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苏霞

两个都是男孩，看样子是苏霞的两个儿子。

苏霞把凉皮递给他们一人一碗，最后自己拿过一碗，站到人群外面，开始吃起来。

这个小姑，倒和苏家其他人有些不一样。

边快手快脚地忙着，苏云叶边在心里想到。

大槐树附近就是公社食堂，食客们吃完还回来的大海碗和筷子，苏云叶用箩筐装好，捧着一溜小跑地跑到食堂里，借用水龙头冲洗干净。

这年头农村还没有自来水，大家吃水要么在自己家里打井，要么去队里公用的水井里担水。

乍然看到自来水，苏云叶都有点激动了。

太方便了，过去天天用着自来水，根本没感觉，现在才知道，能有自来水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自己还得加把劲儿，努力努力再努力，争取早点带着她妈和小妹进城生活。

食堂管理饭厅的师傅见苏云叶一个才十来岁的小姑娘，就来卖凉皮讨生活怪不容易的，再说苏云叶态度特别好，看见人就甜甜一笑热情打招呼，让人看了心里倍增好感。

况且公家的东西，用多用少也没用他自己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苏云叶在水池里刷碗。

连着刷了五遍碗筷，中间忙不过来，正好苏霞吃完凉皮，她让两个儿子去附近逛逛，自己帮着苏云叶拌凉皮，让苏云叶腾出空去洗碗筷。

很快，被贺娟担心卖不出去的一厚摞凉皮，卖的见了底。

搪瓷盆里空荡荡，一整罐油辣椒也用完了。

贺娟上衣口袋里却鼓鼓囊囊了起来，里面塞满了零散的角币和分币。

擦擦头上的汗，她同苏云叶四目相对，都笑了起来。

“小霞，这是刚刚你给的凉皮钱，这钱嫂子不能收，你快拿回去给孩子买点好吃的。”

贺娟从兜里摸出二角七分钱来，就要塞进苏霞手里。

她的手却被苏霞给挡住了，这钱苏霞说啥都不肯收。

“你们做小买卖不容易，该收钱就收钱，要不我以后可不好再带孩子们来吃了。刚才成子和虎子还说凉皮好吃，嚷嚷着还要再吃呢。”

成子和虎子是她两个儿子的小名。

她这么一说，贺娟为难起来，手停在半空中，不知咋办才好。

苏云叶正在旁边收拾东西，准备装好箩筐往家返，听见两人争执，再看见贺娟的模样，知道她妈又没主意了，便赶快停了手，出来打圆场。

“妈，小姑诚心诚意要给钱，您就听我小姑的吧。”

转头，苏云叶看向苏霞。

“今天谢谢小姑来捧场，我们也是第一天出摊，您还帮着忙活了半天，一定累坏了。一会儿您和孩子一人喝杯茶水再回去。”

说完，也不等苏霞答应，苏云叶就拿了两角钱，带着成子和虎子，去买茶水喝了。

一听说有茶水喝，吃完凉皮又疯玩半天的两个男孩子都乐颠颠地跟着走了，他们早就渴得嗓子冒烟了。

苏霞想拦，没拦住。

一时间，摊位上只剩下她跟贺娟两个人。

“二嫂，你还没说，你和云叶怎么卖起凉皮了？这事我二哥知道吗？”

贺娟低下头，眼眶一红半天说不出话来。

深知二嫂脾气的苏霞，心里着急却也无法，只能耐着性子等贺娟开口。

半晌，贺娟才吞吞吐吐道：“小霞，自从你嫁人时闹出那档子事，就和家里断了来往，这几年家里发生了啥事，你也都不知道。你二哥他…他…”

“我二哥他怎么了？二嫂，你快说呀，真急死我了。”

贺娟眼眶又是一红：“你二哥他和我离婚了。”

“啥？离婚？”

饶是苏霞想了种种结果，却也万没想到会是这个，震惊下她声音不由大了些。

好在这时候集市已经接近尾声，人流没有之前那么密集，加上她俩站在大槐树下，没人注意她们，才没引起周围太多关注。

苏霞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来，算是平复了情绪。

“到底咋回事，你和我说说。”

贺娟抹着眼泪，断断续续地把苏大勇如何同周玉翠勾搭上，如何暴打她逼着要离婚，把娘仨赶出家门的事，一五一十地同苏霞讲了一遍。

听完，苏霞呆怔半晌没出声。

末了，她恨恨地扔出一句：“一家子都不是东西！”

“小霞，别这么说。他们再怎么…再怎么也是你的亲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苏霞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二嫂，这件事上，你甭多劝我一个字。当初离开苏家时，我就发过誓的，那里再也不是我家，我也没那些狼心狗肺，吃人不吐骨头的亲人！”

贺娟还想再说，但看看苏霞的表情，到底把话咽回嗓子里。

当年发生的事，她比谁都清楚，苏霞在苏家遭的罪，不比她少多少。

“不管苏大勇怎么犯浑，我苏霞都只有你一个二嫂，别人我是不认的。你和云叶能走出第一步，卖凉皮自力更生，我佩服你。”

说着，她从兜里掏出一沓钱，从里面抽出五块，其他的全塞进了贺娟手里。

“二嫂，这钱你拿着，先想法和孩子们把最困难的这段时间渡过去。”

“不行，我不能要你的钱。”

贺娟说啥也不肯收。

苏霞执意要给：“这钱你必须拿着，算是我回报你的。当年要不是有你帮着我，我现在还不知道过得啥日子呢。有没有我这个人都不好说了。你救了我一命，这点钱算不得啥，你一定收下。”

“过去的事你别惦记了，那是我做嫂子应该做的，总不能看着你被往火坑里推。”

苏霞惨然一笑：“你说是嫂子应该做的，可赵春冬也是我嫂子，她当年是咋做的？算了，我也怪不着她，自己亲爹亲妈都亲手把我往狼窝里赶，更何况她。”

苏霞把钱硬塞进贺娟衣兜里。

“听我的，这钱你拿着，就算我借你的，将来等你有钱了再还我。我现在日子过得还成，赵峰也争气，刚被调进县运输公司，领导挺器重他，让他以后负责跑外省拉货，工资比以前翻了一倍，我们过日子还算宽裕。”

“我…这…”

贺娟抹不开脸，又犹豫不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