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算了，舅妈也不多说啥了，既然打算卖凉皮，那就先把凉皮卖出去再说吧。要是有啥需要帮忙的，和你大舅说一声。”

“行，那您先忙着，我一会儿再过来做饭。”

“你和你妈累了一天，今晚就别做了，我多做几个窝头出来，晚上一块儿吃吧。”

郭凤珍突然改了态度，苏云叶也就大大方方应下了。

“好的，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舅妈。”

经过一番对话，苏云叶对自家这位舅妈的脾性算是摸了个差不多。

要说郭凤珍有多坏，那也说不上。

她只不过是被这艰难的生活，给磨得没了法子，不得不硬起心肠，做坏人。

人都是自私的，谁都想先顾着自己的小家。

尤其一个农村女性，作为妻子和母亲，操持家里家外的事，更能体会到生活的不易和艰辛。

郭凤珍的态度，苏云叶不打算怪她，要怪也怪这世道，让每个人都活得太难了些。

不过好在，这种日子就快过去了。

天，要晴了……

晚上，贺志伟来了家里，看望贺娟她们，还带来了一袋子棒子面和一小袋细白面。

知道他家里光景更不好，贺娟说啥都不肯收。

“姐知道你当上了生产队长，但家里原先欠下的那些饥荒，到现在都没还清。再说你和志杰，都还没娶上媳妇，将来用钱的地方多的很。这些面，姐坚决不能收。”

“姐，你听我一句，这些面你务必收下。当初我家里最困难的时候，你曾接济过我们兄弟俩。现在你有难处了，我们兄弟怎么能冷眼旁观。那还是人吗？”

见贺娟仍然不肯松口，贺志伟一抬手，招向苏云叶。

“云叶，过来把面拿下去放好，等吃完了，舅再给你们拿。”

“这面真不能收！”

贺娟也着了急。

苏云叶心里盘算开。

晚上吃完饭，她和贺娟合计做凉皮的材料够不够时，才发现独独缺了一样――面粉。

她正犯愁上哪儿去弄些面粉回来，没想到堂舅就给送来了。

虽说这面确实不该收，尤其是那一小袋细白面，说不定是两个堂舅留着舍不得吃的，不过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没有白面，就卖不了凉皮，接下来的生意就做不成。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东风送到面前了，她绝不能往外推。

“妈，我听志伟舅的，既然面都已经送来了，咱们就先收下吧。咱们现在有难处，志伟舅和志杰舅帮咱们，以后等咱们日子好起来，再回报给两个舅舅。现在咱们真的就差这些面了。”

没等贺娟表态，苏云叶已经从贺志伟手里接过了一大一小两袋面。

“对嘛，姐，就该听孩子的。这面你们拿着，我和志杰两个人，平时的粮食够吃了。这些面你们别放在心上，有事就去找我或者志杰都成。今晚本来志杰也要过来的，可他腿疼的毛病又犯了，我就让他在家里歇着了。”

听说贺志杰腿疼病犯了，贺娟着急起来。

“志杰腿疼病一直都没见好？”

贺志伟摇摇头，叹口气：“没，还是老样子。要不他也不能待在家里，连工都上不了。其实他不上工也没关系，我这个当哥的还能差了他一口饭吃？可他心气高着那，总觉得自己连累了我，情绪老是不大好。对了姐，你要是有空，能不能帮我去开解开解他，不然他那个样子，我老是担心着。”

“没问题，你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贺志伟又和贺娟拉了一会儿家常，看看天色不早，说自己找贺明两口子还有点事，便出屋去找贺明了。

贺娟让苏云叶送送贺志伟，苏云叶痛快答应一声跟着出去了。

两人刚出屋，迎面正好碰上贺明从院子后面回来，看样子是去茅房了。

“大哥！”

瞧见贺明，贺志伟笑呵呵地连忙打招呼。

苏云叶跟在后面，眼尖地发觉大舅贺明见到贺志伟，似乎并不大高兴，脸色有些古怪。

“是……是志伟来了啊。”

贺明干笑两声，就要让贺志伟到屋里去坐坐。

贺志伟摆手拒绝：“天色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家去。我找你是要通知你和嫂子，后天晚上七点钟，咱们队里所有打算参加进来的人，都集中到队部里开会。每家出一个代表，在承诺书上按手印。记住，这事一定要保密，绝对不能透露出去，否则我们一个都跑不了。”

说这话时，贺志伟神情严肃，压低嗓音，很显然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这……这么快就按手印？”

贺明明显吃了一惊。

“当然，这事越快办妥越好，省得夜长梦多。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今年年底，家家户户日子都能好起来。”

“那……好吧。”

贺明勉强答道。

贺志伟沉默几秒钟后，忽然道：“大哥，你和嫂子不是变卦了吧？”

贺明立刻惊慌地摆手：“哪有，哪有，都答应好的事，我们怎么能变卦，那成什么了。后天晚上七点，肯定到队部，你放心吧。”

贺志伟听了，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两眼，然后便离开了。

等贺志伟走后，贺明站在院子里，一张脸顿时垮下来，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苏云叶愈发觉得贺明表现古怪。

贺志伟和他，还有生产队里其他人，究竟打算做什么需要严格保密的事情，还得每家每户按手印来承诺？

忽地，她的脑子里蹦出一个想法来。

难不成是……

贺明失魂落魄地朝他和郭凤珍所住的北屋走去，苏云叶悄悄跟在他的身后。

眼看贺明进了屋，她轻手轻脚伏在窗户下面。

农村土坯房的窗户根本没有玻璃，都是糊的窗户纸，隔音效果极差。

苏云叶矮身伏在窗下，将屋里动静听了个清清楚楚。

只听郭凤珍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刚在院子里，志伟和你说啥了？是不是……那个事……”

后面的话，她刻意压低了声音，苏云叶只听着个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