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峰的大多地点普遍是停留在秋，枯黄的落叶铺满了山野，充满了萧杀，惟有几处特殊。桃园这种专业设立宴席的算一个，雪松崖这种霜雪漫天的地方算的上第二个。在雪松崖，本是有颗雪松的，要不然也不会以此为名，但可惜的是，在早些年的时候让念心科的火凤给烧死了。

那火凤跟随主人在中山作恶多端闯下偌大的凶名，无人敢惹。就算是当时的剑术科首座，也是一般。当时的中山里，因此流传开了一句话——“剑术科好生了得，赔了雪松又折首座”。

小时候的荀心常常骑着火凤在这里玩耍。

火凤说这里是它床前的白月光，荀心不解，火凤又说，那颗树可真是无趣，明明不是雪松非得装什么雪松。荀心疑惑地问它，这里从前有树？火凤变得很尴尬，脸色红的有些发白。荀心因此记忆犹新，他记得那头火凤当时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或许那棵树还会从灰烬里长出来。”

但到今天，那颗树也没有如火凤所说的那般重新长出来，就连灰烬，都融入雪山成为了白皑皑的一片。

同荀心一齐站于此地的张韵一便没有那么多的美好回忆。他只觉得无聊和急迫，不由得打破荀心的沉浸：“师弟？我们还是快首座禀报那件事吧。”

荀心如梦方醒，闻言轻皱眉头，但还是选择同意。

这里虽然和记忆中的那个地方很像，但终究也只是赝品，不必为此多伤心神。

首座自然不能居于山野之中，在雪峰崖的侧壁，有着密密麻麻的洞窟，这里就是历届首座及长老们的居所。而他们议事的地方，更是显眼——是一柄剑。

这柄剑硕大无比，通体散发着青光，就立于悬崖之下，剑首直通银河。

它的身体密布着祥云，每当有修士到来，只要念出口号，就会有一朵祥云前来迎接，将修士带入剑中的世界。

作为剑术科弟子，没人不知道这柄剑的名字——青冥。

青冥是一把古剑，是一把经由上古修士‘冶’所铸的神兵。它出生时，耀眼的青光从炉中蹦出，将千里之内的黑暗都驱散。历代的剑术科首座都将之视若珍宝，惟独左行秋，将其用作议事堂。

荀心有些为其打抱不平，但他无力忤逆左行秋的决定，只好叹息：“如此一把神剑，用于此地，何其可惜。”

听见他的话，青冥身上的青光更胜。

张韵一道：“师弟你知道此地的口诀吧？和我一起念诵——悠悠青冥，护我前行。”

“悠悠青冥，护我前行。”

剑身上急速的飞来两朵青色云霓。

他们踏了上去。

两人御飞剑惯了，对于这种软绵绵的触感很不习惯。云霓好像知人心意，瞬间变硬了许多。

“真是奇妙。”

“都说青冥有灵，如今一见，果不其然。”

两人乘风而入，剑内的世界云雾缭绕，看不清晰，惟有在中心处悬浮的一座山峰显眼无比。入得此地，无论是什么人都会被这广阔无际的天地所吸引，不自觉的生出天地自可去的雄心。

随风流转，飞驰的功夫转瞬即逝。

两人心神回来的时候，已经身于议事堂中。

首座左行秋以及一群长老浮于空中，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两个。

左行秋一如既往，一丝不苟的端坐，宽大的鹤氅下，腰板挺得笔直，整个人就如一颗松柏般气质出众。

“尔等，为何事而来？”

“禀首座，弟子为上次所言之事而来。”

“讲！”

“弟子才疏学浅，难当大任，故以学上古修士‘尧舜’之行，选贤人替之。吾师弟名曰荀心，乃上任剑术科首座荀升之子，一身剑术超凡脱俗，当为剑术科表率。我痴长年岁，术不如也。次第比中，全靠贤弟推让，才得中首席，望君明鉴。”

“哦。”

张韵一抬起头，见到面无表情的左行秋，一时间惶惶然，汗水渗渗流下。

“韵一此言忠厚平实，我认为可以应允。”

剑术长老张信古见此情形，开口缓解张韵一忐忑不安的心情，并投以一个放心的眼神。

张韵一心里窃喜。

此人平日教习剑术，与他最是要好，没想到此时竟能出言相助。

“往日里的供奉溜须，看来不完全无用！”他心里道。

但张韵一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张信古爱的是才，而不是财。

他看中的是张韵一的志向，看中的是张韵一的立场。

随着张信古的出声，大多数长老也跟着出声表示赞同。

“张韵一身为此届首席，身负剑术科兴起的重任确实不易参与这类危险的计划。换个人选，我看不失为上上之法。”

“是啊，荀心有这份心，倒不如成全！”

“哦。”

左行秋发现荀心站在那里犹如老僧入定一般不觉有些搞笑，听见长老们的意见，下意识的哦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随后将目光瞥向胡三省，不出他的意料，此人脸红的像是猴屁股似的，憋着怒呢。

“你们这群人，说些什么屁话！”

胡三省终于是忍不住了，倏地站起来，指着各个长老，破口大骂道：

“若不是荀升、孟雨竹夫妇，你们这群鼠辈怎么有命在这里大放厥词？荀心可是他俩的独苗，方圆剑道的独苗。让他去送死，你们怎么有脸说的出口？那张小子说的一点也不错，我认为这荀小子就是比他强，所以我们不应该将他保护好吗？不念恩情，满眼的利益，你们这群人又怎么敢称自己为修士？”

荀心终于抬起头，对于这位替他出头的老人他并不熟悉，但他的心却暖暖的。

“胡三省！”张信古喝出了声：“你从小在山外长大这件事我们都知道，没人认为你和我们差了什么，但如今我才发现，你竟然是如此的幼稚！”

“荀首座的恩情我一直在心里谨记，若不是他，不会有如今的局面，这谁也不能否认！但不这代表，他的儿子就能特殊。为了道统，我们每个人都可以牺牲，就连至亲也不例外。张韵一身上有我们看好的未来，我们现在要做的并非是进取，而是蓄势。”

“所以你们选择了张韵一。”

胡三省的激情戛然而止，有些错愕的看着张信古。

张信古点头，朝左行秋鞠了一躬：“首座，希望你能为中山的未来考虑。”

“听说你们这些人背地里在捣鼓一个什么‘道子计划’？”

“没错。”张信古的神念接收到了左行秋的信息，回道：“这个计划以千年的时间布局，到时候您已经不是剑术科首座，我们都知道您和道主有别的计划。下一届的首座只可能出自这一届的入席修士，张韵一的可能性最大，相性也与我们计划相符。”

“有什么意义？”

“剑术科首座的话语权在中山很重，我们不能……”

“有什么意义？”

张信古有些困惑的抬起头，撞上了左行秋一双似秋月般的眼睛，只觉得里面有着他理解不了的高深含意。

“我还是接受不了！”胡三省喃喃地道：“说什么为了道统，其实不还是为了你们自己。”

左行秋伸出左手食指，指向了荀心，道：“你呢，如果你现在是剑术科首座，你会干什么？”

“我，剑术科首座？”

荀心对这个问题始料未及，他仔细地想了很久，才道：

“如果我是剑术科首座，我的修为一定高深到了我无法想象的地步。如果到了那一天，我会用我的剑杀死虚神界的魔头，让所有中山弟子能够回家，让我们上一辈的死有所价值。”

左行秋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你还是没把你带入到首座这个身份，或许你对它根本就不了解——这是我的错误。”

张信古和他的拥趸者却从中找到了答案：

“看吧，我就知道他会选择和我们截然相反的路。”

左行秋再次摇头：“有什么意义。”

张韵一终于是忍不住了，他实在难以接受这些高级修士间的对话，他决定将话题拉回正轨：

“首座，弟子的要求你能否应允？”

“哦？”左行秋还是没看张韵一，他发现了荀心在和胡三省大眼瞪小眼这件有趣的事情，只是下意识的回道：“不允。”

“为什么？”

“为什么？嗯，本座认为你有巨大的潜力，能够代表本科在这次任务中有良好的表现。而荀心，则没有那么大的潜力。还有……这个不能和你们说。总之，本座决定的事情不能这么容易更改。”

“望首座三思！”

“望首座三思！”

“三思？”左行秋有些不解的问：“难道你们听不懂我的话？”

这句话一出口，就让议事堂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就在这时，荀心站了出来，他朗声地道：

“弟子如此不被诸位看好，真是对不住了！但弟子一向勤勉，努力修行，今后也会为了中山付出生命，所以希望各位能够尊重我自己的意愿。实不相瞒，心的道，不在于此地，而在于虚神界。首座，希望你能答应张师兄的提议，让我代表剑术科去玄天峰。”

“有什么意义？”左行秋叹了一口气，眼神中充满了无奈。

“有意义。”荀心微笑道：“我的道在于对天地的不顺从。”

“既然如此，那便让我看见你的意义。”

“弟子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