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萧瑟默然，心想自己还真是金贵的一人，这和尚明明都成这样了，居然还要他来安慰自己。

“你别说话，让我抱一会儿。”萧瑟伏在无心肩头，声音暗哑。这几日的担惊受怕，在此刻触摸着无心的体温，听着他的声音，沉寂的一颗心才仿佛终于活了过来。

“好。”无心很乖顺的让萧瑟抱着，一直紧崩的心弦松了下来，便觉身上哪里都疼。他默默咬牙忍着，知道自己让人担心了，而且萧瑟离开天启，处境比他现在也好不了多少，暗河的杀手若是知道这件事，怕是会前仆后继的朝他们扑来。

天色已经擦黑了，天际时不时划过一道亮色，随之便是闷雷阵阵，这是大雨将至的预兆。

无心让萧瑟抱了一会儿，享受这一刻的温存，直到他实在疼的受不了了，而且他发觉自己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晕眩感也一阵阵袭来，想来他的身体已经撑到了极限。趁着还未昏死过去，无心推了推萧瑟，气息微弱道：“萧瑟，虽然我很享受你的怀抱，但我们若不及时找个地方落脚处，便要露宿荒野了。”

“又不是没在荒郊野外露宿过，你何时这般矫情了。”萧瑟手在脸上抹了两下，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要下雨了，还是先找个能避雨的地方吧，到时你想抱多久都没关系。”无心笑道。

萧瑟松开无心，白了他一眼，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倒出了两颗药丸，喂他吃了下去。

无心吞下药丸，视线虽模糊，他依然看清了萧瑟有些泛红的眼睛，视线一偏，见肩上的衣料也湿了一片，心忍不住颤了颤。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心口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仿佛有人在拿刀一下一下的扎他的心，顿时让他痛出了一身冷汗，抓着萧瑟的手攥得紧紧的，亦在微微发颤。

“无心，怎么了？”萧瑟发现了他的异状，连忙询问。

“心口疼，好疼。萧瑟，我好疼。”无心另一手攥着心口处，连声音都颤抖了。

“是伤口疼吗？无心，无心……”萧瑟急红了眼，恨不能替他承受。

无心已听不到周遭的声音了，他紧紧攥着心口，本就未好的伤口再度被他弄裂开了，鲜血顺着指缝往外流，一滴一滴的溅到了萧瑟的下摆上。他以为自己会这般痛死过去，谁知这阵剧痛来得突然，消失得也好突然，仿佛是种错觉。无心喘息着往旁边倒去，萧瑟焦急的声音这会儿才传进他的耳朵。ぷ99.

“无心，你说句话，别吓我……”接住无心无力倒下的身体，萧瑟声音都哽咽了。

“没事了萧瑟，没事了。”无心的手摸索着爬上萧瑟的脸，指尖触到了他脸上的湿意，顿了顿，说道：“我有些累，想休息一下，等睡醒了就好了。你别哭，别哭……”

“没哭，是下雨了。”萧瑟深吸了一口气，拭去无心嘴边被他方才咬出的血痕。

确实是下雨了，无心感觉到自己的光头被冰凉的水滴砸了几下，他轻叹了一声，也不拆穿，问了一个盘桓心中许久的问题：“无双当真死了么？”若真死了，他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北离和天外天也将会迎来一场不可避免的大战，这不是他想要预见的。

“失踪，生死还有待定论。”萧瑟解下身上的狐裘，将无心整个裹了进去，掩去了他一身的血迹。

“未死便好。”无心的声音低不可闻，若非萧瑟仔细聆听，便要漏了这句。

“累了就睡会儿，其他的有我在。”萧瑟收拾妥当，抱起无心，目光如冰，向着来路走去。

“好。”无心笑了一下，放任自己陷入了黑暗中。

雷无桀追着萧瑟在林子里跑了没多久，便把人给跟丢了，迷失了方向的他在林子里转圈圈，一边扯着嗓子喊萧瑟的名字。

“雷无桀，你不去无双城，跟着我做什么？”萧瑟从林中深处走来，怀里抱着已陷入昏睡的无心。

“你果然是来找无心的。”雷无桀一副我早猜到了的表情，跑到萧瑟跟前，看着歪在他怀中面无血色的和尚，关心道：“他怎么样了？我昨日才下山，便听到雪月城的街头巷尾都在说魔教要再度东征，还说无心杀了无双。萧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想陷害无心？”

“你相信无心么？”萧瑟神色淡然，目光有些疏离。

雷无桀理所当然道：“当然信他，我们可是好兄弟。当初在大梵音寺，无心连自己的杀父仇人都能放过，他又怎会无缘无故去杀无双。这其中一定有阴谋对不对，是谁要害他？”

萧瑟挑了挑眉，又问了句：“那日在雪落山庄，无心要杀你，你不怨他？”

雷无桀摇摇头，说道：“所有人都以为无心要杀我，其实不然，他是在指点我武功。”

那日他确实被无心逼得毫无还手之力，还被打得半死，可他未曾感到无心的半点杀心，而且伤好后，他的功力便有如神助，困扰他多时的境界也如拨开云雾一般阔然开朗，轻松登逍遥。雷无桀认为，这是无心给他带来的助益，这和尚教会了他，身为一个剑客，便该明白手中之剑因何而执。

萧瑟不解，有教人武功先把人打废的么？

雷无桀拨出剑，一剑挥出，似有万物呼应。萧瑟看着他，面露惊讶。雷无桀收剑回鞘，一脸神气：“萧瑟，我入逍遥天境了。”

“恭喜。”萧瑟低头看了一眼沉睡的人，抱着他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一些。

雷无桀还想自卖自夸一番，哪想萧瑟抱着人从他身边一跃而起，竟是要跑路了。雷无桀一看急了，他可不会萧瑟那般神乎奇迹的轻功，刚才来的时候他就将人跟丢了，萧瑟若铁了心要甩掉他，他定是追不上他二人的。

雷无桀急急忙忙跟了上去，一边追一边气急败坏的喊道：“你要去哪儿？萧瑟，你站住！等等我啊！”

“无心需要静养。前方三十里处有个小镇，我在那儿等你。”萧瑟的身影在林间快速穿梭，不消一会儿便消失在雷无桀的视线中。淅淅沥沥的雨势，逐渐大了起来。

临远城郊外的一间简陋茶摊里，因着夜色降临，又下起了小雨，茶客少得可怜。一眼看去，加上老板，茶摊里就四个人。一桌一人独坐，与其相临的一桌则坐着两位客人，一白一紫，一剑一扇。独坐一桌的客人放下手中的茶杯，叹了一声：“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上老朋友。”

紫衣候冷笑一声，道：“我也未想到，在这里居然能遇上你，差点以为撞见了鬼。”

“紫衣！”白发仙轻喝一声，朝那人抱了抱拳，说道：“东君勿见怪，紫衣他一向如此，说话不过脑子。”紫衣候冷笑不语，倒也没驳好友的面子。白发仙却是话锋一转，沉声道：“不过，你们中原武林都在说我天外天要再度东征，这事委实离谱。本教无意与中原各派为敌，但若有人想挑起双方战争，我天外天的儿郎们，已做好了随时开战的准备。”

“叶安世没跟你们在一起？”被唤东君的人问道。

紫衣候一直隐忍不发，听闻这句，差点掀翻了桌子，他怒道：“百里东君，你问的这是一句废话，宗主若与我们一起，这片晦气的土地我们不会滞留片刻。枫叶亭一战，本就是他无双城发出的邀约，他自己要死便死了，如今却反过来说我们宗主杀了他，这般不要脸的无耻行径我可是生平仅见。若我教宗主因此遭遇了什么不测，魔教东征一事也不会是什么谣传了，天外天的铁骑必将再度踏破北离的土地。”

“没和你们一起，那他在哪里？”百里东君若有所思的抚了抚下巴的小胡子。

“这也是我们想知道的。一直联络的线人，这两日也没了消息。”白发仙心中很是不安。他们收到白泽的信，才知叶安世在天启城干的好事，差点没被气死，马不停蹄的想赶去天启城捉人，结果他二人才踏入北离的土地，便听闻天外天要再度东征的事，还来不及惊讶，又传来叶安世杀了无双城主一事。不过白发仙现在没空去管无双城主是谁所杀，白泽失联了，他们已彻底失去了叶安世的踪迹。以现在这群中原人对叶安世的追杀和对天外天的恨意，白发仙不敢深思。

“看来我要去见个老朋友打听一些事情才行。”百里东君站起身，看着雨幕淡淡道：“叶鼎之就他一个儿子，我希望他能好好活着，两位也是聪明人，切莫让他步了他父亲的后尘。”

“东君之情，白发代宗主先谢过了。”白发仙抱拳拜谢，再抬头时，茶摊已经没了百里东君的身影。

“谢他做什么，当年要不是……”

“当年的事，早已不可追回了。紫衣，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宗主。”白发仙拾起玉剑，结了茶钱，撑开雨伞，走出茶摊，“距离无双城的英雄宴没几天了，我们时间不多，恐怕要分开行动才行。”

“我回天外天。”紫衣候道。

“好，那我留下等消息。”白发仙轻叹了一声，劝道：“紫衣，能忍则忍吧，就当是为了宗主。”

“我知道，用不着你啰嗦。若有宗主消息，立刻通知我。走了。”

紫衣候说走便走，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雨幕中。白发仙朝他相反的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