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港口黑手党那边不怎么走心地闲扯了半个小时以后,江户川乱步就抛下贝尔摩德，带着自己的前同事回到了武装侦探社。

——更准确来说，他在把太宰治给赶了上去以后，又老老实实地待在楼下的咖啡厅里,点了一份招牌的卡布奇诺。

江户川乱步望着从阔口杯沿处弥漫上半空的白雾,手指虚虚地拢在上面,好温暖一下由于最近转冬的天气,自己越发冰冷的手指。

他没有抬起眼，一直盯着这杯毫无特色的咖啡。但是在白发男人走到课桌对面时,江户川乱步却慢悠悠地打了个招呼：“下午好,尼古莱。”

尼古莱·果戈里觉得并不怎么好。如果是平时的话，遇见一个能够轻易看破他的伪装，性格也如此有趣的人,更重要的是，对方竟然还是曾经的正方人士，如今的恐|怖|分|子——

想到这一点，男人就忍不住那股从心底蔓延起的热流，好奇心、探知欲与不分缘由破坏的愿望，已经在果戈里的心中搅成了一团，就像黏糊糊的糖画那样粘连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不过,最近这段日子，天人五衰的计划已经步入了正轨,哪怕平时再怎么不正经,果戈里也不可能为了一己私欲就破坏掉所有同伴的——www.zbcxw.cn 星星小说网

开什么玩笑！果戈里端着一张秀丽可亲的脸庞,心中却发出了不屑的嗤笑声：若是为了这种可笑的理由,就放弃对自己来说堪称猛烈的乐趣,那他干脆就没再叫尼古莱·果戈里，直接做一只蘑菇算了！

果戈里心中像是吞下了一大块香草味的冰淇淋，甜滋滋到了发腻的地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选择在这个显眼的地点与江户川乱步会面，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内心深处那一份无伤大雅的小癖好而已。

于是，男人压低声音，迫不及待地就开口了：“半个月前，我从陀思君那里知道了你的事情……”

“尼古莱，”江户川乱步摇了摇脑袋，打断了他的话，“你是不是完全没听费佳的安排？”

语气听上去还带着几分纵容。

果戈里像是根本没注意到这不同寻常的态度似的，摆出了满脸惊诧的态度：“虽然说我应该吐槽的点好像有很多……”他露出了灿烂的微笑，“是哦，我对你很感兴趣，乱步君！”

江户川乱步对他这副自来熟的丑恶面目也没什么想法——至少，从果戈里这边的视角看来，这位名侦探对他依旧是之前那莫名其妙有够熟稔的语气：“其实，我还是很重视你们的。”

果戈里有些想要发笑：“是吗？”

虽说他并不在乎天人五衰里到底有什么人，毕竟他们这个组织也不是上下一条心，但是由江户川乱步说出来的这句话，不管怎么听都充斥着一股子道貌岸然的味道。

江户川乱步像是猜出了他的想法，冷静点头：“没错，我很重视你们，但是我也很重视侦探社的诸位。”

果戈里嘴角的笑容逐渐凝固：不会是他想象的那样吧？

江户川乱步：“所以我觉得，大家还是和和气气坐下来谈判一下，最好来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约定怎么样？”

气氛凝固了。就算是果戈里，也没能想到他会从江户川乱步的嘴巴里听到如此标准的渣男发言。

然而，男人心中的惊诧维持了不足两秒的时间，就迅速消失了。他眼珠一转，很快从这番仿佛不可思议的方案里发现了足够惊人愉悦的点。

所以男人并没有拒绝，而是捂住嘴巴低笑了起来。比起有过类似行为的太宰治和费奥多尔几人，果戈里的行为更加神经质，更加让人不敢靠近，自然也就更加不可捉摸。

“好啊，”他心情极为愉快地答应了，“我本来还想在这里叫破我和你的交易，让那些无能的警察给你添些麻烦，不过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江户川乱步表情很冷静：“所以你的想法是？”

“明天下午六点，”果戈里眨眨眼睛，说道，“很快，我就会亲自和侦探社进行一次真心对真心的交流。”

江户川乱步：“哦。”

在一句毫无诚意的应承之后，江户川乱步对果戈里下达了驱逐令，把这名明显心情不错，所以也懒得和他计较态度的事的男人给直接赶走了。

江户川乱步长吁出一口气，握着已经从微烫转为了温热的咖啡杯，心中十分悲伤地灌进一口饮料。

正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你这是怎么了？”

那是一道十足甜腻的声线，但是却带着上位者一贯的漫不经心与游刃有余。并且，比起这人往常的语气来，江户川乱步还听出了几乎没有掩饰的嘲讽调笑。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刺了回去：“我只是在感叹，我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啊。”

白兰：“嗯？”

他突然不是很想听下面的回答了，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话。

可惜江户川乱步却半点不带犹豫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武装侦探社也好，天人五衰也好，黑衣组织也好，全都在哭着求我千万不要抛弃他们……”

江户川乱步十分做作地叹了口气。

“说不定接下来还要再加上一家密鲁菲奥雷呢，白兰君？”

他非常欠揍地补上了这句话。

白兰·杰索笑了笑，第一句回复的话却是：“没有什么密鲁菲奥雷哦，乱步，这个世界只剩下已然穷途末路的杰索家族了。”

男人想了想，还是给自己的句尾加上了一个波浪号。

江户川乱步冷漠：“哦。”

他很快反应过来白兰的意思：“活该几年后的你打算毁灭世界，结婚被彭格列家族的那位十代目给就地正法了吧？”

江户川乱步一边说，一边还鼓起掌来，满脸都是额手称庆的虚伪神情。

白兰·杰索笑得手里的棉花糖袋子都快抓不住了：“谁叫这个世界的我实在是太蠢了呢？不过也是，从这件事的结局里，我才吸取了一个教训——关于，无论如何，千万都不要小看自己的任何对手。”

江户川乱步很给面子地继续鼓掌，脸上却依旧非常冷漠：“哦。”

白兰·杰索拉开椅子，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江户川乱步看着今天第二个主动来找自己的白发男人，表情终于稍微崩裂了些许：“你知道我现在对你的计划一点也不感兴趣吧，白兰。”

白兰·杰索有些迷惑地眨了眨眼睛。

“……但是，”他在空气静默了两秒之后，开口，“你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和我想做的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江户川乱步听到这里，皱起眉来，表达了自己不需要再继续下去这个话题的自愿。

而白兰也是难得的识时务，他转过头去，朝吧台那边点了一份甜品之后，才重新开始了另一个话题：“你有什么想问的刘志杰问我吧。”

江户川乱步瞪了他一眼：“你今天还真是难得的大方。”

白兰·杰索却是笑道：“既然你也是从那个世界过来的，那我就没必要在你面前装作一无所有——被当面戳穿所有打算的感受，我可不想再重新体验一回。”

江户川乱步也不再和他虚以委蛇，而是坦然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白兰·杰索摸了摸自己下巴，嘟着嘴巴抱怨：“如果是具体的时间点，大概是我被你，还有太宰君给杀掉的时候。”

“但是如果你问的是我开始谋划的时间……”白兰故意拖长了音调，恶趣味地拉高了对面人的好奇心后，才回答，“其实也没有多久啦，大概是从意识到这个世界特殊性的时候开始吧？”

白兰·杰索秉持着自己不能吃亏的方针，回问道：“乱步君你呢？”

江户川乱步神色淡淡：“我是从另一个世界许愿来到这边的。”

白兰·杰索听到他的回答，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他往前探出身，一把抓住了乱步放在桌上的手：“另一个世界？许愿？听上去好像很有趣，具体和我说说吧！”

江户川乱步无动于衷地盯着他。

半分钟以后，白兰才放弃了从这个人嘴里撬出来更多信息的打算，很是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乱步君真是个没良心的混蛋……故意在我的面前吊起一块胡萝卜，却又不准我把它吃进肚子里。”

江户川乱步回答他：“你的意思是，你觉得自己是驴吗？”

白兰·杰索像是没听见这句话：“所以你是怎么到那个可以许愿的世界的？”他此刻的心情是难得的兴致勃勃，“告诉我吧，我也想去试试！”

江户川乱步沉默两秒：“你确定？”

白兰·杰索笑容格外灿烂：“当然。”

江户川乱步告诉他：“我死了之后就直接去了。”

白兰·杰索：“？”

他愣了愣：“你有做过相关的准备？”就和之前的他自己一样。

江户川乱步摇了摇头。

白兰·杰索侧下脑袋，将一颗棉花糖丢进自己的嘴里，眼中好奇的光芒却是越来越重了。

江户川乱步继续说道：“在我看来，我能够前往到那个世界完全是万中无一的偶然。”

白兰·杰索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不必在乎自己。

于是江户川乱步也就没有给人反应的时候，就这么顺畅地说了下去：“你知道英灵座吗？我大概就是在死后，作为一名英灵被召唤了出来，然后被迫参加了一场只有数十人规模的战争。”

“战争的胜利者可以实现任意一个愿望。”

白兰·杰索掩盖不住地惊讶：“这听起来比七的三次方还不科学。”

“我打败了所有人，包括我的御主，”江户川乱步没理他，“然后作为战胜方，许下了一个愿望。”

白兰笑道：“你又在骗人了。”

江户川乱步摇了摇头：“我骗不过你。”

白兰继续笑道：“像你这种人，在死亡后一定能够意识到自己的不足——所以，你绝对不会就这么莽撞地来到这个世界，并且没有做任何准备。”

江户川乱步看了他一眼：“……你说的没错。”

“我许下的第一个愿望是获得肉体，第二个愿望才是刚才告诉你的那一个，”他不情不愿地解释，“我认为这并不重要吧？至少对你来说，是这样。”

白兰·杰索看起来完全被他描述的“战争”给吸引住了，再次向他拜托：“我真的很想过去，乱步君，还请把你死亡时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吧！”

江户川乱步回忆起在东京那时，白兰给自己的帮助后，还是勉勉强强答应了他的要求：“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

白兰·杰索往左边侧了侧脑袋：“嗯？”

江户川乱步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恶意的微笑：“你可以试试，被太宰治亲手杀死的话，说不定就能过去。”

白兰·杰索望着他。

江户川乱步毫不相让地回视过去。

白兰·杰索大笑了出来：“所以最后你们两个竟然到这样的地步了吗？真是太有趣了！虽然早就知道太宰君他对乱步君你来说不是什么良人，不过就算是我也没有料到后续是这个发展啊！”

他撑起下巴，看向江户川乱步的身后，“太宰君，你是怎么想的？”

江户川乱步的手臂颤了颤。

他转过头去，看见门口旁边，那名熟悉的青年正用难得莫测的眼神望着自己。

江户川乱步叹出一口气来，向他打了个招呼：“太宰，事情还顺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