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房顶的亮瓦照进来，撒在捡妮的身上。她慢慢地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来，身上的衣服已经和伤口粘在了一起，她解开扣子，换上干净的衣服。

“死女子，天都亮这么久了，还不死起来”，楼下的张莲英一边开门一边咒骂着。

捡妮下楼走进灶屋，她已经高过灶台，今天是星期六，有一大堆的活等着她干。她刮了一盆洋芋，切成丝，然后把灶火烧燃，锅里烧热切了一块猪油，猪油熬干，只剩下油渣，她把油渣放进嘴里，好香、好脆。

把切好的洋芋丝倒进锅里翻炒，又去门口的菜地里拔了几根葱，把葱切碎撒到锅里和洋芋丝一起翻炒。

王小磊迷糊着眼睛，闻着味儿就出来了，“姐姐，我昨天晚上听到有人哭”，王小磊说。捡妮把炒好的洋芋丝舀进三个大碗里，“你听错了，去叫妈回来吃饭”，捡妮没想到昨晚被张莲英打的疼的厉害，叫唤声会被王小磊听见。

张莲英在屋旁边栽牛皮菜，因为昨晚的毒打，捡妮不想跟她有任何交流。

捡妮端着碗独自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狗子小黑哀伤的看着她，像是明白她的心情。捡妮吃了几口，喉咙有些哽咽，把碗放在狗子跟前，狗子把半碗洋芋丝舔的干干净净。

捡妮收起空碗，找了镰刀准备去天坑湾割芝麻，周围邻居家的早就割回来了。她走到屋后的小路上又看到好多泥巴坨坨，都快把小路覆盖了，这是向万培每天晚上来的时候给张莲英传送的“信号”，听到响声的张莲英就会把狗子拴紧。捡妮看到这些“信号”已经见怪不怪了，有时候是泥巴坨坨，有时候是石头。她走过田坎，看到向万英正弯着身子在菜地里干活，捡妮看向别处，不想和她说话。

“捡妮，上坡去啊”？向万英叫住了捡妮。

捡妮“嗯”了一声，低着头继续朝前走。

“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听到啥子东西在叫”？捡妮没想到会被向万英这个看笑话的也听见了，他们屋连着屋，就在捡妮他们屋后面，怎么会听不到呢。

“没听到”，捡妮淡定的回答。

“那么大的声音，你没听到啊！像是鬼在叫！”向万英有点不依不饶。

捡妮停下脚步，看着她，从容坚定的回答：“没听到就是没听到”。

向万英看到捡妮守口如瓶，什么也不说，也没有再纠缠，继续弯下腰干活。其实她已经肯定，昨晚就是捡妮在叫唤，而且是为了阻止他哥哥挨了毒打。她想要捡妮自己亲口说出来，亲生女儿说出来的丑事可比她一个外人讲出来顶事多了。

捡妮也从刚才的一翻询问中肯定，向万英已经知道昨晚叫唤的是她。

只要我怎么都不承认，她也没办法，捡妮心里想着。

天空中一只乌鸦飞过，在空旷的芝麻地上空叫个不停，叫得人心发慌，叫得人心悲凉。

捡妮拧好一根草绳，将割好的芝麻用草绳捆好，扛在小肩膀上走回家。小小的背影被芝麻杆挡得只看见一点点。

“傻子，脓包，贱骨头”，捡妮抬起头看见一群人正在骂王小磊，带头的是向万英的儿子李宗军，年纪和捡妮一般大。他们一边骂还一边往王小磊的身上扔石子和干树枝。王小磊站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哇哇大哭。捡妮也顾不上重了，飞跑上去，用镰刀指着他们，吼了一声“滚”，领头的李宗军嚣张的说到：“你给我等着”。等他们都散开走远，捡妮才带着王小磊回家，一路上心疼他，数落他：“以后不要到处跑，就待在屋里”。王小磊被他们吓得不轻，还在不停的抽泣。

大门是锁着的，张莲英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还好自己每次出门都有把钥匙挂在脖子上的习惯。

捡妮把芝麻依着墙角立好，找来一张胶纸铺在地上，再把芝麻推倒在胶纸上，这样芝麻粒就不会掉在地上，只会掉在胶纸上。

“姐姐，这里有肉”，王小磊从灶屋里端着一个碗走出来，捡妮看到碗的周围全是油，碗里还有两片瘦肉，她走进灶屋去看挂在墙上的腊肉，大大小小的六七块腊肉被割的只剩下肥肉和皮子，留着一个“光板板”挂在墙上。她知道自己上坡去割芝麻这会儿时间，向万培又来了，张莲英又割了墙上的瘦肉给他炒了一碗吃。捡妮心里憋着气，但还是轻声细语的跟王小磊说“把碗里这两片肉吃了”，王小磊一个劲儿的傻笑，还把碗舔了个干净。

看到王小磊舔碗的样子，捡妮心疼的不得了。

“你今天莫到处跑，我们等下煮肉吃”，捡妮对王小磊说。

“好，好”，王小磊一边拍手一边傻笑。

捡妮双脚跪在胶纸上，两只手来回搓已经晒枯了的芝麻壳，一大捆芝麻没多久就搓完了，她去屋里拿了筛子，把芝麻里的粗壳筛出来，筛了好几遍才算干净，筛好的芝麻摊开在簸箕里端到屋旁边晾晒。

王小磊玩累了，趴在板凳上睡着了，捡妮看了看天色，已经是下午，她架起梯子走到灶屋，把梯子对准要取的肉，爬上梯子取了一块下来，心里想着：再不烧了煮点吃，只怕是要被向万培那个浑人吃光。

烧肉，洗肉，切成块，所有动作一气呵成，猪皮已经露出了金黄色，然后就下锅煮，她把里面的一口锅也藤了出来，用来煮饭，两口锅同时煮，就能早点好，早点吃饭。

捡妮叫醒王小磊，天已经快黑了，张莲英还没有回来，捡妮已经习惯了，有她没她都一样，没她，还反倒清净。捡妮清楚的记得有一次，那天夜里下大雨，张莲英已经两天没有回家，猪圈塌了，猪从猪圈里跑出来，她冒着大雨把猪赶回来，害怕猪再跑出去，她用绳子把猪拴在屋里好几天。直到第六天，张莲英才回来。

因为太久没吃肉了，夜饭捡妮和王小磊都吃得很饱，尽管都是肥肉，但他们也不觉得腻。

她躺在床上看着房顶的亮瓦，乌云遮住了月光，天空漆黑一片，她用手去触碰亮瓦上的天空，想要撕下那块黑云，但她怎么也摸不到，只能是一种美好愿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