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会找到嘉文，帮助他重新登上王位，重新执掌德玛西亚。”

缇娅娜毫不犹豫的给出了她的答案。这个性格刚毅的女人个头比菲奥娜要矮一些，但是，单从气势上说，即使是号称‘无双剑姬’的菲奥娜，也无法与常年统御军队，指挥千军万马的她相提并论。

“我们是光盾家族的家臣——从古至今，只有战死的冕卫，没有背叛的冕卫——我相信劳伦特家族也一样，对吗，菲奥娜？”

缇娅娜如同宝剑锋芒一样的目光，盯住了菲奥娜的面庞，长达十数个呼吸之久。腰携佩剑的菲奥娜深深的感觉到，如果自己妄图将手指伸向自己的爱剑，那迎接自己的，将是一场极为恐怖的狂风暴雨。

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狭长的线：

“说的没错，缇娅娜——我也是在提醒你。”

聪敏的剑士永远不会正面硬拼刚猛的敌人——她会在他的周围跃动，盘旋；找到敌人的弱点，然后狠狠的刺击：

“拉克珊娜虽然戴罪立功，帮你驻守瓦尔迪斯，还带来了加里奥作为支援——但是她始终都是法师之乱的源头，如果没有她放走塞拉斯，那些法师的暴动不会如此的顺利且迅猛——好在他已经死了。”

菲奥娜提到了缇娅娜一直在刻意回避的问题。

“嘉文犯了大错，陛下用生命偿还了他——拉克珊娜犯下了大错，冕卫家打算怎么偿还呢？”

“你是在逼着我姑姑学你的样子，亲手杀掉自己的亲族吗，菲奥娜大人！”【1】

正在帐篷外面驻足，等候会谈结束，觐见元帅的年轻战士，莽撞地撩开了门帘，像一头生气的小野牛一般闯了进来。

菲奥娜和缇娅娜同时脸色大变：

“放肆！”

缇娅娜操起桌面上的铜制镇纸，劈头盖脸的砸向了盖伦，年轻的战士不闪不避，任由镇纸在他的额角上砸出了一缕鲜血。而菲奥娜则是面色阴沉的望着这个冒犯了自己的鲁莽小子，眼睛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蠢话！快向菲奥娜大人道歉！”缇娅娜扔完镇纸之后，又快步的绕开了桌子，走到了盖伦的面前。粗壮有力的臂膀上扬，一记响亮的耳光即将响起。

菲奥娜伸手拦阻道：

“不必这样，缇娅娜…元帅。”

她刻意的将这两个称呼中间留出了足够的空隙，意在提醒对方，你此刻究竟是德玛西亚的元帅大人，还是冕卫家族的缇娅娜姑妈。

如果是后者，你大可以将这件事情当做一个年轻人冲动的玩笑话揭过去。

但如果是前者，呵呵…

诛心之言，莫过于此。

“执法官！”

缇娅娜哪里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她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菲奥娜与盖伦所在的方位，这个眼神到底是冲谁去的，没有人分得清——而后，缇娅娜大声呼唤了帐篷外面待命的亲随：

“盖伦冲撞长官，不听宣调，擅闯帅帐，我判他有罪——把盖伦带下去，杖责——”她看向菲奥娜，后者一脸坦然的笑着。

缇娅娜咬咬牙道：“三十，不，五十！杖责五十，以儆效尤！”

她挥手示意盖伦和执法官快些退出自己的帐篷，然后在只有两个人的状况下，低声道：

“我不会要不属于我的东西，菲奥娜——你大可以放心，光盾家族一定会成为德玛西亚唯一的主君。”

“这样最好不过了。”

“我也会向新的主君请愿，请他放过我可怜的侄女——我相信嘉文会愿意的。”

缇娅娜的话语里，透露出了一则菲奥娜之前不知道的信息。

剑姬皱眉道：“嘉文？你是说…”

“小四还活着——他会回来继承德玛西亚。”缇娅娜厉声道：“任何妄图染指德玛西亚王座的人，都会是冕卫家族不死不休的敌人！”

“劳伦特家亦然。”

菲奥娜飞快的接上了话。

两个人对视片刻，脸上都漾起了轻快的笑容。

……

诺克萨斯王都，杰里科堡。

斯维因坐在自己曾经一度非常嫌弃的石棺床上，背部弯成了一张弓，头颅垂向地面的方向，石像一般一动不动。

扎阿范家的烈火之中，莫德凯撒选择了退让。他将自己的那缕魂魄，抽离了斯维因的身体，重新回到了不朽王座之中，并且为他留下费德提克的‘乌鸦塑像’。

“这是我给你的礼物，小子。”

莫德凯撒离去得非常干脆。

但这不是问题的重点。

问题的重点是，斯维因看到了一些，亚托克斯与莫德凯撒都没有看到的东西。

他距离黑雾最近的时刻，一缕逸散的雾气碰触了他的指尖。霎时间，那座被黑雾笼罩的岛屿，岛屿上的城市和各式各样的生命，还有藏匿其中的恐怖物事，就像过电影一般在他的脑海里闪过了一遍。

无光深渊。

海利亚废墟。

扭曲丛林。

福光墓园。

那些奔腾的，半人半兽的骑士，以及恐怖的活死人们……

还有那颗，藏在暗影岛深处，人类帝王，萨恩.乌祖尔的头颅。

莫德凯撒的头颅。

“为什么我会看到这些东西？”

斯维因将头深深的低垂着，这样的姿势让他有着莫名的安全感。他不断旋转着食指上的戒指，神思开始有些恍惚。

杰里科元帅的后事办得很仓促，这是依着斯维因的意思办的——已故夫人的几个远房亲属，斯维因，还有几名老迈且忠诚的仆人，收拾好杰里科旧日的衣衫，置办了一个衣冠冢——收拾战场的人，无法从乱石堆和碎肉里分辨出他的遗骸——最后找到最大的那块，也不过是一截带着家族印戒的断指。

如今这枚印戒，就带在他的手上。

“父亲。”

斯维因抬起了头来，望着窗户外面，瓦蓝的天空。

“乐芙兰没有死，她借着皮尔特沃夫那群发明疯子的手，暗算了你，然后假死脱身了……”

“不朽堡垒里的怪物，在酝酿越狱……”

“父亲。”

他站起了身子，黑色及地的长袍流水一般倾泻在他的脚边。

“诺克萨斯内忧外患，失去了三名柱石的钳制，我们的皇帝陛下开始独断专行了起来。”

“这些天……我沉溺在寻找乐芙兰，清洗她的残余势力这件事里，想着要为您报仇。”

“但是，原谅我吧，父亲，复仇要暂停了。”

“我不能看着诺克萨斯陷进泥水里……”

无名的黑色火焰，在杰里科堡阴沉的房间燃起。

它势必要燃遍整个诺克萨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