艮女跟于仙月身后缓缓走着。

刚刚小院之中仙月问了什么，他又是如何回答的？仅仅那一瞬的失神，如这夜色般如梦如幻。

她仍在前缓缓走着，好似漫无目的，艮女只得跟于她身后，眼瞧着身后长发沾染上几滴露水。

滴露顺着那丝滑长发滴下，迎来朝阳之前落入泥中。

山腰小路，晨雾朝朝，仙月当先而行，转眼间便消失于雾色之中，艮女想着，若她是常人，只怕此时正是逃跑大好时机，可是艮女知道此时逃不掉，纵然心有不甘依然顺着路而行。

草木深深，一场晨雾便散于骄阳之下。

转过几重山路，远远便见一处热闹城镇。

仙月未曾有半点停留，向那处城镇走去。

许是今日是什么节日，街市上分外热闹。仙月也慢下了步伐穿行于街市之中。

艮女无心理会什么热闹，只时不时眯眸瞧着身前仙月，时不时放慢步子，想借这人世杂乱气息逃走。

可是只要他未跟上仙月，她便会立于原地静默一会，好似在等他跟上。

艮女只得缓缓跟上。

热闹街市上时不时有小孩子拍着手跑过，仙月虽掩了一身风华，立于人群中也算惹眼，引得行路之人纷纷侧目瞧上几眼。

这时一个衣着褴褛女孩，满脸污泥，身后背着更小的孩童沿街乞讨着，路遇仙月举起那脏污小手，弱弱声道:“姐姐，给些吃食吧。”

仙月垂眸望向那孩子问道:“你的爹娘呢？”

那孩子眼中积起泪水，干白着嘴唇道:“娘早便死了，爹爹……不要我们了。”

但凡女子皆有一副柔弱心肠，艮女忽觉此时是良机，缓步走到仙月身旁道:“神君心慈，不如给这孩子些银钱，也可让她二人日后安稳渡日。”

仙月闻言转眸瞧了瞧艮女笑道:“不想尊上倒是个慈悲之人。”

艮女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仙魔之战旷日持久，本尊可从未滥杀过无辜。”

仙月略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衣袖，忽发觉周身上下一文银钱没有。

这点早便在艮女意料之中，想她堂堂神君，随身而带无非丹药法器，银钱对一位神君有何用处？所以一番翻找，并无所获。

艮女立时说道:“城头有间当铺，不如神君去当些物什，我与这小姑娘在此等候。”

只要仙月走远，只要她走远，艮女便逃出城去，调动些许魔气遮掩之下，必会逃回魔域，待回转魔域便可将她埋于身体仙力拔除。

艮女盼着仙月走远，越远越好。

仙月也正如他意，点了点头说道:“也好。”说罢当真转身向城头走去。

艮女转身瞧着她身影越走越远，渐渐淹没于人群之中。

人群嘈杂，哪里那么好寻一个人气息。艮女眼中得意，也顾不得其它转身便逃！

穿过人流，穿过小巷，艮女从未觉得自由如此难得，以最快速度跑出城外。

城外一条笔直官路，尘土轻扬。艮女生怕仙月追来，立时钻入一旁柳树林中，本该一身华服，大战之际便残破几分，这一番急行又勾破了许多。艮女不敢轻易调动魔气，生怕被仙月感知寻到。

柳树林中有一方水池，许是平时妇人洗衣地方，今日村人尽去赶集，池旁倒是无人，池水上浮着一层绿藻，几只野鸭戏水。艮女为了掩盖气息，也顾不上脏不脏，一头扎入水中。

水池并不深，只到艮女胸前，再起身时，一身淡淡腥臭味染了一身。

若是换做以往，艮女定是嫌弃的，可是如今只觉这身气味染得好！抬起右手来，皮肉之内一道柔光在腕间流动，这便是仙月种下的仙力，艮女狠了狠心，抬起左手插破皮肉以魔气引来那道仙力，紧紧攥于掌中，终是逃出魔掌……

艮女满手是血，握着那道仙力长长松了口气，还来不急庆幸，便觉四周有鳞鳞之光一圈圈荡来。

举头望去，一身霞色的仙月正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庆幸未临，心凉已至。艮女呆呆立于池中望着她行至眼前蹲下身来。

仙月一步步朝着艮女走去，蹲下身去，只见他一身腥臭，满头绿藻，两手鲜血，眼中闪着绝望愣愣望向自己。

本该万人仰望的魔界之主，此时便狼狈立于臭水池中。

仙月蹲下身问他，“疼吗？”说罢抬手将他握于手中那道仙力又种入他体内。

艮女满是绝望闭了闭眼，“仙月，你杀了我吧！”这种从希望到绝望的感觉，艮女只觉狼狈，“我是永远不会告诉你尊上身殒之地的！”

仙月并未理他，转手握住了他皮肉外翻不断流着魔血的右腕。

艮女抬起眼帘冷笑道:“怎么？你想医治我吗？”

仙月拉过他的手腕细瞧了瞧，点了点头。

艮女闻言免不了讥笑道:“我与你仙魔两立，便如那水火不容，仙魔相克，你只能杀我，不能医我……”

话音刚落，便见仙月握着自己右腕闭眸注入仙力，而自己的手腕在她仙力注入之下竟奇迹般的愈合了。

“你！”艮女不可置信的望着仙月，她究竟有多强大！强大到可以打破仙魔相克屏障，以仙力为自己医治。

面对如此强大对手，艮女只觉周身不住发抖，缓缓向后退去，一步不稳跌入池中。

池水立时分开，一道柔光将艮女拉出池中，仙月出声问道:“尊上是要本君凝咒为你清洗？还是自己清洗？”

城中客栈二楼

艮女一遍遍洗着身体，从小到大的自傲尽数被仙月踩得粉碎！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赤霞神君，她的强大好似出乎意料，艮女心中盘算，若想胜她唯有知己知彼。

一番梳洗，艮女披着湿发，着了身里衣转过屏风抬步向临窗而坐的仙月走去。

桌案之上香茶袅袅，她临窗望向窗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艮女隔桌坐下，直直对上她回转过来的眼眸。

仙月上下一番打量，轻声说道:“店家去买了衣衫，一会尊上便试试可合身。”

艮女垂眸笑道:“仙月，我是你手中玩物吗？不知神君打算玩到何时？”

仙月未答，只是云淡风轻道:“刚刚我给了那孩子银钱，可她命中悲苦，吃饱穿暖已是奢望。”

艮女抬起红眸，“她是死是活与我何甘！又非我族类！”

“非我族类……”仙月喃喃念着，一阵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