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红楼拉郎]金风玉露歌

《[三国红楼拉郎]金风玉露歌》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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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元年, 淮南七月,烁玉流金。整日蝉鸣不绝于耳,酷暑难耐。

月上柳梢头, 西天云霞消退。天光黯然,四野一片苍苍暮色。虽是晚风尚带暑热, 比起白日已有几分清爽。

天地静谧。

深巷人家,木门静闭。偶有轻盈脚步响,或伊人笑语, 从墙头跃出,散作晚风无处寻。

晦明深浅窈窕影,美人雪腕,轻摇罗扇,香风频送, 惊起纱窗萤火点点。

林黛玉沐浴后换身银丝花罗纱衣, 命紫鹃卷起竹帘,靠坐在窗下竹榻上摇扇纳凉。晚间昏沉,但见花窗笼住一道纤影,不见面容,像是墨色晕染、继而轻柔勾画, 别有韵致。

簟纹如水, 纱窗似雾, 星星点点、绿莹莹的, 是刚起的萤火。

窗外芭蕉青翠欲滴,茉莉雪白馨香。黛玉倚在窗旁,颇有兴味赏玩那纱窗上落着的流萤,一手撑住身子,一手挥着团扇, 故意扇出微风来吓唬小虫。

恰是人间惬意时。

“姑娘仔细扇出汗来!才刚洗过澡,回头出汗,黏黏腻腻的,又该吵睡不好了!”紫鹃端来消暑的莲子汤。

黛玉停了扇,合在心口,若有所思,“草木荣枯,零落成泥,本是自然之理。却还有腐草化萤一说,可见死生之事,未必就是尽头了……”

紫鹃不曾读过什么书,但长久以来,耳濡目染,也知道黛玉此话有感慨自身遭际的意味了。往日里听她惯说“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今日能有这番想法,着实不易!

俏丫鬟掩饰不住地欢喜,送去甜汤,“姑娘快尝尝我做的!”

青瓷碗里,荷叶煮出的汤水清澈,汤底沉着一朵去蕊白莲,花中央卧着莲子、百合、枸杞。都是寻常食材,好在合乎时令,做得精细。

“呀!做得有点意思……你的手艺越发好了!”黛玉笑托着腮,细细观赏。接过碗,尝了几口,清甜爽口,凉丝丝的,却不似冰块冰过一般冷滞涩口,叫人受不住,比起自然放凉的又凉爽些,追问,“你这用什么做凉的?”

紫鹃扑哧一笑,指着院里的水井,得意地眨眨眼,解释:“我是用井水冰过的,姑娘吃着可还行?”

黛玉很是喜

爱,又吃下几口,“难为你想到!再去盛一碗,过来一起喝吧!”

“哎……”

紫鹃略微有些不自在。黛玉总是惦记洛阳遭难那日亲口许诺的,自此要和紫鹃相依相伴、真诚相待的话。时常要她同饮共食,紫鹃还是不大习惯。但姑娘好意,不便次次推拒,只能听从。

“笃笃笃。”

紫鹃出门转去小厨房,才走出去没几步,就听三下不急不缓的敲门声。紫鹃轻笑不语,瞄了眼纱窗。

林黛玉跟随周瑜到居巢后,寄住在县衙几日。周瑜因救黛玉,被袁耀刺伤肩膀,又初到任上,事务繁多。黛玉不忍叫他再为自己操心,故而暂住内宅。让紫鹃领着仆役,打理好院子。待周瑜伤愈后,便又在县衙后的巷子里租了间小院另住。

周瑜难免失落,可自此愈敬黛玉人品。虽不在一处,放衙后他时常上门拜访,弹琴、闲话些时辰。便是公务缠身,不得空,也要吩咐厨房做些可口菜肴点心送去。

她主仆在居巢又无其他亲人朋友,此时来人,就是周瑜了。紫鹃上去问了一声,“是周公子吗?”

启开门扉,巷子里人影全无,夜色沉重,尽头传来几声狗吠,在空空的巷子里回荡。

“奇怪……”

“呜——呜——”

凉风骤起,风声呜咽。紫鹃觉出异样,探出身去。巷子幽深寂静,看不清尽头。晚风吹动各家门前悬挂的灯笼,刮得灯影纷乱,沙尘扑簌,似有人影闪过。呼呼作响,吹得像女人凄凉怨毒的哭声,不禁叫人毛骨悚然起来。

黛玉隔着窗看紫鹃杵在门口来回张望许久,抬声问:“紫鹃,怎么了?是谁敲门?”

紫鹃扭过头答:“不知道,一个人也不见!”

黛玉嘀咕,“这倒奇了……你且回来吧,怪渗人的!”

“是!”紫鹃退回步子,正要合起门,隔壁却突然“吱呀”一声,木门后立着个布衣青年人。

“紫鹃姑娘听到有人敲门了?”一字一句,语声轻飘。

“啊!”脚步声全无,冷不丁身后传来人声,吓得紫鹃猛地回头。

一袭白衣,个子瘦长。不知有意无意,隐没在墙角阴影里,瞧不出面容。身后一道被烛光拉得无比细长的影子,一动不动,映在

青石板的路面上,像蛰伏的凶兽。

紫鹃这才看清问话的是邻居杜元。听人说,他幼时随父母搬迁来居巢。爹娘早亡后,独居老屋,继承集市上那间铺子,是个碾玉匠。不过居巢小城,人口不到五千户,玉器生意做不来。幸好多的是手艺傍身,平日里做常用的陶器、瓷器售卖,也不难糊口。

“杜老板也是?”紫鹃扶门追问。

杜元点点头,忧心忡忡,看看四下无人,上前几步,压低声音,呓语般道:“姑娘,还是小心些吧。你们初来乍到,还不知晓。传闻城里妖人横行,夜晚生事,敲门为号,要出来害人的……”

一番话把紫鹃听了个小脸煞白。紫鹃是见过世面的,没被全吓住,点点头谢道:“多谢杜老板了!想来咱们这太平巷就挨着县衙,什么人敢在县长眼皮底下作恶呢!”

“那倒也是。”

杜元笑笑,像是言犹未尽。紫鹃趁他开口前先拿话噎住他:“当然我们会小心的,还是要谢过老板提醒。”

杜元走近几步,越过紫鹃望见了黛玉,躬身施了一礼。黛玉不太情愿,也不想招惹是非,点头示意,就侧身伏在竹榻上隐去身形,不多理会。

“多谢了。”

紫鹃见状,忙不迭把门合上,在内拴死。还是不太放心,奔去厨房抱出根粗竹棍来抵住大门。

林黛玉看她忙里忙外、提心吊胆的,连带自己都忐忑不安,“外头是有贼寇攻城不成?看把你吓得!他说什么了?”

紫鹃心有余悸,扶着心口站在碧纱窗下对林黛玉道来杜元那番话。

黛玉胆子小,蹙起眉头怪道:“枉我以为他是个明事理的人,却要编出这些怪力乱神之事吓唬人!来时也不曾听说居巢有什么妖异,休信他满嘴胡说!”

紫鹃信她,也有意要安抚姑娘,劝慰:“是了!若真有什么妖人,周公子哪有不告诉我们的道理!定是他……”

“咚咚咚。”

话还没说完,外头又传来敲门声,把主仆二人唬得噤声。

“是我,还请姑娘开门。”周瑜在外温声道来。

听是周瑜的声音,黛玉和紫鹃都松口气。紫鹃忙去开门,把周瑜引进厅堂。身后侍从提着食盒一路相随。

小院里这才热闹起

来。

紫鹃多点上几盏灯,照得一室生辉。又帮忙安置菜盘,周瑜觑她面色,觉出一丝不寻常的意味,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林黛玉从内室走出,摇摇扇子,咬唇不答。

紫鹃正愁没处商量,竹筒倒豆子似的一通好说:“周公子来前,我听有人敲门,跑去看时,一个人影都不见。家里就姑娘和我,本来就怕得很!隔壁做陶瓷器的杜老板还出来说了些鬼怪传闻,把我们吓得一身冷汗!”

周瑜垂眸思量,眉头一紧,望向黛玉,“什么传闻?”

“左右不过是吓唬小孩子的老话……”黛玉本不要他多费心,可打量他面色凝重,将情况说明,“说是城里有妖人,夜晚敲门为号,要出来害人。”

周瑜低头不语,侍从过去把屋门关好,又移过来两盏灯。

窗外虫声喧喧,周瑜略缓神色,柔声叮嘱:“虽是无稽之谈,但你近日还是小心为上。夜间关好门窗。”

“公子……”黛玉细眉微蹙,听他话里有话,生怕他有事隐瞒,正色问来:“莫非城里真出事了?”

他们来居巢本就是权宜之计,周瑜要暂避袁术锋芒,待孙策得胜归来。黛玉则要躲开袁耀纠缠。黛玉忧心,袁术父子仍要寻事。

周瑜稍加忖度,从袖里取出一文书,递给黛玉,“这是县尉前日呈上的。近来夜间宵禁后,巡夜的士兵屡次撞见,街巷之中有人走动,但都没能抓到。我想传闻就是由此而来。”

黛玉借烛光,详看公文,“可……并不曾说有人受害。”

“嗯。”周瑜执杯凝思低声解释,“这也是我不声张的原因。若闹得满城皆知,一来,恐人心惶惶。二来,更是助长怪力乱神之说。我已吩咐县尉夜间亲自带人巡查,增派人手,务必要查个清楚!”

两人用完晚饭,天色黑沉,侍从过来提醒,“公子,快到宵禁了。”

周瑜起身要走,看灯下黛玉那纤弱的身形,似一株瘦梅,伶仃堪怜。思索再三,还是关照道:“要是你住得不安心,不如……搬回县衙。”

林黛玉见他如此吞吞吐吐,“公子有话明言。”

“虽说三人成虎,可仅仅有人夜犯宵禁,就能传出妖魔害人的流言,未免太过。

我疑心当中另有蹊跷……”

林黛玉心下了然,“你专心公务便好。我自有数,若真有危险,我定不逞强。”

“那我就放心了。”

周瑜笑着要替她把散下的鬓发挽回耳后,刚伸出手去,黛玉先他一步自去挽好散发。

周瑜收回手,也不计较,回身从侍从手里接过一只包袱,两下打开,里头包着三柄新折的粉白荷花,“早些时候,我听见有人卖花,吆喝着是从巢湖上折来的。买来送你。”

黛玉忆起故乡夏日满城的清荷,“我瞧瞧!”

紫鹃捧着包袱托住荷花走过去,送到黛玉手边。荷花本就是上等清物,香气悠远纯粹,借得三分水气,于炎夏之日更是惹人钟情。周瑜与她同为江淮水乡儿女,当然明白。

“正巧明日我出城巡视风土,你若是愿意,可一道出城走走。”

紫鹃当即就想应承下来。自来居巢,黛玉便鲜少出门。紫鹃知她顾虑自己是未出阁的少女,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再次,先前平白无故招惹来袁耀这遭无妄之灾,黛玉也怕又生事端,殃及周瑜。故而闭门不出。

如此想来,紫鹃也难住,不知该不该答应。去瞧姑娘脸色,黛玉从容笑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听这一句,周瑜难免落寞,怕是要被婉拒。不待他开口,黛玉狡黠一笑,打量那几朵荷花,“公子既是去巡视民情,黛玉不便跟随。不过我思念家乡荷塘已久,明日想去巢湖泛舟赏花。若是天缘凑巧,兴许能和公子遇上也说不一定!”

知她素日玲珑心窍,却还是每每被她玩弄在言语之间,显得笨嘴拙舌。周瑜无奈摇头,笑道:“还是姑娘想得周到。既这样,瑜还有一事,望姑娘切莫推辞。”

紫鹃看他二人说笑如常,无需担心,抱起荷花进内室插瓶。侍从见周瑜要走,出门牵马去了。

“你直说就是,还来卖我关子!”

“我明日预备一辆小车送你出城。”

“阿弥陀佛!我这辈子可从没欠过这么多人情!”黛玉故作紧张,双手合十,眸光潋滟,玩笑道,“我现在,就盼孙伯符将军能早些战胜归来,否则我可真不敢多待了。”

周瑜见她并未推辞,反而开起玩笑,知道她

不愿多加推拒叫自己为难,“伯符兄神武过人,姑娘还能欠我几日情?况且我要是敢怠慢你,伯父泉下有知,怕是要托梦来训斥我了。”

提到周尚,两人心里都酸楚难耐。饶是黛玉,去岁至此,也蒙周尚慈爱护佑,何况自小跟随在伯父身边的周瑜。

黛玉敛容,估摸日子,说来:“中元节也快了。到时得好好祭拜周伯父。”

“我已经差人预备下了。”周瑜觉得气氛沉重,另起话头,提议,“哦!提起过节,再过几日就是七月七。我到任不久,身为一县之长,自然要与民同乐。上月我就命令下去,当夜取消宵禁,祭祀祈福。到时你和紫鹃也可出门去尽兴玩乐。”

黛玉忍俊不禁,歪头一笑,“好一个与民同乐。民女就谢过县长大人了!”

周瑜挑眉,摊摊手,“瑜岂敢受?姑娘这话像是讥讽我摆官架子了!”

门外白马等候许久,甩甩尾巴,“呼哧”一声打了个响鼻。

周瑜见侍从在门外等候已久,不得不告辞,“你早些安歇。我就先告辞了。”

“周公子慢走。”

“我明日一早就得出城,不能同行了。”周瑜不放心,回身叮嘱,“不过自有马车来接你们。”

黛玉故作严肃之态,“你再不走,怕是要自己先犯宵禁了!”

紫鹃出来,见周瑜离开,去关好大门,折回来又见黛玉坐在书案旁对着瓶里荷花出神。

“姑娘何必绕这许多弯子……”

黛玉侧过脸来,伸手点住紫鹃,驳她:“你可真糊涂!我们如今不比从前,身居深闺,众人服侍,外男一面难见,礼节无犯。现在只我俩,住在这小院中,自由无拘是真。可若,因我行为有失,招来他人闲言碎语,又当如何?”

紫鹃不服,嘟囔道:“我看周公子习武之人,洒落不羁,未必计较这些。何况姑娘也知我们不比从前有人伺候,事事须得亲力亲为,若再计较许多,怕是过日子都麻烦!”

“我几时说要顾忌那些虚礼,弄得过不成日子了!”黛玉过去同她拌起嘴来,“他好意接济我们,我不推拒。他来同我谈论琴艺,我也坦诚相待。只是他去巡视,我再跟去,就算扮作男装,也逾矩了。”

一席话

说得紫鹃哑口无言。

黛玉见紫鹃沉默不语,复又劝她:“周公子是怕我久居多思,才有此提议。他自己已是忙碌多日了。七夕诞须得早早安排,不容出错,偏又生出犯宵禁的事来。如果不在初七前解决,到时举城欢庆,再出纰漏,又当如何呢?他是好意不假,我又何尝不是为……”

黛玉自觉失言,这话欠妥,掩口不说,回身取出本诗集来看。

紫鹃聪慧,如何不知她姑娘的意思。

可往日姑娘和宝玉情深义重,便是死而复生,看淡往事,心里难免还存着宝玉的影子。依她所见,周公子未必不如宝玉。只是姑娘最重情义,心结不是一年两年就能解开的。不知哪年哪月才能想开?千万莫耽误了姑娘的终身大事才好!

这般思索,紫鹃着实心疼起黛玉来,一时意乱如麻。

“是我莽撞了。姑娘说的是。”紫鹃沏了盏蜜枣茶端去,“姑娘心思细,色色想得周到。紫鹃只是心疼姑娘。姑娘往日就受了数不清的委屈,如今又不比从前富贵安逸,紫鹃还是希望姑娘凡事有人照拂,不必受累。”

黛玉何尝不懂她最体贴自己,拉她坐下,两个挨着。黛玉摸摸紫鹃的发辫,婉然浅笑,“好妹妹,你的心我懂。我哪就那么娇贵了!你瞧我现在身子,不是好多了么?说不定还得多走动,才更好呢!”

紫鹃忙握住她手,“姑娘可别太急。身子还须天长日久地调养,再累坏了怎么好!”

“我不过随口说说,看把你急得!”黛玉瞧瞧夜色,“明日还要出城,你去收拾收拾,我们早点睡下。”

海棠花窗上,两个秀美的影子,久久相伴。

主仆间的絮絮私语,周瑜自是无从听闻。他出门牵马离开,要去和县尉会合,一同巡夜。刚走出去几步,未到巷口,便觉脚下阴风四起,盛夏七月竟寒透肌骨。回首望去,窄巷幽深,深不见底,火烛恍惚。

但令他毛骨悚然的,并不是这无端阴风。待周瑜看清眼前之景,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巷中每户人家门上,不知何时,贴满了驱鬼黄符。冷风吹过,一片“沙沙”纸片交杂之声。带起几张符纸满地乱飞。越发衬得这小巷犹如黄泉路。

而他周瑜,就像是黄泉路上的孤鬼。

不光是他!

周瑜顿时如芒在背。

放眼看去,巷中家家户户门上布满鬼符,唯有林黛玉门上,半张纸符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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