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的门打开，然后关上。

蒋扶云对上的是暮合深邃而狠恶的眼神，一动不动，就这么盯着自己，这位小暮总在位的这几年里成长的真是快，一个晃神的功夫而已，就已经把暮氏牢牢抓住了，还真是……真是小看了这个小暮总啊。

蒋扶云也看着暮合，心里打着鼓，不知道这个小丫头知道多少，今天到底要卖什么药，也不说句话。

暮合此时已经移开了眼神，低着眼帘看着手里轻轻摇晃的红酒杯，一下，两下。浓血色的红酒润过高脚杯，舔过的杯壁留下一层淡淡的红色的痕迹，包厢里点着的灯不亮，气氛有些压抑。

暮合没叫蒋扶云坐下，也没说话，蒋扶云也不敢坐下，也不敢说话。足过了好一会儿，暮合抿了一口红酒，斜着看了一眼蒋扶云，下巴轻轻往一边的沙发上一点，意思是，坐吧。

蒋扶云讪讪地笑着，屁股挨上了沙发，却是如坐针毡。

又是好一会儿，暮合一直喝着红酒，蒋扶云咽了咽口水，实在是忍不住了，“暮…暮总啊，大早上的，您把我叫过来是什么事啊？”

暮合又抿了一口红酒，把目光一寸一寸抬向蒋扶云，好奇地盯着他，眨巴眨巴眼睛，嗤地笑了一下，“哼哼，蒋叔叔不是心知肚明吗？”又加上了一句，“没看新闻？”

不是反问的语气——你不知道？也不是疑问的语气——哦？您不知道吗？

是笃定地告诉他，不，你知道的，我也知道。

暮合的嘴角只扬起了一边，眼睛眯起来，像是要用目光戳穿蒋扶云，又像是来索命的阎罗，看着即将死去的人，悲悯的同他讲第一句来自阴间的话——我，知道了哦。

如果有人来拍一下蒋扶云的背就会知道，他的白衬衣下，已经是一片冷汗淋漓，知道了，吗？那……

很遗憾，暮合没有再给他思考和狡辩的机会，“你很好奇我知道到什么程度吧？是不是想看看还有没有我不知道的，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成把握能逃得过？或者，”暮合放下杯子，把右腿换到左腿之上，“我猜猜，你该不会还在想，或许她知道的不多，是来诈我的？这样的蠢想法吧？”

蒋扶云看着暮合，眼神开始发抖，但是他要稳住，不能抖，不能抖，她也许不知道，知道也不过就是到城西闹事的程度，自己参与的不是很多，对，不是很多……

“从你们开始外传图纸和规划开始，我就都知道了。”暮合看着他，“你以为为什么图纸会经过季琛儿子的分公司？”

蒋扶云按在膝盖上的右手指节开始一点一点发白。

“哦，对了，”暮合顿了顿，“城西闹事的你知道吧，呵，你们，”暮合的指尖挠了挠头，“是不是把我当傻子了？城西两块地，顾氏集团的屁事没有，暮氏集团的就开不了工？哦对了，你，听说最后内个什么老大怎么了吗？好像被他大哥卸了一条胳膊。哈哈哈哈……”

蒋扶云的毛孔都要炸开了，跟着这笑声脊背上一阵一阵的恶寒。

看来她都知道了！

这个人一开始就在谋划今天了！

怪不得她兜兜转转的和金凯耗了半年，这个废物最后还夸下海口说有他在等到顾氏开盘暮合都盖不起房子，怪不得后面的事岑雪运作暗中的势力顾卫国都无人可用，和这都在她的算盘里算好了！

“说的再具体一点，您听听对不对。你和季琛，是和顾卫国一起的吧。”

蒋扶云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即便能想明白如果暮合前面的都说得出，那自己打没打算盘她也知道，何况把自己“请”到了这里，但是暮合这么露骨地说出自己的密辛，蒋扶云觉得自己的汗又冒了一层。

“暮总啊，您说的是什么啊，说笑了，您，肯定是搞错了，对，搞错了肯定的！”蒋扶云本能地想否认。

“好啦，您已经知道了，我都知道。现在，好好想一想怎么认错吧。”米妮小说网首发 www..

“暮总，我……”

“好啦，不要说话，一会儿还有人来。”暮合看着蒋扶云惊恐的眼神以及为了保持平静而近乎僵硬的肌肉，感觉真是好笑。好，笑。

蒋扶云喘着粗气，想要平静下来，要平静下来。

对，深呼吸。

“所以你们用公司利益贿赂章明金是通过你吧。”

暮合突然问了这一句，蒋扶云一惊，章明金！她知道章明金！

“不是，不是我，”贿赂官员，还是自己的小舅子，怪不得暮合把自己叫来，她怎么还知道了这个！

暮合渐渐地露出来一个微微的，微微的笑，这个笑逐渐放大，明艳，绽开，在蒋扶云看着暮合笑出来，顿时感觉眼前发黑，她笑什么，她还知道什么？都知道了？！

“起初我还不确定，不过蒋叔叔，你刚刚帮我确认了，你们确实是盗用公司的财产和资源，也确实贿赂了官员。”暮合又道，“也就是说呢，其实我一开始不确定，是你自己坦白的。怎么，你没明白我是怎么听出来的吗？”

“你…是……怎么听出来的？”蒋扶云的声音在颤抖，都，知道了？

“就是从你这句‘你…是……怎么听出来的？’里听出来的啊。”

蒋扶云有点发晕，妈的，这是个套！是个陷阱里的陷阱！她在使诈！她是不确定的！蒋扶云有点摇晃，脚跟有点凉，手指也是。

暮合脸上的笑已经收起来了，面上没有了表情。这时候，门开了。

许哲走了进来，“姐大，季琛来了。”

蒋扶云有点回不过神儿，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人架着胳膊往外带，迎面过来的季琛来的路上做了很多心理建设，他不是蒋扶云，他不怕，一个小丫头还能怎么样吗？

不过他没想到，在这儿，先见到的不是暮合，而是迎面走过来的，看起来惊吓过度有些恍惚的，蒋扶云。他怎么在这儿！这个蠢货不会是招了吧！

身后的保镖没有给他机会继续思考，挤着他往包间里走去，蒋扶云则被带到了另一间屋子。

季琛不是蒋扶云，暮合自然知道。

“季叔叔，好久不见啊。”暮合缓缓站了起来，保持着似乎风度和礼貌尊重都有的样子。

“小合呀，”季琛顺着暮合的叔叔接了下来，“几天不见而已，怎么，这是有什么大事吗？”

“没事就不能请叔叔来吃个饭了？”暮合左手往一旁的椅子上一摊，示意他坐下，“请。”

季琛不知道这是要卖什么药，倒也是从善如流地坐下了，脸上的笑容说得上是集风范与气势于一体。

“小合啊，你说请你叔叔我吃饭，也不能就咱们俩吃不是，刚刚我看见你蒋叔叔也在，不如把他也叫来？”

“蒋叔叔有他的饭吃，咱们吃咱们的，季叔叔不用担心，饿不着。”

这个丫头平时不怎么说话，一开口倒真是滴水不漏啊，好死不死，顾卫国现在是墙倒万人推，靠不住了。为今之计还得表一表忠心，谅他一个小丫头也不能真的把自己赶出暮氏不是，总还是有几分薄面可言的，不过老蒋……看来，这顿饭是非吃不可了。

季琛坐下，整了整衣服，“吃什么啊。”

“当然是开胃的好菜，4198前几天刚来了一个新厨师，晚辈前几天尝了尝，尤其是虾滑汤十分不错。这不就想起来叔叔爱吃这一口儿，独乐不如众乐。”

暮合说着给许哲使了一个眼色，许哲推门出去，和门口站着的保镖说了两句话，保镖也回了几句，许哲回来往暮合耳边言语了几句，站回了原来的位置。

暮合听了话，眉毛一挑，露出一个深意的笑，“季叔叔，菜做好了，咱们，可以开饭了。”

季琛心下一动。季琛没见过这样的暮合，暮合在这些老人眼里一直都是一个安安静静，沉稳，有些个城府的人，这样轻佻的表情，倒是叫人不能理解，这个暮合，到底在想什么？刚刚的人又对她说了什么？

“好啊，那叔叔就不客气了。”季琛虽然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可叫人瞧不出，也不愧是场面上的人，也是叱咤过风云的。

许哲没再出去，就这么等了两分钟不到，门开了，两个服务生推着餐车进来了，菜品一样一样地摆在了桌子上。

最中间一道菜雕龙画凤，足看得出厨师的刀工精绝，龙虾两个须子向后弯出的弧度几无差别，两道主菜一高一低，一昂一抑，倒像是旗鼓贲张，桌子两边坐着的人，都衬得有几分对弈的意思。

服务生端上一盅海参汤到暮合面前，道了一声“慢用。”声音很是熟悉，暮合抬头一看，是陆岩居。也算是遇上熟人了，微微颔首，浅不可查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