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道者修仙，免不了要同天而行，入门第一课，须知天。

天是什么？

凡俗之中似乎认为天为命运，命是钦定，运是随心，天意主宰红尘一切，决定世间去留。天地君亲师，天为第一等，人间帝皇借命托词，也不过说代□□事，天意是什么？说不清楚的。

与凡俗理解不同，仙门中认为天是世间万物行径规律的总结和运行，也就是道理寻常的一种，寻常过大，便囊括所有，所有为人所知的，所有为人所不知的。修仙之人，便也是求道之人，探寻世间规律，或掌控或利用，或顺从或反抗，或跳出这个所有规律的集大成，或破旧立新，或再造新的法则，已天道臻至己身道法，这就是所谓的‘逆天而行’。

凡俗说天意天意，既是天意，必然会有个“意”在其中决定一切，而在仙门理解之中，这个“意”说成“势”或许更为妥帖一些。

天本无意，顺势而为。

既是道理规律的一种，又何来‘天道碎片’的说法？天道，哪来的碎片？

李桑也不明白，他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百思不得其解，所以他直接去问了九思者。

小木人倒也没有避讳什么，解释道：“天道碎片只是一个比较笼统的说法，天道为道理寻常的一种，仙门众人修道修仙，也无非是在求知索道，探明规律法则，用以臻满道身。”www.zuye.org 石头小说网

九思者说：“有一些大能前辈在窥得诸般真理后，能够跳脱原先的规律，塑造出新的法则。新的法则既出，旧的法则无非就两个结果，一是新法旧法并存，融合后延续存在世间，二是新法替代旧法，新法独存，旧法破灭。”

“但天道规律囊括一切，想要塑造新法，就是多少都与旧法有背，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天道行驶旧法行驶得好好的，你想要破旧立新，天道自然不能苟同，需在千般规律压制下进行制约。若是你的新法能够压制过旧法，自然因果既立，新法当成，否则也不过是落得个身死道消，魂飞魄散的下场而已。”小木人轻轻一跳，跳到了李桑的肩上，像是一个小小的装饰品，“窥得诸天万法和跳脱法则塑造新法完全是两个概念，纵然窥见万法的天骄少之又少，却并不是没有。若是窥得法则就能塑造新法，那新法塑造对于仙门中人不过是弹拨弄弦罢了，届时生可以死死可以生。过去可以重来未来即将不复，一法牵动万世法则，所有事情都会冲突，存在会被消磨，无人能在世间独善其身，这对天道法则而言是最大的混乱，根本不可能成立。”

比如怜天独前世所在世界中提过著名的‘祖父悖论’，若你违背了时间返回过去杀死了自己，‘你’已经不复存在，那么是谁违背了时间杀死了你呢？这是一个永远陷入死循环的“过程中”，而天道要一个结果。

有说法是要么你因种种缘由无法抹消自己的存在，要么衍生出第二个重复时间存在的空间，一号你杀死了二号你，不干扰一号你的存在，无论哪种，都是‘天道’法则下的制约，旧法没有被违背，新法不成。

“因此大多新法所成，违背的都是天道中几近不值一提的小规律，新法受阻相对较小，对塑造法则者反噬不大。”小木人想了想，举了一个比较相近的例子：“比如师兄那个怎么都不受干扰的信道，看着平平无奇，其实是个再小不过的新法。”

李桑还沉浸在这个法则的概念中感叹神奇，猛的听九思者提起，顿时惊住了：“？？？”

九思者化作小木人后感知变差，没注意到他的震惊，径自说下去道：“但也不是没有例外。”

九思者说：“有一些猛人就是真的猛，他们企图塑造大法则的新法，尽管不太完善，但还是成功了，或者说，成功过。塑造的新法与天道旧法大面积冲突，天道采取制约手段制约不能，新法便只能被承认。但新旧法背道而驰，冲突太多，无法融合，旧法又牵涉太多其他法则，新法涉及法则单一，无法覆盖全面，旧法破灭不了，新旧法僵持下，天道出现裂痕，割裂新旧法则其中细则来填补空缺。剩下的部分法则无法抹消，仍存在于天道中，但具体存在哪儿，又是无法说清的概念性问题，这就是天道碎片。”

九思者想了想，打了个不怎么准确的比方：“就好像你得了一块新布，要剪下衣服上的一个地方来换，但衣服不肯，衣服拗不过你，两张布对那个洞来说无法同时容纳，强行容纳，洞那个地方只好零零碎碎的填上去，剩下的碎布仍散落在衣服中。”

......确实不怎么准确。

李桑想了想，自行理解了一番，道：“与其说是天道碎片，不如说是法则碎片。”

小木人内心点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

小木人接着道：“我们了解到的天道碎片的裂解形成有两次，第一次早在万古之前，是哪一位猛士已经不可考了，各中缘由也说不清楚，只知道他改动新法涉及了空间性质的唯一性，连带着时间也被牵扯，天道第一次裂解，裂解出了一块最大的天道碎片，就是蛮荒。”

李桑神色严肃了起来。

李桑常年游走世俗，严格来讲，主修‘术法’类道果，对造化术法比较擅长，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但也没什么机会走到非要以死相博的险境。

他去过蛮荒，为取几株不大好找的淬炼材料。虽仅限于外围，那是真正的蛮荒中的外围，而不是各家门派划分圈地起来的试炼场。蛮荒中没有方向，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混沌一片，前行的每一步都危机重重，哪怕是一口呼吸都能衍生猛兽，并非世俗中的任何常理能理解概括。

彼时的李桑已经证出道果，在术法类道途上小有成绩，自觉就算遇到些什么危险不说不值一提，暂且也能保全自身，因此稍微逗留的时间久了些，靠近了内围——就这样，他就险些葬身蛮荒，再不复返。

如果说这个法阵和蛮荒竟是同等级的碎片的话——

九思者大概是灵敏度终于短暂的上了线，感受到了李桑的不安，小小的木人从他肩膀上站起来，拍了拍旁边的脑袋，做出了个安抚的动作：“不用太紧张，我就是怕你多想了，之前也没太提。”

——因为提了也没用，只不过现下九思者忧心自己不能保全，虽说信道已传出，就算九思者有个三长两短，李桑光是耗时间拉回原来的时间线应当就能等到怜天独的救援，但若自己身处险境，总不能放李桑一个人懵懵懂懂的陷身在此。

九思者道：“这块碎片停留在此地的时间久远，影响也较为隐蔽，应当是没有蛮荒那等天道碎片的等级。引发第二次天道裂解的法则传说触及生死，仅是个半成品，虽有成功的例子，却还算不上成功。天道制约后，这个新生法则未能抹消，便以非同寻常的方式和当前的天道法则产生的冲突，才裂解成了碎片。”

九思者看着窗外，沉默了一会儿才突然说：“这个碎片应当也是，囊括了一小部分......曾经的法则。”

李桑意识到九思者似乎还知道些别的什么东西，但既然他避开不谈，出于对九思者的信任，李桑也没有多问，他只想了想，奇怪道：“触及生死？不是与时间相关的么？”

毕竟他们入这个阵法以来，感官最强烈、最直观接触的最大法则便是时间。

小木人没马上回答，只是李桑等着久了，好似听到耳旁一声极低声的、叹气似的轻笑：“大凡涉及存在的生与死，都脱不离时间。”

李桑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懂。

恰巧到了约定的时间，约好的人不方便进入院内，便差了伙计远远地在门外喊了一声，李桑应了他，起身打理自己，小木人又往后缩了缩，藏在头发的阴影中，像一个有些怪异的装饰品。老黄牛打了个巨大的哈欠，迈开了轻巧的步子，好似真的踏着云而出，周身的人见怪不怪，竟也没人投来探寻的目光。

李桑在旅店中住下有月余，自然不是全天候都蹲在房间里等着树木催生，他在研究这个时间点的周围城池时，遇上了一位气息较为奇特之人。

那人周身缠绕着仙门特有的仙缘之息，清眉朗目，气质出于周身众人。李桑甫一见他，还以为又是哪个百年难遇的倒霉鬼陷到阵法里来了，凑得近了，才发现这人周身仙息缭绕，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俗之人。

凡俗之人就算意外落入法阵中，早也无法抵过最初的时间，他不可能是当世之人，只能又是一个法阵的虚影。但李桑记下了他的不同寻常，阵法中，任何一个与周围稍有不同的细节之处，都有可能是法阵的节点或是节点之一，他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李桑找了个机会上去与他攀谈，发现竟能相谈甚欢，对方要在玉白城滞留一段时间，难得遇上一个谈得来的人，便约定了与李桑结伴而行。

客店外，清眉朗目的青年长身玉立地站在不远处等候，他身着一袭白长衫，背着手，带着一个小书篓，远瞧着还真有那么点世外高人的风范，李桑眼皮突突地只觉得眼熟。米妮小说网更新最快 电脑端:https://www./

那青年看到从客店出来的人，赶忙笑着迎上来打招呼。

李桑也笑着回应道：“同文弟，劳待久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