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一边复述着安书带过来的话,一边对女子的苍白难掩忧色,可是王爷的命令也不敢违抗。
虽然虚弱但仍端坐在桌案前的萧蔻听完,神色没什么变化。
忍着身上的不适,吃力地站起身,脚步轻晃后她扶着桌案才稳住身形。
低声对青竹说了一句“没事,走吧”,便抬起步子往室外去了。青竹赶忙上前去扶着她饿手臂,让她走得更稳一些。
出了门后萧蔻才知道,原来柏衍的房间就紧挨在她的隔壁。
室内格局大致相同,只有摆设有所区别。萧蔻这个时候才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待遇好像太好了些。
外室的桌案上已经摆好了晚膳,菜色丰富倒不像是在赶路中所能有的。
柏衍正从侧间的书案起身过来,径自从容的坐下后,对着安书和青竹挥了挥手,两人便领命退了出去。
而后他才淡声道:“坐下用膳。”室内只剩两人,这话显然是对萧蔻说的。
她依言坐下,两副碗筷就的位置早就摆好了,两人只隔着一个凳子的距离。
桌上的菜新鲜,少有刺激的口味,带着一股淡淡的酱油醇香,看来厨子应该是金陵人吧。
萧蔻的口味和常见的北方人略有不同,在皇宫时她便喜欢清淡的饮食。此刻桌上的菜色倒是合她的胃口,无奈的是此时她腹中的痛感,已经隐隐作痛过渡到了尖锐的疼痛,再美味的膳食她也咽不下去。
为了不做扫兴之人,她坚持小口小口的,细细咀嚼着口中的饭食,几乎无声。
一旁的柏衍是男子,胃口比萧蔻大很多,一碗米饭很快便见了底。等他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闲适的转头看向萧蔻,随即便微微蹙了浓挺的眉头。
她碗中的米饭几乎没有减少,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这倒没什么。
只是她面上的苍白之色,在烛火下清晰可见,几乎透明。
他眉间弧度更深,问一侧的女子:“你生病了!”
沉沉的声色中带着笃定,让萧蔻有些紧张自己是否又惹了麻烦,让他生了不悦。
斟酌着察言观色,她回答了他的话:“第一日都是这样的。”
当着男子的面说这样的话,她的心里已经早羞愤难当,但根据同处后得出的经验,对柏衍此人还是实话实话为好,以免触了他的逆鳞自找罪受。
柏衍本想问她为什么不让大夫来看,转瞬之间又将话咽了回去,明白了萧蔻心中的避讳。她应该是觉得自己惹了麻烦,这才不想再多事。
的确是有些麻烦,当初他看重这位长公主的决心,却忽略了她终归是娇生惯养的事实。
若是往常在宫中长公主不适,那可是要惊动整个太医院的大事,何至于像这样无人照看。
是自己的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柏衍只能在心中暗自叹气。再开口时,只能低声吩咐:“不舒服便回去休息吧,若是还有什么不适,记得让大夫来看。”
萧蔻随即起身谢过后,便要离席回自己的房间。往外走时,她竭力的控制着脚步,好让自己能稳当的走出去,一切等回了房间再说。
身后的柏衍,看着她微微摇晃的背影,倒是一时没敢错开眼。结果证明,不怪他多虑。
女子虚弱的背影还未走到门口,便浑身一松软软倒下。
几个大步上前,动作迅速地将她接住以免触地,他叹了口气,在今日第二次将她打横抱起。鼻尖淡淡的馥郁清香萦绕,这样的香味柏衍已经熟悉。
他这个时候是真的怀疑,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敢开口让萧蔻做侍女。现在看来,合该是自己为她做仆从,殷勤的抱上抱下还差不多。
受种种因素所掣肘,也不能将她交给其他的外男照顾,以后自己怕是再难轻松得了。
在走道上一边吩咐安书去将大夫请过来,一边将萧蔻抱回她的房间,俯身安置在床榻上。
今天第二次见到王爷抱云姑娘的青竹,迅速上前为萧蔻将鞋子脱下,妥善的为她盖上被子,而后再次退立在侧后方,并未打扰一对男女之间般配的画面。
柏衍站在她床前并没有走开,借着烛火的光细细看着她的面容。
浓密修长眼睫在火光的照耀下,让他想起了东宫侧殿那一晚的情景,只是此刻她的面色苍白几近透明,虽然没了那一日的明艳美态,却又添了另一种柔弱可怜。
两种情态各有春秋,倒是美得不相上下。美则美矣,却让他着实有些为难,经此一事看来,想要安置她可不容易。
大夫很快便从一楼上来,只道萧蔻乃是连日哀恸劳累,修养不得宜为女子宫房添了寒气,这才会影响月信时腹痛难忍,而后虚弱晕倒。
柏衍在一旁听了,未置一词,挥了挥手让大夫退下,再次沉默下来。
萧蔻的汤药随后会有大夫亲自送过来,床榻上的人有青竹照顾着,柏衍眸色难辨,深深的看了紧闭双眸的萧蔻一眼,收回视线后才转身离去。
而被注视的人,正无知无觉的,沉沉陷入昏睡之中。
她根本不知道,在柏衍的计划里,对她的安排已经发生了许多的变化。
——
同一时间,燕京城。
皇宫大内,长乐宫中,如兰和若竹噤若寒蝉的跪在殿门口,一声也不敢吭。
黑暗未点烛火的殿内,萧屹捏着手中的书信,久久的缄默着,就像是一尊雕像一样,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着实是太意外了,继在太极殿的异常举动之后,萧蔻再一次给了他惊吓。
她竟然瞒着宫中所有人,自行带着简单的行李出了皇宫,一个随从都没有带。
留下的书信中只说,她要去南方见见世面,让他不要担心,自己会时时来信,若是有难必会求助州府。
他几乎将手中的字迹看穿。怎么可能不担心,孤身一人在外,若是有个好歹,岂不是要他的命!
蹊跷之下,他让人查了萧蔻近一月的行踪,东宫中这才有仆从来禀报,长公主曾在南王借宿时深夜到过东宫。
当时她虽然一身太监服饰,但被眼尖的内侍发现其真容。
萧屹突然便将这些时日的异常想通了。
从未接触过朝堂之事的萧蔻,如有神助的扳倒袁贵妃,到大胆的忤逆皇帝,她自己怎么请得动孀居已久的姑母长公主,又怎么能将袁贵妃之事了解的如此事无巨细。
必定是有人在背后帮她,而柏衍恰好能做得到这些的那个人。
可是南王府传承历经三代,一心治理南方,从不干涉朝中之事,柏衍又为什么会一反常态的出力帮她呢?
萧蔻拿什么做交换的,他一时想不明白。那些金银珠宝,坐拥富庶南方的柏衍,根本不可能看得上眼,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柏衍瞧得上的。
好在不管如何,能判断妹妹出有柏衍照看,萧屹算是放心了不少。
与柏衍虽然接触不多,但他知道对方并不是胡作非为的人,就算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也会稍稍照看萧蔻。
等他们到了南王府,再去书信求证,定要好好训一训将兄长视作无物,全凭个人兵行险招的萧蔻!
想明白了,萧屹终于大开尊口,放过了萧蔻在书信中交代,定不能责罚的两个侍女。
他肃声吩咐:“明日,你们便启程去皇陵,定不能漏了破绽。”
罚跪了几个时辰,两人咬紧了牙也没有透露半分萧蔻的隐情。现在终于逃过一劫,若竹和如兰忙不迭的谢过太子恩赦。
萧屹摆摆手没有再多言,转身离开长乐宫,径直去了御书房,处理今日堆积的公务。
母后的期盼,妹妹的牺牲,都是为了让他能放手做一位明君,他不会辜负。
——
南王府的大船上,青竹将大夫熬好的汤药喂给萧蔻喝下,而后萧蔻一夜沉沉的睡眠,中途再没有醒过。
翌日清早,大船仍缓速行进在运河之上,想来这一夜并未停下。
萧蔻醒来时,腹中的隐痛感已经褪去了,除了来月事时的无力感,并未再有不适,她的脸上也恢复了些血色。
青竹打帘进来内室时,萧蔻已经从床上坐起,正要下地。
她立刻上前来扶,一边说到:“姑娘醒了,正正好呢,厨上热腾腾的早膳刚出炉呢。昨日姑娘身体不适,也没能吃得下什么东西,想必该是饿了吧。”
侍女有些絮絮叨叨,但萧蔻还算是挺喜欢这样的感觉。
有人声才不会让她体会到路途上的寂寞,就像是上一辈子从燕京城出发去匈奴时,一路上的寂静可怕她已经尝够了。
唇角浮上笑意,她应声道:“一说之下,还真是有些饿了。”
得到了回应,青竹更加活跃,对着萧蔻展示她热情周到又生机勃勃的一面。
这一切让萧蔻眼中笑意更浓,也添了些羡慕。她心里觉得,青竹应该是活得很快乐的。
坐在妆奁前梳妆时,青竹有些无奈的感叹道:“可惜云姑娘赶路途中,只带了一只簪子,此时船上也没有准备可用的东西。不然奴婢就能为云姑娘梳更好看的发髻了。”
看着镜中青竹手势娴熟,很快便挽好的婉约又雅致的发髻,萧蔻笑道:“这样就很好,发饰复杂头上便繁重得很,那样可并不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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