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之下，师徒二人难得一次长谈，季苍将遇到地魔之事一字不漏讲与仙月听。

晨光之下，她立于绝顶，青丝迎风飞舞。

季苍便立于她身后一步之遥细细说着，他知道即便她未回头，一字一句她也全听入耳中。

“那地魔曾言，近些年来强大魂魄皆被天魔一族收了去吗？”待季苍讲述之后，仙月喃喃问道。

季苍点了点头，那地魔确实这样说过，“师叔觉得有何不妥吗？”

仙月略顿了顿，垂头笑道:“没什么不妥，魔族以人为食，以强大魂魄者为敌，许是天魔一统魔域将强大魂魄者收个干净，才迫使地魔会堵截一群弱小人族为祭罢了。”

在地魔眼中，人类渺小得不足一吸，可她却将一群老幼妇孺视为盘中餐，可见也是走头无路的无奈之举。

季苍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见云天飞走出房来，向着仙月又是一礼道:“师侄如今病情大好，天飞深感神君大恩，日后必将报达。”

一圈圈鳞光晃动，仙月转身而望，清冷含笑道:“仙君此时言谢还过太早。”云天飞不知何意，抬头看去，却听仙月又道:“你们所遇那地魔名唤潮夕，生于魔河之中……她的师父虽已化为一缕魔气，却仍喃喃念着她的名字……”

便是化为魂魄仍念着她的名字，仙月说到此处略顿了顿，转眸瞧了瞧季苍又道:“刚刚闻听苍儿言说，路遇潮夕之际，还有名叫景山的弟子……若本君猜想不错，景山身上也有地魔残魂。”

“什么！！”云天飞与季苍皆不可置信道。

仙月并不意外，接着说道:“那潮夕与那地魔本是师徒情深，意欲以魂养魂来令其师复生，可是又苦于寻不到强大魂魄，所以她将其师魂魄拆解分开，分别注入几人身上……”

不等仙月说完，云天飞急着一张脸问道:“可是景山师侄身上并无任何异处！”

是的，季苍也点头附和，景山身上并无半点异处，自己还陪着他逛了一日集市。

“魂魄通常分为三魂七魄，魂可养魄，而魄又可由魂而生，本君若没猜错，主魂定是在潮夕身上，她用自己魂魄来滋养恩师，而魄便注入他人魂魄中，即可不易被发觉，还可吸取他人魂魄之力生长。”仙月望着云天飞脸色不断变化又道:“魄不同，所以表现亦不同……本君所猜对与不对，仙君自可去看看。”

既然此时景宇已然安全，为保景山安危，云天飞自该亲自是查证，躬身向仙月行了礼道:“景宇师侄刚刚好转，身子还弱不宜带他上路，还烦请神君代为照料，天飞这便回九耀华山。”说罢也顾不上其它，踏剑便走。

绝顶崖边又只留师徒二人。

仙月缓缓转过身去，望向一大片扑来云海，衣裙翻飞而立。

“师叔，魔族太可恶了，竟用如此下作手段，日后苍儿定要将魔族斩杀干净！”季苍紧握拳头，如誓言般说与师叔听。

可师叔连动也未动，只望着云海，连片话语也未有。

天边那片云海涌上绝顶，一时间令这山顶如仙宫一般，云海层层，虽一步之遥，但却瞧着她身影越来越模糊起来。

脚尖微动，季苍缓缓抬起右脚踏前一步，“……师叔？”

仙月感知他的靠近，伸手拢了拢青丝道:“苍儿既然回山，便多留些时日，……多……陪陪我。”

季苍闻言，心中一动，望着那纤细的身影，莫名的有好多话想说与她听，可话到嘴时又咽了回去，只闻得自己立时回道:“苍儿会永远陪着你。”永远陪着你，只要你回身，我必在。

季苍就想永远永远这样陪着她，望着她，哪怕岁月无尽，唯此心永恒。

这一望又是数日。

四日后，云天飞一身狼狈抱着景山来到绝顶之上，满脸憔悴。

季苍正欲上前探探景山此时安危，却听师叔转身说道:“仙君应知这孩子已然命殒……”

季苍愣住脚步，只见云天飞将景山抱入怀中，颤抖着手抚开他脸上碎发，眼中尽是悲痛，而景山那原本圆润的脸上苍白如纸，没有半点血色。

“……都怪我……这些年来荒废修炼，……若我能御剑快些，哪怕再快一些……或许这孩子也不会有事……”云天飞抚着景山脸庞，忽着含泪笑道:“……还记得你小时候……围着我身边拍手说着云师叔好厉害……”

随后泪水啪哒啪哒落在景山苍白面上。

云天飞立时颤着手去擦，可却越擦越多，最后将景山紧紧抱于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季苍只立于一旁看着，鼻尖酸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不知该如何上前安慰，许久之后，缓缓转身望向仙月，却见仙月也眼眸如水望着自己。

对魔族的恨，又在心中画上一笔。

少年的季苍曾想着哪怕身死，也誓要将魔杀个干净，可如今他却怕了，他怕有天他身死，师叔也会如云天飞这般哭得撕心裂肺。

之后数日，九耀华山来了不少人，为景山安葬了后事，也欲向赤霞神君亲谢，可匀被仙月挡了回去。

众人只认为神君性子清冷，便也未做过多停留，一行人怀着悲痛便欲起程离去。

这夜乌云遮了半边残月。

云天飞立于赤霞峰山腰向绝顶而望，林间虫鸣声声，树景重重。

久久之后，长叹一声道:“天飞本想亲自与神君道别，可近些时日神君避而不见，天飞只得以遥夜而寄，望神君知晓天飞心中感激之意。”

长夜漫漫，只闻虫鸣。

树影落下，云天飞只觉满怀落寞，溶溶夜色，似赤霞神君那般清冷。

苦笑摇头，暗暗嘲笑着自己能用什么来报答神君？只得又长叹一声，“天飞无以为报，今日下山除魔，定多斩些魔族来报答。”说罢转身寻着山间小路向下走着。

忽得由身后传来一圈圈鳞光向四野荡开。

云天飞心中一喜，赶紧转身看去，果然是仙月立于身后。

“神君是特意赶来与天飞送别吗？”月影之下，仙月周身闪着霞光万道。

同样的鲛纱，季苍穿来却没有仙月如此耀眼。

仙月缓步行来几步，定于云天飞身前，“并非来送别，只是想与仙君说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