想多费口舌告诉陈浩自己是被人开车送来的。

“□□留着，回头我给你报。”

严洛一微微一怔，淡淡地回了句：“哦，刚才下车急，忘拿了。”

“……”

严洛一原地穿戴完手套和鞋套之后随即向四周环顾了一圈，并问道：“呃...尸体在哪儿？”陈浩朝卧室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在那儿。”

“尸体身份确认了吗？”严洛一边走边问道。

“还没，只找到了银行卡没找到身份证，不过我已经把卡号发给技术科了，应该很快就能查到身份。”

说话间陈浩和严洛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卧室，一进门便看见法医裴莉正举着照相机咔嚓咔嚓地给尸体拍照。

严洛一定睛一看，床中间正直挺挺地躺一具“清秀”的尸体，她身上穿着一件素白色长裙，双手交叠覆在胸下方，姿势有点类似于童话里的睡美人。她头发虽然是披散着的但打理得整整齐齐，脸上没有妆容却显得很干净，让人乍一看感觉像是睡着了一般，但是再走近一点就能明显看到她脖子上清晰的勒痕。

“是被勒死的吗？”严洛一脱口一问。

“哦，这可不好说，具体死因还得等我回去验完尸体才能告诉你。”裴莉一边拍照一边接话道。

陈浩此刻倒没把注意力放在尸体上，他自顾自径直走到卧室衣柜前，打开柜门翻了翻里头的衣物，随后喃喃自语道：“啧啧啧，我当是什么良家妇女呢，呵，还真够骚的哈。”说着便从衣柜里拿出一摞情趣内衣在手里晃了晃。

严洛一见状也走到衣柜前查看了一番，结果他发现衣柜里不止有情趣内衣，还有很多类似于水手服、学生装等等之类的角色扮演服饰，即便是日常穿的衣服也大多都是些短裙蕾丝吊带什么的，基本偏向于性感冶艳的风格。正如陈浩所说，光从衣柜里的穿衣风格上来看的确不像是个正儿八经的女人，倒是有些像从事那种“特殊”行当的，不过像归像，也不能因为衣品就随随便便给人妄下定论。

少顷，就在两人还在翻箱倒柜的时候一旁的裴莉突然发声道：“哟，还真被你说对了，她的确不是什么良家妇女。”

两人闻言同时转头向裴莉看去，却不料她后面的一句话才是真正的天雷滚滚，瞬间便将他俩的三观劈成了炭渣子。

“因为她是个男的。”

严洛一、陈浩：“！！！”

……

傍晚，西区警局会议室。

吴凯杰站在屏幕前开始向所有人汇报有关案情的大致情况，他用手指了指出现在屏幕上一张颇为秀气的脸，陈述道：“死者名叫岑意欢，本市人，24岁，性别，男！”他在这个男字上刻意加重了语气，因为他与陈浩他们一样，也是被天劈雷过一次的人。

“生前是在酒吧街的一家酒吧里做着陪酒的工作，呃...也就是俗称的鸭子。据了解，这家名叫“异域”的酒吧和一般的酒吧不同，它只专门接待一些对异装有着特殊喜好的顾客。”

“异装？什么意思？”路展国一脸茫然地问道。

“哦，就是把男的打扮成女的，女的打扮成男的呗。”

路展国眉头一拧，显然对这个新认知有些接受无能，并在心里默默哀叹现如今世风日下的社会风气，沉声道：“行了，你继续吧。”

“噢。”吴凯杰颔了颔首，而后将屏幕上的照片换成了案发现场，接着说道：“尸体是今天中午12点左右的时候由房东发现的，前天她原本和岑意欢约好今天中午来收租，结果摁了半天门铃都没人开门，于是她就打了岑意欢的电话，但电话铃声却是从屋里传出来的，她当时觉得挺奇怪的，于是就用随身带好的钥匙直接开门进了屋，进屋后见卧室门没关便过去看了一眼，当时见人躺在床上以为是睡着了，后来走近一看发现不对劲，然后就报了警。”

“这都什么年代了，收个房租还用特地跑一趟的吗？”陈浩忽然开口道，对他来说但凡是到过现场的人皆是怀疑对象，即便是一个60岁的老太太也不例外。

“是这样的，按照陈美娟（房东的名字）的说法，这套房子其实是她买来给儿子将来结婚用的婚房，因为怕租客会把房子搞得乱七八糟，所以她固定每个月会都去检查一遍，顺便再收一下房租。哦，还有，据陈美娟所说，当初来找她租房子的不是岑意欢，是另一个女人，名叫葛晴。”

陈浩：“这个葛晴又是什么来路？”

“她是异域酒吧的领班，因为和房产中介那边混得比较熟，所以经常会帮忙酒吧里的员工找住处。”

“呵，还真是个知心大姐姐啊，行，再说说其他发现吧。”

吴凯杰继而在屏幕上放了两段监控录像，分别为小区门口和公寓电梯里的。

“从监控录像看来，死亡当天她是一个人回来的，由于公寓的楼道里并没有装监控，所以凶手估计是从安全通道上的五楼。”

陈浩：“岑意欢的死亡时间确定了吗？”

“还没，裴姐说验尸报告要最快也要等到明天。”

路展国：“那指纹呢？”

“目前还没有发现疑似凶手的指纹。”

陈浩：“手机呢？”

“呃...聊天记录和通话记录都被清空了，不过我已经把手机送去了技术科那边，不知道还能不能还原。”

陈浩蹙了蹙眉，嘴里喃喃道：“啧，看来是早有预谋啊。”在场无人提出反驳，因为所有人都认同他的说法。

“还有，这是技术科从岑意欢银行卡上调出来的交易记录。”

“个十百千万...十，哇塞！这哥们儿的存款有八十多万？！”孟飞小声惊呼道。

陈浩眯起眼睛看着屏幕上不符合常理的数字，待思索片刻之后，嘴角微微扬起一抹饶有意味的笑容，随即朝周遭扫了一眼，张口道：“各位，有谁晚上想和我去酒吧玩玩？举个手呗。”

众人一愣，就在还没反应过来他这个“玩玩”的意思时，却听见从会议室最后排的位置突然飘来一个声音。

“我。”

……

34

晚上十点半，这个时间段正是酒吧街上最热闹的时候，大大小小的酒吧鳞次栉比，虽然眼下已经是二月底的天气，但入夜后寒意依然有些入骨，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喜欢坐在室外把酒言欢，凭借着酒精带来的热感全然视寒冷于无物。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你们知道异域酒吧在哪儿吗？”严洛一走向街旁两位正在聊天的小姐姐询问道。

“异域？...没听说过。”小姐姐摇头道。

“哟，帅哥，坐下一块儿喝一杯呗，这里酒吧这么多去哪家不都一样嘛，瞧，我们这儿有正好有个空位子。”对于另一位小姐姐的热情邀请严洛一只能报以礼貌的微笑，并婉言拒绝道：“不了，谢谢，我还是不打扰两位了。”说完正准备转身离开时，没想那位热情的小姐姐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叫住了他。

“欸，帅哥，要不咱俩先加个微信呗，以后有空我约你一起出来玩啊。”说话间她已经凑到了严洛一跟前，拿着手机在他眼前笑盈盈地晃了晃。

“啊？这...”严洛一尴尬地抽了抽嘴角，就他那部二手的破手机连个WiFi都得重启三遍，更别说什么微信了，若是真把这样的手机拿出来自己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我...”正当他想着该用什么借口回绝时只觉肩膀突然一沉，见一只手臂从身后搭了上来，并顺势将他的脖子勾住往怀里一拢，只听耳边随即冒出了一个低沉且熟悉的声音，悠然道：“不好意思啊美女，这位帅哥已经名草有主了。”

严洛一这会儿都懒得抬眼看，因为光听声音就知道这只手是谁的，于是当下他也没反抗，任由自己被对方亲昵地搂着，虽然感觉有点儿别扭，不过效果倒是立竿见影。

“切，什么嘛，原来是个gay啊。”小姐姐努了努嘴，败兴而归。

随后严洛一就这么被一路搂着，直到最后实在忍不住才开口，“欸，都走这么远了，你的手能松开了吧。”然而对方竟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甚至还巧言令色地为自己狡辩道：“嗐，我这不是为了帮你省事儿嘛，不装得逼真点怎么行。”

严洛一一口气直接堵在胸口，龇着牙愠怒道：“松手，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哟，那你可想错了，在这条街上没什么事情是不要脸的，喏，不信你看那儿。”陈浩随即扬了扬下巴。

顺着陈浩暗指的方向望去严洛一不禁目瞪口呆，只见一旁的酒吧门口两个老外正站在那里旁若无人地打着啵，但更雷的是那俩货还都是男的。

“看到没，在这个地方不管男的女的，只要长得好看多得是人来勾搭，我也是想帮你省事儿，你看，这下该信了不？”

严洛一一时无语，想不到这些老外的开放程度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只是他信归信，被人搂着走路还是让他感觉浑身不自在，“那可真是谢谢你了，但我实在不习惯这样走路。”说着仍执意推开肩膀上的手，可谁知这只手不但没推开饭倒是搂得更紧了些。

“你！...”严洛一抬头便朝陈浩瞪了过去，却发现对方的视线此刻正直直地看向前方某个点，口中不紧不慢道：“别急，再装一会儿，等进去再说。”

“进去？”严洛一随着他的视线朝前方望去，果然，在陈浩的引领下他看到了一扇不起眼的小门，但奇怪的是这扇门既没有门牌号也没有招牌，乍一看还以为是个杂物间。

“这里面该不会是...异域酒吧？”严洛一大胆猜测。

陈浩颔首，“是啊，想不到吧。”

严洛一定睛注视着这道诡异的小门，想来对方连大门都做得如此隐蔽，那门后头必然藏着许多见不得光的东西。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个门的，我一路上打听半天都没问到。”

陈浩嘴角微微扬起一个邪性的弧度，随即圈住严洛一的脖颈将自己的嘴凑到对方耳边，轻声道：“靠我的个人魅力呗。”

严洛一白眼一翻，心里大写着两个字：我呸。

叩叩，陈浩敲了敲门，不出片刻门开了，开门的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腰间还别着个对讲机，看这架势多半是酒吧的保安。

“会员号？”保安顶着张门神脸问道。

严洛一被问得一脸懵逼，敢情这间酒吧只招待会员啊，这可咋办？于是默默地转头向陈浩看去，而陈浩此刻倒是显得淡定自若，当下便从嘴里吐出一个令严洛一更加莫名其妙的字眼，“鲁智深。”

严洛一听得那叫一个懵圈，心下暗忖：我去，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咋连108将都冒出来了呢？

随后只见那保安颔首嗯了一声，接着便彻底敞开门放两人通行，然后自顾自走在前面为他们带路。

“喂，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暗号的？”严洛一用细微的气声问道。

陈浩没出声，只用口型笔划了两个字出来：魅、力。

严洛一扶额：好吧，我嘴贱，你开心就好。

之后两人便跟在保安身后走了一小段路，结果发现原来走道后头还有另外一扇门，而这扇门才是异域酒吧的真正入口。

“呵，藏得还真够深啊。欸，待会进去之后别直接亮出身份，看我眼色行事。”陈浩嘴里小声嘀咕道，由于此时严洛一仍是被他搂着的状态，所以他的话也只能传到严洛一的耳朵里，那个走在前面的保安却是听不到的。

严洛一微微颔首，其实他能听出陈浩话里的意思，因为他也多少察觉到这个地方路子有些不正，故而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俩还是尽量低调些比较好。

嘀一声，保安用手中的门卡刷开了大门，紧接着就是一阵男女混杂的喧闹声从门后扑面而来。

“请进。”保安随即做了个迎宾的手势，待两人进去之后再次刷了一下门卡，又是嘀一声，门便自动关上了。

“那啥，我们现在要做什么？直接去找葛晴吗？”严洛一一边环视四周一边小声问道，虽然此刻酒吧里的光线偏暗，但大致环境他还是能看得清楚的，就像之前吴凯杰形容得那样，十个里面有八个不是正常打扮。原本在来之前他特地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告诫自己看到什么都别觉得大惊小怪，也不要用异样的眼光去看里面的人，结果没想到一进门就破了功，当他亲眼目睹一个穿旗袍的男人和一个穿着中山装的女人坐在一起相谈甚欢的时候，这张嘎嘣脆的脸皮终于还是没绷住，妥妥地将“惊呆了”三个字大写在脸上，三观尽碎。

“不用找，等她自己来找我们。”陈浩老神在在地回答道。

“嗯......嗯？！”严洛一一波惊讶未平一波惊讶又起，“什么意思？什么叫等她自己来找我们？”

陈浩扬了扬嘴角并没有多做解释，随即拉着他找了个卡座位置大摇大摆地坐了下来，摆出个四仰八叉的姿势豪迈地喝了一声：“服务员！”

不出三秒，一身女仆装装扮的服务员踏着小碎步跑了过来，朝着他俩嗲声嗲气道：“两位老板您好，需要点些什么呀？”

没想对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又是把严洛一雷得个外焦里嫩，因为这分明就是个男人的声音。

我的天！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陈浩：“先来两瓶XO，再上份果盘。”

严洛一：“！！！”卧擦！这位大哥，我皮夹子里总共就两百块，你丫点两杯橙汁难道它不香吗？！

“诶，好嘞！需要小伙伴吗？”女仆笑盈盈地问道。

“这不废话嘛，就我们俩还出来玩个什么劲啊，赶紧的！”陈浩甩了甩手。

“OK！”

见对方一走严洛一那种发自内心的不适感才稍作缓和，毕竟眼前的画面实在太过辣眼睛，已经让他产生了严重的生理不适。

“欸，先说清楚，这酒可是你自己要点的，和我没关系啊。”严洛一忙不迭地撇清关系。

陈浩嗤笑，心想这小子还真是个一毛不拔的主儿，难怪这么多年都单身，敢情问题的根本是舍不得花钱啊。

“瞧你急的，我有说让你掏钱了吗？放心，这顿我请，你想吃什么随便叫，不用跟我客气。”

听他这么一说严洛一的屁股才算是真正坐定，但一想到陈浩喝完酒后的模样又不免忐忑起来，“欸，我们是来查案的，你该不会真打算...喝上了吧？”

“那不然呢，这钱都花了还不许我喝上两口啊。”

严洛一嘴角一抽，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想要逃离的冲动，万一这货要是喝醉了那遭殃的铁定是他啊，我勒个去，这回搞不好又给自己挖了个坑。

蓦地，陈浩哈哈一笑，拍了拍着他的肩膀道：“逗你呢，你看我像是会玩忽职守的人嘛。”

“……”

话音刚落，严洛一抬眼就瞥见刚才的女仆服务员正端着酒朝他们走了过来，并且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我艹！那是什么鬼？......兔女（男）郎！！！

严洛一感到头皮一阵发麻，脑中轰地炸出一句发自灵魂的呐喊：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