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岁元日前，纪府迎来了一件大事。

已经南下回祖宅探亲几近一年的老太太，回京了。

阿雪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别人口中不时与自己提起的祖母，难免有些小心翼翼。

阿芝说过，老太太是极看重规矩的。

马车算不上多奢华，却透着几分庄重。还未在伯府门口停稳，纪伯爷与姜氏已经走在最前面迎了上去。

“母亲一路上辛苦了。”

隔着前面几个人，阿雪看到一位头发花□□神矍铄的老太太在姜氏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纪家的人今儿算是都到齐了，除了走在前面的纪伯爷一家，纪二爷也带着妻妾子女站得规规矩矩。

纪老太太在祖宅的时候，纪伯爷便早早派人递了信儿过去，说是当年走失的姑娘已经寻了回来。是以老太太这会儿看到站在门口瞧着有些面生，但打扮又不是婢女的小姑娘时，倒是没有觉得意外。

姜氏搀着老太太下了马车，朝阿雪递了个眼色，小姑娘便立时凑到了眼前来。

“孙女阿苒见过祖母。”

老太太眼皮一抬，不咸不淡的睨了她一眼。

瞧着这俊俏模样，倒是随了姜氏年轻时候的样貌。这会子门前人来人往，她也不便多说些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先进去吧。”只她音落，却又一脸慈爱的扭头看向纪骁。www.九九^九)xs(.co^m

“骁儿来陪着祖母，好些日子未见，祖母瞧着你倒是愈发挺拔了不少。”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进门去，阿雪只往一旁挪了挪脚步，站在了人群的最后面。

“三妹妹，怎么不进去？”

听到身后的声音，阿雪稍稍弯了弯嘴角才缓缓回过身子。

“阿苒年岁最小，走在后面也是理所应当的。”

纪筱萍只掩嘴一笑，“三妹妹也莫要难过，祖母定还是疼你的。”

只她这话说着，却是违心的很。

纪府上下谁人不知老太太最是重男轻女，便是纪二爷院子里的庶子，在老太太眼里，也是块香饽饽。她这会子这么说，不过是想恶心恶心纪筱苒。

饶她是伯爷的嫡女又如何，失而复得又如何，在老太太眼里，还不是和她这个庶女没什么两样。

纪筱萍话里的意思，阿雪怎会听不出来。

阿芝一早也与她提过老太太是个何种样子的人，只她的确没想到，竟是到了这般地步，半分热情也没有，连样子都不装几分。可在自己这位二姐姐面前，阿雪却是不愿意露出半分不悦的。

“二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祖母一路颠簸，是该早些去歇息的。哥哥陪着祖母也是他的孝心，阿苒何来难过一说？”

又睨了一眼纪筱萍，阿雪弯了弯眼角，“何况，我们都是纪家的子孙，祖母也是疼爱二姐姐的。”

音落，她只看了一眼阿芝，阿芝便心领神会的凑近了她几分。

“姑娘，我们赶快进去吧。”

只留纪筱萍站在原地一脸怨怼，气哼哼的斜了一眼荷花，也跟着进了门。

纪筱苒什么意思？

什么都是纪家的子孙？

是说老太太再不疼她，她也是伯府嫡女，比起自己来，祖母自是会高看几分？

实际上，阿雪心下还是有几分忐忑的。

捏紧手心里的帕子，她抿了抿嘴唇。

“阿芝，你说等大姐姐的婚事完了，祖母还会回祖宅吗？”

她听母亲提起过，说是老太太不光是因为元日贺岁才回京城来的，还因着开春时，纪府要办一场喜事。可若是老太太天天在这院子里，怕是她受的约束要更多了。

阿芝自是清楚姑娘的心思，抬头透过人群看了一眼走在最前面老太太的背影，又垂下眼。

“奴婢也不清楚。”

顿了一瞬，她又低声接道，“只是奴婢想着，姑娘毕竟是老太太的嫡亲骨血，便是嘴上管教姑娘，心里定也是盼着姑娘好的。”

轻笑一声，阿雪并未接话。

看她方才与老太太初见的情形，怕是往后管教是真，盼着她好，也是盼着她让伯府好罢了。

老太太往日里住的院子，姜氏一早便差人仔仔细细的打扫过了，一应物件，见不到一丝尘土。

这会子，阿雪进去的时候，一大家子都聚在前厅里，上首坐的便是仪表端庄的纪老太太。

等老太太一一询问过了纪伯爷与纪二爷近些日子来的俗务，又关心了一番纪骁纪安与纪翰，才把目光落在纪家几个姑娘的身上。

“大姑娘此番不算低嫁，待入了婆家，万要摆正自己的位置，莫要惹得夫家不悦。”

纪筱琴被点名，赶紧朝老太太福了福身子。“筱琴谨记祖母的教诲，定然不会给纪家惹麻烦。”

这番答复，纪老太太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几句，才看向站在一旁的阿雪。

“三姑娘，走上前来叫我仔细瞧瞧。”

闻言，阿雪看向纪老太太。

四目相对，小姑娘一双清澈的眸子里，映出老太太几番打量的神情。

实际上，方才在府门口时，纪老太太已经瞧清楚了她的长相，这会子，也不过是想看看小姑娘的规矩。

见阿雪走路与行礼的姿势都算是规矩大方，老太太稍稍稳了稳心思。她伯府的嫡姑娘，若是一直没有寻回来便罢了，可既然回来了，便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池。

“我听你父亲与我说起，前些年你一直在峄城？”

双唇微抿，阿雪低低的应了一声。

“是，祖母。阿苒未被父亲母亲寻回来时，一直在峄城与师父师兄一起生活。”

纪老太太自是知晓这些的。纪伯爷一早给她去信的时候就提到了这些。可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姜氏这个儿媳妇在儿子心中的地位不一般，当初纪筱苒走失对姜氏的打击不可谓不大。怕自己难为闺女，纪伯爷定是挑些好的与自己说。

“你师父原是做什么的？”

阿雪一顿。

她心底觉得这些老太太应当是知晓的，怎的又会突然问自己呢？

倒是纪伯爷与纪骁听到老太太的问话，纷纷变了变脸色。

“母亲舟车劳顿，不如今日早些歇息，待过两日，再叫这些小辈来请安也不迟。”

“是啊祖母，您……”

只纪骁话未说完，老太太便神情不耐的打断了他。

“我在问三姑娘话，你们父兄二人莫要插嘴。”

姜氏咬了咬下唇，背过手去扯了扯纪伯爷的袖口。

老太太这般到底是何意？

“回祖母话，师父原是给人看卦象的。”

阿雪的声音落地，纪老太太当即便敛了敛眼色。

“算卦的？”

睨了一眼纪伯爷与姜氏，老太太抬手抿了口茶水。“近墨者黑，罢了，往日里怎样无所谓，总归是把你抚养大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是三姑娘你要记着，往后你要时刻惦着伯府名声，算卦这些，想都别想了。还有你口中的师兄，既不是家里人，以后要保持距离。免得我伯府的姑娘，被人闲话了去。”

音落，也不管阿雪反应如何，话音一转，她又看向姜氏。

“算起来，三姑娘明年也要及笄了，回府几近一年，可有什么人家来提亲了？”

姜氏身子一顿，原在身后扯着纪伯爷袖口的手收了回来。捏了捏帕子，她朝前走了两步。

“阿苒回京不久，分别多年，儿媳还想多留一留她，待到有格外合眼的，再定亲也不迟。”

姜氏自是心疼自家闺女的，也不是没有人家来问过，可她都相不中。她的阿苒，便不是那宫墙内的金枝玉叶，也是她们伯府的掌上明珠，万万不可马虎了。

只是，她这般想，纪老太太却不一样。

“胡闹！”

“哪有把姑娘家在府中多留些日子的！是怕别人不知道我们伯府的姑娘找不到人家吗？”

见纪老太太动怒，纪伯爷赶忙把姜氏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母亲莫要动怒，若是有了合眼的，我这个做父亲的，定然会替阿苒做主。”

轻哼一声，纪老太太睨了一眼姜氏，却没再多说什么。老大疼爱内子，她一早便心知肚明。无论如何，她还是不愿因着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影响了自己与大儿子的关系。

可却没想到，就在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纪筱萍，突然站了出来。

先是朝阿雪挑眉笑了笑，纪筱萍才朝老太太屈了屈膝。

“祖母莫急，三妹妹将来许是要嫁入王府做王妃的呢！”

她这一句音落，仿佛激起层层波浪。

老太太一下子便瞪大了双眼。

一屋子里的人，也都纷纷屏住呼吸。

放下手里的茶碗，纪老太太直直的盯着纪伯爷。“伯爷，二姑娘这话怎讲？”

纪伯爷也没有想到纪筱萍会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赶紧三言两语先解释了起来。待说清楚之后，纪老太太盯着阿雪看了许久。

“便是传言，你们也好抓住机会。府里若是出一个正妃，那是大大的福气。”

直到出了纪老太太的院子，阿雪还未从方才的对话中回过神来。

近墨者黑？

和师兄保持距离？

林商和林玉带给她的一切，比起伯府给自己的，对她来说，更为珍贵。

还有，正妃？

她是万万不会嫁入纯王府的。

“妹妹！”

正出神，阿雪一抬眼，见纪骁已经站到了自己的面前。

“祖母说话直白，妹妹莫要往心里去。林先生对纪家的恩情，父亲母亲与我自是感激不胜。”

阿雪反应过来。

纪骁这是见她不悦，特意劝慰自己来了。

微微勾了一下嘴角，阿雪朝纪骁笑了笑。“我懂的，哥哥。”

又拉着阿雪说了好几句，见小姑娘眉眼间的确舒展了些，纪骁才算是放下心来。

“还有……筱苒可知道，青黛姑娘喜欢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