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跑腿的伙计将陈大夫请来时，已是半个时辰后。客栈伙计重新送了清淡的食物上来，无心吃了点东西，陪着萧瑟和雷无桀说话，说着说着就变了脸色，心口的刺痛再度毫无征兆的突袭而来。萧瑟虽已经历了两次，知道这种症状持续的时间不过片刻，却仍是被无心受痛时发颤的身体刺激得要疯掉，这和尚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连他都受不住，可见这是怎样一种锥心之痛。

待忍过了疼，无心虚脱的倒在萧瑟身上，无力道：“再来个几次，我怕是真的受不住了。”

“你闭嘴。”萧瑟松开掐着的无心的手，若非他眼疾手快将其抓住，才给他包扎好的伤口便又要被这和尚给挠得鲜血淋漓了。抹去无心脸上的冷汗，萧瑟对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红衣少年近乎命令道：“雷无桀，你去看看那陈大夫什么时候来？不知道路就找人问，他要不愿来，就给我绑来！”

“我马上去，马上去。萧瑟，你别急。”无心方才的样子雷无桀也有些吓到，拿过剑就急急忙忙往外跑。甫一拉开门，门口杵着一老一少两个陌生面孔，年轻的那个抬手似乎正要敲门，见雷无桀开了门，忙堆起笑脸道：“客倌，陈大夫我给您请来了。”

雷无桀愣了一下，回过神忙让开路，请老者进门：“陈大夫么，快请快请。萧瑟，大夫来了。”www.xinminlan.cn 老幺小说网

陈大夫是个白发苍苍的花甲老人，一大早医馆还未开门就让人吵醒了，随后被店伙计拉着跑了一路，老人家这会儿累得够呛，却也明白治病救人担误不得，擦了擦脑袋上的汗水看向他的病人，见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心中不由奇怪，将他拽来的小伙子不是说是位夫人么？

奇怪虽奇怪，陈大夫也没多问，在雷无桀搬给他的凳上坐下，替病人切脉了。刚搭上无心的脉，陈大夫便是眉头一皱，抬眼看向无心，一脸惊讶，随着诊断的递进，老人家的脸色逐渐转为严肃。一旁静候的雷无桀屏着呼吸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竟是比无心本人还要紧张。

外面这时却传来了喧闹声，萧瑟有些草木皆兵，担心有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让雷无桀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雷无桀虽挂心无心，倒也明白萧瑟的顾虑，没说什么，提着剑便出门去了。

雷无桀离去后，陈大夫随后也松开了无心的手。萧瑟扶着无心的手无意识的揪紧了他的衣料，问道：“老先生，他的身体缘何会变成这样？”

“老朽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脉象。想问一句，小师父可曾食过碧灵果？”陈大夫问道。

“碧灵果？”无心没听过这玩意儿，只好仰头去看萧瑟，“什么东西？”

素来通晓世事的萧瑟这会儿也迷茫了，他冲无心摇摇头：“未曾听说过。”

陈大夫解释道：“碧灵果通体红艳，个头拇指大小，味道辛辣。可有食过？”

无心立刻想到了小丫头给他吃的果子，当时差点辣死他，遂说道：“原来那玩意叫碧灵果。吃过的。”

“那就没错了。”陈大夫道：“你当时应该是生命垂危，有人用碧灵果暂时保住了你的命，却不知也将你推向了另一条死亡线。以你目前的症状来看，不出两天，你将会毒气攻心，暴体而亡。”

“碧灵果有毒？”无心惊讶，小丫头也曾食用过，可并未出现他这种症状，这东西还挑人不成？

“不是碧灵果有毒，而是你本身就中毒了。”陈大夫说道。

“哦。”无心倒不奇怪，他之前也猜测自己应是中了毒，只是没想到，苏昌河真的如此不要脸。

“老先生可能解这毒？”萧瑟问道。是毒就好办，若这老头没办法，回到天启，华锦也一定有办法。

“解毒倒不难，难的是所需要的药引。”

“什么药引？”

“铁琉璃的蛇胆。”

又是没听说过的生物，萧瑟皱了皱眉，两天时间，肯定是来不及了，便问道：“可能延缓毒发时间？”

陈大夫摇了摇头，道：“方才老朽说小师父脉象奇怪，并非无的放矢，除了毒，他身体里似乎还有一种奇怪的症状，老朽惭愧，行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时也不敢妄下定论，加之他这一身的伤，若胡乱给予施针服药，稍有不慎，恐怕……”

他话未说完，萧瑟却已明白，除非寻到那什么蛇胆，否则无心便只剩两天时间了。

无心将萧瑟揪着自己衣料的手拉过来按在腰侧，对于自己只有两天好活了，竟是完全不在意，不慌不忙问陈大夫：“铁琉璃是什么？”

陈大夫道：“东及这片广阔的海域上，百里之外有岛名曰金钱，银灰，琉璃，三岛合称三蛇岛。其中的琉璃岛，便是铁琉璃的栖息地……”

“萧瑟。”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外出打探情况的雷无桀眼中带着雀跃回来了，他似乎有些兴奋，“船，很大的船，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船。”

“什么船？”无心好奇道。

“说是叫什么雪松长船，那船上还有一面很威风的大旗，上面是一只仿佛要沐火而飞的凤凰。”雷无桀跑得急，进了门就忙着找水喝。

“是他们回来了。”陈大夫恍然，他看了一眼无心，说道：“这位小兄弟说的船，应该是半个多月前出海的青州沐府的商船，当时他们还在这儿招了不少船工，怪不得外面这般吵。沐府的商船去的地方，正好是三蛇岛。”

“老先生的意思是……”无心和萧瑟对视了一眼，陷饼就这么砸到脸上了么。

“铁琉璃的蛇胆是极为珍贵稀罕的，沐府本身也是药材商，知其价值，这药引，只怕不是那么好讨的。”陈大夫事先给他二人提了个醒。

“商人不外乎是为了钱。此时小僧不得不感叹一句，有个有钱的朋友就是好啊。”无心冲萧瑟眨了眨眼，笑得过于明目张胆，惹来对方的一记大白眼。

“你们在说什么？”雷无桀两杯水下肚，发现自己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天阶夜色凉如水，窗内烛火摇曳，窗外细雨横斜，积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涟漪。

无心半躺着倚在床上，颇有些无聊，心里念叨着萧瑟怎么还未回来，看这雨势，似乎越下越大了。此刻他已不在观潮客栈了，而是住进了陈大夫的医馆里，本以为沐府的船回来了，讨个蛇胆是件非常简单的事，谁知那雪松长船从出现在海面上后，就停在了那儿，一天过去了，都没挪动一下。一下午，萧瑟打发雷无桀去看了好几次，那船始终飘在海上不进港，也不准其他的渔船靠近，实在是让人奇怪。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无心转头看去，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端着药进来了，跟在她后面的还有雷无桀。小丫头名唤珍珠，住在陈大夫的隔壁，她爹于半月前上了沐府的船帮工，将闺女交给陈大夫照看。珍珠将药递给无心，说道：“给你，你要是怕苦，我这里有糖。”

无心笑了笑，接过药便眼也不眨的仰头喝掉了，将空碗还给小丫头，道：“良药苦口，尚能接受。”又转头问雷无桀道：“萧瑟回来没有？”

雷无桀摇头：“还没。”皱了皱眉，他接着说道：“都一天了，那沐府的船一直飘在那海上，也不靠岸，你说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这你可问倒我了，要不你去那船上问问他们？”无心好笑道。米妮小说网首发 www..

雷无桀奇怪的看了一眼无心，“和尚，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啊，他们不靠岸的话，你可就要死了。”

“人总有一死，早死晚死都是要死……”瞥见一旁的小姑娘愣愣的看着他，无心及时住了嘴，对雷无桀道：“你去看看，我看雨似乎变大了，让萧瑟赶紧回来吧。”

“那不行，你这样子，我们必须得有一个人留下看着你。”雷无桀一边说着，一边推开脚边的凳子坐了下来，“再说萧瑟他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危险，你别担心他了，还是多想想你自己才是。”

无心想，能不担心么，萧瑟什么性子他清楚的很，就怕他被逼急了剑走偏锋，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然而这些跟雷无桀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心轻叹了一声，许是刚才喝的药发挥了药性，使得他有些困倦，迷迷糊糊的躺着睡过去了。

无心睡得并不安稳，梦中的世界光怪陆离，梦中的人也是行迹匆匆，一个一个的离他远去，任他如何挽留，都无法抓住他们，直至最后，他被一幕鲜血淋漓的画面惊醒。

“无心，无心……”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无心茫然看去，萧瑟担忧的脸出现在眼前，他有些不确定的喊了一声“萧瑟”，声音透着些许委屈和无助。

“是我。”萧瑟将人扶起来，手抚上无心的脸，轻轻抹去他颊边残留的湿意，声音轻柔带着安抚：“是做噩梦了吗？”

“嗯。”无心伸手搂住萧瑟的腰，将自己整个人埋入他怀里，回想起梦中的光景，心中无限悲凉。

既是梦，又非梦，才是最使人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