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的时光总是欢乐而短暂的。围坐着电视机前一起收看春节联欢晚会的时候，总会觉得满足。一年啊，努力了的人，春节会让他充足，会用亲近的人的笑脸和称赞来奖赏他这一年的付出。而荒唐度日的人，春节也会让他感到比季节更冷的人心。安妈是个老师，安爸是个做装修生意的小老板，日子也算奔了小康。春节的时候一家人，都是开开心心最是温暖。

安妈将晚饭收拾完了之后看到安然还在客厅，擦了擦手走过去。

“安安，下回跟你男朋友说，别买这么多东西了。这还没见过面呢，哪能就开始收人家的东西了？听话，这样不好。”

“我知道。只是他说他家里也没个长辈，过年想买东西都送不出去。说，反正咱们早晚是一家人，不过就是早一点送而已。”

“他家里没人了？”

“嗯。他跟他姥姥长大的，不过她前两年身体不好，已经去了。”

“哎呦。那你怎么没把他喊到咱们家里来一年过年啊。这大过年的，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哪像话啊。”

“没事，他在公司加班。正好年前接了几个单子。”

“过年哪还有工作的啊。干活也不是这样干的啊。”

“没事，他都习惯了。他说要攒老婆本。”

“你可别狮子大开口啊安安，咱们家不兴这样的。只要孩子好，哪怕现在经济条件差一点，那也没什么。”

“行，那到结婚的时候，我就少要套房子吧。”

Pia!

哎呦。她妈的九阴白骨爪，功力见长啊。

“安然，我可跟你把话撂这了。你要是这么给人家压力，到时候猝死了你可找不到这么一心为你的了。适可而止，懂不懂？”

“妈，你都没见过他呢。他比我小，我不催着他，他要是不上进怎么办呢？”

“比你小怎么了？啊，你以为你年龄都长脑子里去了？还说人家年纪小，我看你才是那个不上进的。你懂事，你懂事能让人家光买礼物，连个家门都进不来吗？”

“那我不是怕你们不让进吗？”

“那也没见你打电话问啊？”

“哦，我错了。”

安然啊呜一口塞了一个刚剥好的砂糖橘。敷衍的答应着。

“别整这些虚的。赶紧跟小周打电话，问问他还有没有票，就是我说的，阿姨请他来咱们家里过年。你给他买票，你看看你这办的什么事。”

“哦~~”安然扁着嘴装出一副乖乖认错的样子。

左耳上戴着的蓝牙耳机里传出了一阵轻笑。手上捏着电话垫着脚进了房间。

“你笑什么呀？”安然轻斥着电话那头的周意，但是自己嘴角也是掩不住的笑。

“笑老婆大人神机妙算。”

“你少讽刺人了。你心里指不定怎么编排我呢。”

这事要是说起来，那已经是，将近30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了。

“安安，我买了一些东西。到时候过年的时候可以给阿姨他们带着。”

“这么多，我根本拿不到高铁上去。”

翘着脚，眼睛都没离开电视，嚼着薯片咔嚓咔嚓的回复道。

“要不，我开车送你回去？”

“那太麻烦了吧。过年路上堵。你一来一回一天都得耗在路上。”

“那我就，过了年再回来?”

“你在A市不是没有亲戚吗？在哪过年啊？”

又是一声清脆的咔嚓咔嚓。

“现在有了。”

“刚认得亲啊？”

“嗯。”

咔嚓声停。安然慢悠悠的转过头。眼里慢慢戏谑。

“你想去我家啊？”

周意本来就觉得这个提议有些突兀，不太好意思。安然的眼神里又像是藏着钩子，平常是能勾得他热火焚身，不过今天这场面，配上她满脸暗黄的撕拉面膜，让他也难得的有些耳根发红了。

“不是我不想让你去啊，不过，一来我妈说女孩子要矜持。咱们这才谈了半年，就直接见家长不大好。二来呢，你还没毕业。我妈教小学的，你是不知道她有多关爱社会主义的接班人。要是被她知道我拐带未毕业的学生弟弟回家，肯定要打断我的腿的。”

周意围着安然节前刚给他挑的灰色围巾，穿着一身呢子大衣，还骚包的给头发做了定型。一身成功人士标配的出现在周意家门口的时候，是安越开的门。早上六点刚过。

安妈正在下饺子，安爸在煮茶，安越刚被喊起来开门，安然还在睡。

安越进去喊安然的时候，瞧见他那个睡得昏天暗地的姐，咬了咬牙。凑到床边，轻声说：“安然，真看不出来你这幅德行还能找个这么个完美的二十四孝男友。咱妈不是园丁，您老才是！”

“安越！”

一声狮吼功，成功赶走瞌睡虫。安越屡试不爽。拍了拍手走出房间，眯着眼睛跟他老妈汇报“完成任务！”

安然听到了周意的声音，也不好再耽误。打着哈欠穿了衣服到客厅到了招呼。

“你来的好早啊。”

不早了，周意想。他昨晚上连夜赶来的，在酒店洗了个澡，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干脆起来在街上转了转，好不容易到六点了，立马拎着东西过来了。

“都像你似的，大过年的睡到现在。拜年就要赶早，人家这是懂礼貌。”

一边又招待周意吃干果瓜子等过年走访必备佳品。

周意嘴角的笑抿都抿不下去。

安越和安然闹哄哄的争着外头的洗手间，最后还是安越被赶到了爸妈的主卧里的小洗手间洗漱。安爸跟他聊着天，两个人聊着安越安然这对龙凤胎小时候的事情，没一会，饺子就上桌了。

“小周多吃点。都是安安不懂事，哪能把你一个人丢在港城，大过年的也就她狠得下心。下回她不带你，你就直接来，阿姨给你开门。”

“谢谢阿姨。”

气氛正好的时候，安越悄悄地碰了下安然的胳膊。

嗯？一个眼神，安越太读得懂她的意思了。

“既然你男朋友来家里了，要不，我也把你弟妹带家里来怎么样？”

“那你让她下午来。周意好歹得享受一个上午的VIP待遇。”

“哪有下午来拜年的！”安越咬牙切齿。

“那要不明天？”

“初二是闺女回娘家的日子，她怎么能来咱们家。”

“哦，那跟我没关系了。”

“你这个人！”安越威胁的话还没放出来。

“好好吃饭！没看到小周在家里吗，瞎闹什么。没大没小。”

安然一副风轻云淡毫不受影响的样子继续吃饭，要不是周意对她十分熟悉，都差点要忽略她眼角那憋笑快憋出的眼泪了。

无声的笑着摇了摇头。

“妈，安越也想让女朋友来咱们家。”

死一般的安静。

“哪个女朋友啊？”

“就…”安越还没来得及发言就被打断，深深地怀疑起自己的家庭地位。

“反正不是大学刚谈那个。”

“也不是他们隔壁医学院的护士。”

“也不是主刀医生。”

“也不是那个网红。”

“也不是。。。”

“算了，我女朋友也不急着过来。

哼。

“安越，女朋友这么多啊？”饭后，安然带着周意去小区周围溜达。

“用他的说法，那都是不懂爱的时候横冲直撞在寻找爱的过程中遇到的错误的对象。但是奈何他每次谈恋爱的时候讲起话来都让人起鸡皮疙瘩，偏偏他又喜欢跟人家说我爱你，所以每次老妈从他房间过，听到这话就知道又谈恋爱了。”

“而且，他结束一段恋爱，进入到下一段恋爱的时候，衣服颜色会有变化。比如，跟A号谈的时候，以红色系为主，跟B号在一起的额时候，就是以黑色系为主。反正只要看到他衣服色系变了，八册又是换对象了。”

“还挺有仪式感。”

“切，你在我爸妈面前怎么不替他说好话，这会他又不在，你还站他了。”

“我只是觉得，他像是还没长大。”

“那自然。毕竟家里的老幺嘛。受宠是必然的。”

“呵，受宠。”安越一脸生无可恋的跟自己的小女朋友牵着小手坐在咖啡厅的卡座里。

“我在家里就是个没有地位的影子。我只有干活的份，从来没有发言的权利。”

“啊，你这么惨啊。”

“可不是嘛。”

周意在安然家里过的非常“忙碌”，也非常舒心。忙碌是因为从初二到初四，一家四口，五口人，要去爷爷奶奶家吃饭，大伯家，姥姥家，要在家里招呼来的客人。周意作为这些一成不变的新年传统里唯一的变数，也理所当然的成了所有人打趣问候的对象。

“小周啊，你和安安怎么认识的啊。”

“那你们两个谁先追的谁啊？”

“哎呀我们家安安呀，从小就招男孩子喜欢。不过她跟人家小姑娘不一样，被安越带的只喜欢那些乱七八糟的恐怖片，天天迷着在家里看什么蛇啊老鼠啊，还有动画片。你说这都快三十的人了，还天天窝在沙发上咯咯笑的看动画片，她家大外甥都不看了。”

安然家现在还保持来往的亲戚，都是比较正的。不像电视里演的又是占便宜，又是嘴上带刺，唯一一个做事不敞亮的二姨，因为在外地做生意，过年也不怎么回家，所以过年的时候除了小时候的那些事被反复拿出来说，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安妈翻着家里的相册一一指给周意看。安爸喜欢拍照，所以从安爸安妈的结婚照开始，家里一年总要去照相馆拍个五六次照片的。安妈性子不急，周意也乐得去了解这安然的小时候，两个人一个徐徐的说着，一个时不时的点头，配合的听着，一片祥和。

“这张是安安和越越在他们姥姥家过暑假的时候。他们表哥带他们去捉知了壳，安安蹦着往上戳的时候磕到了膝盖，缝了三针，哭的什么似的。安越在旁边就跟狼崽子一样，把那村里的医生骂的呦，他们四姨那会新交的男朋友，背着安安去的诊所。他们四姨后来学给我听，说安安哭的声音都没安越骂人的声音大。一个才上一年级的孩子，你都不敢想他嘴里怎么那么多脏话的。”

“肯定也是心疼他姐姐着急的。”

“是的啊。安安跟他说，医生弄的太疼了，安越后来还带了几个人拿石头把人家玻璃都砸烂了。后来安安伤着腿在床上吃雪糕，安越因为调皮说脏话，屁股被他爸爸打的下不了地，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趴着，就那么看了十来天的动画片，吃掉了十几箱雪糕。”

周意轻笑。

安妈像是沉浸在了那年夏天的回忆里。“过了有半个月都不到，安安也能自己慢慢走路了，安越还去找了个棍给她当拐棍，天天扶着她出去玩。后来安安偷偷跟我说，安越说以后再也不说脏话了。我问她，是不是挨打怕了？安安说不是，弟弟说安安受伤，他得好好的才行，不然不能背着她出去玩。”

“那他后来真没再说过脏话了？”

“嗯，再也没说过了。他之前也不怎么说的，那次也是看他姐姐疼的着急了。不过后来他不骂人，倒是学会打人了。”

“为什么？”

“安安长的好看啊。也怪我跟他爸骗他，说姐姐如果被别的小男生喜欢了，就不能上学了，以后也不会当他姐姐了。哎呦你是不知道，越越小时候因为这件事打了学校多少给安安献殷勤的男孩哦。”

“后来他们大了，安越不打人，但是也习惯替安安拦着那些打扰她学习的人了。”

“他们姐弟俩感情真好。”

“安安对她弟弟也好。”

“安越爱玩游戏，高二的时候选理科，数学都跟不上。安安一个文科生，天天帮安越整理错题本，好说歹说把他成绩提到了一本。不然那，哪能考上个像样的大学。”

安妈看周意眼睛一直盯着安安带着渔夫帽吃着鸡蛋饼的照片。笑着说：“这是姐弟俩去港城玩的时候拍的。那年寒假他们两个放假早，你叔叔又还没回来，我正忙着学校的期末考试，就让他们两个出去转转，等家里忙完了再回来。”

周意点头。

“不过啊，那年倒是有些奇怪。安安平时不大爱买什么东西，也就在画笔和吃的上面花点钱。她的衣服都是我买的。那年玩了回来，我就发现安越对她说话老是夹枪带棒的，看个偶像剧遇到个长的不错的男生就问安然这个长的怎么样？奇了，安安也没凶他。平时放假在家哪次不是安越做家务呀。那年啊，安安一人干了她和安越两个人的活，我跟你叔叔就觉得这里面有猫腻，但是这姐弟俩死活不说。”

他们不知道，周意却是知道的。因为他，她把身上的三千多块钱，全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