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市，许家。

春晚红红火火，喜庆热闹。许爸爸坐在沙发上剥瓜子皮，剥好后把瓜子瓤扔进一个小碟子里。

坐在旁边的许妈妈在给坐在小杌子上的许珥梳头，时不时看向小碟子里的瓜子瓤数量，等有了五六颗多，便一口吃了，满齿留香，夫妻俩配合默契。

窗外传来阵阵的鞭炮声，一颗烟花在空中绽放出一个笑脸的模样。许珥目光不自觉地看向窗外，眼前浮现锡梓的笑脸，不禁愣了神。

许妈妈把她的头正过来：“坐正。”

茶几上手机，依然黑屏，依然没有他的消息。眼睛虽然这么乱瞟着，不过她手上的动作倒是没停，三心二意地把一个个百元大钞装进一个个红包里，更时不时地刷下微博。

他的微博一直没有更新，倒是等到《光阴静等，不负恩怨》官微。那是一组全剧组吃年夜饭的照片，她放大照片，仔仔细细地找锡梓，却一无所获。

她的后背微微弓起，头也低着。她身后的许妈妈早就觉察出许珥的小动作，忍了几次终究没忍住，问：“等人？”

“没有。”许珥立马挺直了腰板儿，把手机放在一边，警惕地否认。

可是知子莫若母，许妈妈哪里看不出来。她嘴角噙着笑，也不点破，把半丸子头扎好：“头发扎好了，你去照照镜子。”

许珥走到穿衣镜前，才发现自己的半丸子头上戴了一个红色毛球头绳。

“是不是很喜庆？很有过年的气氛？”许妈妈急切地邀功，“这红色头绳可是我转遍整个市区才找到的呢。”

许珥看着镜子中穿着红色家居服戴着红头绳的自己，感觉像个……喜娃。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妈妈的少女心真的比她还厉害呢。

卧室里突然传来电脑视频电话的声音，许珥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在电脑上退出微信。她凑近一看，发现打电话的竟然是周夏。自从和周夏上次‘吵架’后，至今没和好，更没有到晚上还打视频电话的交情。但今天是除夕，倒是可以有这个例外。她在电脑前坐下，点下接听键，冲着摄像头客客气气地说了声：“周夏，过年好。”

“过年好！呵呵~”周夏一脸尬笑，“你怎么知道我只是单纯地想跟你问声过年好。呵呵~”

怎么有一副赶鸭子上架的强迫感？许珥总觉得周夏的奇奇怪怪。

周夏看了一眼躲在摄程之外的锡梓。而锡梓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许珥，嘴角微微翘起，要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来。他从来没见过锡梓笑得这么安静，笑得这么温柔，笑得真腼腆。之前锡梓只说见许珥一面就可以挂视频电话，可是看他这个样子，周夏知道自己此时挂了电话，这年恐怕是过不去了。再说，朋友就是用来两肋插刀的，锡梓想多看几眼，那他就让他多看几眼。只是周夏一时找不到说辞，只能对着镜头硬着头皮尬笑。

短暂的尴尬沉默后，许珥看周夏也不说挂电话，觉得他不只是简单拜年而已，静默了一会儿后，问道：“周夏，你找我有事吗？”

周夏的眼神一寸一寸地瞥向锡梓。只见锡梓从口袋里摸出那个本想送给许珥的黄金笑脸书签，用嘴型说了句“礼物”。他会意，跟许珥说：“这不过年了嘛，我想送小囡一个礼物，想向你打听一下小囡最近有没有具体想买的东西？”

许珥没想到周夏心这么细，便说道：“小囡最近没有特别想买的东西。不过如果你有具体想买的东西的话，我可以提前帮你参考下。”

“那我再找找，等找到了再请你帮忙。”

这句话说完后，俩人又是一阵沉默。

锡梓看周夏连尬聊都不知道该怎么聊，心里别提多着急了。他从手边捞起一张纸，在上面急刷刷地写了几个字。周夏看清楚上面的字后，直愣愣地问许珥：“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开心不开心？”

许珥一愣，因为这话听不起来不像是从周夏嘴里说出来的，倒像是他说的。又联想到刚才周夏时不时地瞥向一边，顿时心里犯了疑。她把视频画面最大化，发现角落里有一双脚在动。而那双不对称的袜子……，她曾见锡梓穿过。

周夏见许珥不说话，还注意到她的眼睛慢慢地快贴上摄像头了。于是他把自己这边的画面放大，也看见了锡梓露出画面的那双脚，解释道：“我爸找我有事，你先别挂，稍微等我会儿啊。”

“好。”许珥联想到锡梓不在剧组发的合照里，又看到那双只有他会穿的袜子，还有周夏今天各种的不对劲。难道……

周夏走出画面，把锡梓推到门外，小声说道：“你怎么还入画了呢，许珥都起疑了。”

锡梓把头偏向一边，面色冷冷的，也不解释。

周夏狐疑地上下打量锡梓，低声说：“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锡梓张了张口，想说话但到底还是没说。

“卧槽！你真是故意的！”周夏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锡梓，觉得他更不要脸了。“你自己慢慢看吧，我去喝杯水。”说完就直奔厨房了。

锡梓歪着头看着许珥。其实他的心理也是矛盾的，一边怕她发现，一边又怕她发现不了。这种感觉，他自己都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但是现在的他，只想静静地看着她。

许珥盯着电脑屏幕几分钟，也不见周夏回来，而她也不能不礼貌地把视频挂断。忽闻窗外一颗烟花绽放的声音，她走到窗前正好看到它一点一点地消失，顿时生出一份寂寥。她突然觉得自己添了一种叫做‘胡思乱想’的毛病，这时候锡梓即使不在剧组，也应该陪着自己的家人过年，不可能出现在周夏家里。

而且之前她也听说过锡梓总是把自己的衣服送给周夏。衣服都舍得送，多送一双一模一样袜子也不是没有可能。那双袜子也许只是巧合。这么劝服了自己，她自嘲地笑了笑，带了点勉强的味道。

倚在门框上偷看许珥的锡梓，见过她灿烂如花的笑容，见过她害羞腼腆的模样，哪里见过她这个落寞的样子。自从那件事后，他过得如行尸走肉。可看她如今这个模样，又哪里谈得上一个‘好’字。他的心像是被人揪了一下，生疼地厉害。

周夏把手肘搭在锡梓的肩膀上，悄声说道：“还没看够？”

锡梓的肩膀从周夏的手肘上滑开，转身要往客厅走。

周夏知道锡梓这是同意自己挂断视频了。他刚迈了一步，就听到视频那端传来一个年轻男声：“许珥~”

褚墨的声音！锡梓脚步一滞，急忙回身，看到视频里许珥和褚墨相对而立。

褚墨把一个粉色礼盒递到许珥面前，矜持一笑：“新年好！”

许珥愣了两秒，才慢慢地接住礼盒，同时从抽屉里找出一个礼盒递给褚墨：“送你的。”

褚墨见许珥回礼有些愕然，脸色也变得难看了些，没有伸手去接那个礼盒。

许珥把礼盒塞到他怀里，故作轻松地说：“小时候不懂事，觉得多收一份礼物就会多一份快乐，所以才开玩笑地朝你要礼物。这事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其实你没有必要每年都给我准备礼物的。而且要不是前几天我妈跟我说是我小时候主动跟你要的，我都不知道。幼儿园时候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自从幼儿园开始，他每年都会送许珥礼物。许珥坦然接受，又从未回过礼。他也不希望许珥回礼，这似乎成了他们俩之间的一个默契。默契地告诉彼此，彼此之间未曾言说的心意。可是今天她也为他准备了礼物，多年来的默契和平衡被打破，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记性好，所以我记得答应你的每一件事。既然答应每年都送礼物，怎么能言而无信呢。”褚墨的声音有些许颤巍，笑得也有些难看。

“褚墨，童言无忌，有些话不必当真的。”许珥认真地看着褚墨的眼睛，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现在和将来都不要把那层窗户纸捅破。

认识这么多年，她的言外之意，褚墨又岂能不懂。若是其他事，他也许就随了她的意思。可是坚持了这么多年的感情，他做不到说放手就放手，一时失去了理智，直接问：“许珥，你生日那天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他被那个女生从身后抱住后，第一时间转身去看许珥时发现她也已经转身。那时的他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原本以为那件事没必要让许珥知道，给她添烦恼。但是现在许珥的反应，他觉得她八成是看到了。

许珥点了点头。

果然！褚墨顿时慌了，但是面上还很镇定：“不是你想得那样。那个女生她是在追我，我也拒绝过她。但我不知道那天她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就那样了。但请你相信我。”他上前一步想抓住她的手，她退后一步躲开了。

许珥只是通过那件事了解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并不是吃醋闹情绪。她说：“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因为这件事。”

“那是因为什么？”褚墨想了想，恍然大悟，“是不是因为我这段时间太忙，冷落了你？”

许珥舔了舔嘴唇，欲言又止。她想跟褚墨说清楚，是自己喜欢上了锡梓。可是现在她还跟周夏通着视频电话呢，很不是时候，左右为难。

褚墨以为许珥是没有安全感，于是开门见山：“许珥，你愿不愿意做我女朋……”

“咳！”

视频里传来一声震耳发聩的警告，打断了俩人的对话。

是锡梓的声音，许珥猛地看向电脑画面，眼睛顿时瞪圆了。

褚墨寻声望去，才发现许珥正在和别人视频。那边的画面没有人。

周夏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猛然进入画面。他一脸尬笑，干干地说：“褚墨啊，新年好。”

“周夏，新年好。”褚墨确定刚才那声咳嗽声是锡梓的，可是为什么出现在画面里的却是周夏。他按下疑惑，转而跟许珥说：“我听阿姨说你电脑有时候关不上机，你们要是聊完的话，我现在帮你看看。”

在许珥心中，褚墨一向进退有度，从来不会要求别人什么。虽然他刚才说的话，乍一听没什么，可是许珥却听出他在逼着她做选择，逼着她表明立场。她看着他，长舒了一口气，张了张嘴，打算开口，却听到了从客厅里传来妈妈的声音。

“闺女，你爸新衣服的扣子掉了，你快来帮我穿个针。我真是老了，眼睛都花了。”

许珥看了下现在的情形，最后走出了房间。

褚墨对着视频里的周夏说：“不好意思，我要帮许珥修电脑，要挂断你和许珥的视频。你们改天再聊吧”

周夏没锡梓的发话，可不敢私自挂断与许珥的视频电话，赶紧看向锡梓。

锡梓一步步地走进视频画面，与褚墨隔空对视。俩人互不相让，隔着屏幕，空气瞬间跌到了冰点。

不一会儿，许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褚墨不自觉地看向门口。锡梓迅速离开了视频区域，走出周夏的房间，重重地带上了门。

许珥看到视频里有一个一闪而过的背影，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又看了看脸色非常不好的褚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周夏随机应变，急忙赔笑：“没事没事。我爸跟我妈怄气，拿门撒气呢。我得赶紧去安慰安慰我爸去，省得他一会儿哭。许珥，祝你新春快乐，越变越美，早日觅得良人，拜拜。”

许珥看到周夏挂了视频电话，对褚墨说：“电脑关不上机的毛病，我已经按照网上给的教程修好了。况且今天过年，你好好陪叔叔阿姨吧。”

褚墨无奈地笑了笑，没有答话。但是他知道，许珥现在的态度代表了什么。

送走褚墨后，许珥望着电脑出神。那双袜子、那声咳嗽、那一闪而过的背影，她几乎确定那就是锡梓。如果是这样，那今晚从周夏打过来视频电话，到后来褚墨的脸色变化都说得通了。可是自己和他还有机会吗？如果解释给他听，他真的会相信吗？

这边，周夏挂了视频电话，冲门外喊道：“满意了？”

锡梓低着头，慢慢地推开门，一脸醋意地问：“刚才褚墨是不是要向许珥表白？”

“都说得那么直白了，那肯定是啊。”周夏总算不用看锡梓那张臭脸了，此时立刻表示认同。

锡梓摸了摸下巴，自顾自地分析：“那你有没有听到许珥话里话外是拒绝褚墨的意思？”

周夏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像是有那么一丢丢的拒绝。”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照此逻辑，情敌没有希望就说明我还有很大的希望？”

周夏被这个歪门邪说给逗笑了：“你可真是够自恋、够乐观的啊。”

锡梓不气馁，眼睛里有了光亮，连带着整个人都带有几分朝气，“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误会她了？”

“我只知道你从视频里看到许珥的反应，只是你看到的。你并没有正面就这个视频询问她，她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而且很多事就是一个不说一个不问才导致误会的。你如果真的不想失去她，就真的要好好问清楚。”

是啊，万一真的误会了呢？如果是真的，那最可恨的是自己竟然昏了头把许珥给拒绝了。他沉默默了好久，自言自语道：“她还会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周夏笑着说：“大不了你享受和褚墨一样的待遇，到时候你俩可以去喝一杯，借酒消愁。”

“去你的！”锡梓笑呵呵地抄起抱枕就朝周夏扔了过去，但是哪里还有半分刚才冷若冰霜的样子。他心思一转，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你刚才跟许珥说，你爸跟你妈怄气，我什么时候有你这么大的儿子了？”

“滚滚滚！”周夏真是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不过他见锡梓又恢复三分以前吊儿郎当的样子，心里很开心。但是他拿自己开涮这事不能忍，虚踹了他一脚：“别狗咬吕洞宾啊，我这还不是为了掩护你？！”

锡梓笑得甜滋滋的，把自己背包里的东西往外掏：“你这么帮我，本来该请你吃顿饭。但是我时间紧，所以只能用万恶的金钱来聊表谢意，这包是限量版的，就给你留下了。”

“算你还有点良心。”周夏打量着这款时尚的包，顿时眉开眼笑。

锡梓只悠悠地来了句：“给我儿子的压岁钱。”

“没完了是不是？”周夏抄起地上的抱枕，毫不留情地朝他扔了过去。

锡梓伸手做防御状，笑道：“我错了我错了，这是给你的辛苦费。”

“这还差不多。”周夏从橱柜里拎出来一个磨损特别严重的包递给锡梓，“给你路上用，用完直接扔就行。”

收拾好东西，锡梓一下子就跌倒在周夏的床上，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床舒服。”

“你舒服就行，你是不知道你刚来的时候那张脸有多臭。我都怕大过年的，你把我家的运势给整衰了。现在这年能好好过了吗？”周夏哀怨地问道。

“勉强。”锡梓本只是想偷偷地看一眼许珥，没想到会见许珥拒绝褚墨的场景。最初的时候他是开心的，可是冷静下来以后他又有些难受，因为他不知道许珥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原本顺畅的心变得更加焦躁，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下，挤出又了三个字：“很勉强。”

周夏知道锡梓的心理，此时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嘟囔道：“自作孽不可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倒扑上来的心上人你都敢给推出去。你真是凭想象力单身哪。”

“多谢夸奖。”锡梓在床上趴着，下巴压在枕头上，懒懒散散地说道，“好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周夏以为锡梓说这话是指在剧组辛苦，安慰道：“等戏杀青了以后你再好好补补觉吧。”

锡梓看着窗外的月色，说道：“好想她，好想见她。”他突然翻过身，来了一个鲤鱼打挺，很严肃地说，“你有她家地址吗？”

快到十二点了，春晚已经到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刻。许爸爸和许妈妈则忙着打电话给亲戚朋友拜年。

许珥则坐在角落里，刷着微博。其实她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更微博，但是等总比放弃好吧。在11点59的时候，她终于刷到了。

锡梓发了一条祝贺新年好的笑话，末尾说了句‘新春快乐’，而配图是透过车窗在路上行驶的照片。

也不知道他开车是要去哪里？许珥猜测着。

这边锡梓刚更新微博，下面就有粉丝因没看到锡梓的自拍而感到不满评论。许珥忍不住怼了回去。

“过节了，锡梓有不营业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