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携风雨而来

《他携风雨而来》

第 27 章 鬼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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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市所在的九幽城处在人鬼两界交界之地,临近冥界入口,是三界内臭名昭著的无法之地。生者死,死者猖,无论是人是妖,哪怕是神,进了九幽城,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腿,谁也不比谁高贵,敢坏鬼市的规矩,只有死路一条。

而鬼市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生杀予夺,全凭鬼王心意。

正是因此,云棠才会选在今天来九幽城。今日是鬼王的生辰,冥界各族来贺,鬼王忙着应客宴饮,大概率没时间拿鬼市上的来客寻乐,出现麻烦的概率会低很多。

九幽城在不归谷的深处,云棠二人御剑飞过狭窄的一线天,穿过重重迷雾,最后在阴森诡异的城门口落了脚。

九幽城外不见天色,甫一落地,沈天颂立刻扑倒在城门口的石碑上大吐特吐起来。

这一路,飞鸟在下,层云比肩,一低头就是九万里的高空下近在眼前。沈天颂好几次险些一口气撅过去,生生让云棠给掐了回来。

晕也晕不得,看又不敢看,胃里翻江倒海,双眼冒金星,脚一沾地,这两天的干粮就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云棠看他吐得满脸通红,一面觉得孩子不争气,一面又有点心疼,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天颂啊,要不咱换个地方吐吧!这是人家冥界的界碑,你吐这,不礼貌。”

沈天颂好容易缓过一口气,抬眼看向身前的界碑,青石碑上凝着一层厚厚的血渍,扭曲的手臂、大腿从石碑根部入藤蔓般攀岩而上;再看看自己扶着界碑的手,恰好按在一张脸上,刚刚吐得狠了,他还扯过人家的舌头。

这一吓,沈天颂的腿可不软了,一瞬间窜出去几米远,忙伏在地上再次呕吐起来。

云棠看看尸骨滋养的界碑,又看看面色惨白的沈天颂,扶额长叹,是真不该带他来。

“行了,行了,城门口有间茶馆,咱们先去坐会,喝口茶,等你缓过来,咱们再进鬼市。”云棠瞟了一眼界碑上的残尸,“不过,我可先得提醒你,鬼市里面残尸腐肉是家常便饭,你若进去还这么吐,我可不带你进去了。”

沈天颂又瞄了一眼界碑,登时又要呕。云棠一皱眉,他忙憋回去:“是......弟子知道了。”

云棠瞧他实在可怜,没多训他,转身带他去了城门外的小茶馆。

与其说是茶馆,倒不如说是茶棚。茶棚老板半人半鬼,去不了阳间,也无法入轮回,只能在冥界入口摆个小摊煮茶度日。

茶馆里的宾客不少,云棠二人一进门,目光不可控地落到一位少年的身上。

一袭浅金流云束袖袍,褐发金眸,少年约莫十八九岁的模样,神姿落拓地坐在茶馆角落里,在一群乌泱泱地小鬼里显得格外灼眼。

他仿佛看不到周围的喧嚣,自顾自饮下一盏粗茶,神色倨傲得好似正坐在九天之上一品玉液琼浆。

云棠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定住一瞬,转而在门口就近落座。茶博士前来招呼,云棠要了两碗粗茶,又给沈天颂点了一份点心。点心上来时,沈天颂却不敢吃。

云棠无奈道:“放心,和凡间茶楼里的糕点没什么区别,可以吃,就是口感可能不太好,你将就一下。吐了那么久,不吃些东西垫一垫,身体会吃不消。”

沈天颂闻言点了点头,拿起糕点咬了一小口,目光却不住地往角落里那面少年的身上瞟。

忽然,那名少年抬眼,朝他们的方向看来。

沈天颂一愣,忙收回目光:“师父,那人在看你。”

云棠回眸。褐发少年朝她微微一笑,冷金色的眼眸瞬间温和起来。

云棠礼貌性回之一笑,回手敲沈天颂的脑袋:“你一直盯着人家,人家能不看我们吗?”

“快吃,吃完赶紧进城。”

沈天颂委屈巴巴地低下头,胡乱塞了几块糕点,许是实在不好吃,没吃几口就走了。

如果说九幽城外的恐怖是一种阴森压抑的氛围,那么城内的恐怖就是一种极其直白的视觉冲击。

血红的灯笼下挂着残肢断臂,随处可见被撕得七零八落的尸体,有些是人、有些是妖。经年累月的尸体堆积在沿路摊位边,发出浓烈的腥臭气。

沈天颂强行摒气,憋得满脸通红最后还是忍不住呕了一声,一下子引来周围好几名小鬼的目光。

云棠忙帮着打哈哈:“叫你少吃点,少吃点,你偏不听。瞧给你撑的,快到嗓子了吧?”

沈天颂红着脸,低头往云棠身边站了站。那些小鬼觉得无趣,又继续走自己的路。

云棠悄悄取出功德灯,变成一条吊坠,挂在沈天颂的脖子上,叮嘱道:“一定要跟紧我,越往里走,路上的鬼怪修为越高,让他们看出你是凡人会很麻烦。功德灯只能帮你掩盖凡人的气息,你要是跟丢了,我可未必救得了你。”

沈天颂连连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二人又走了一阵,已经走到鬼市后段。路边出现一个颇为显眼的摊位,摊面整洁,没有奇奇怪怪的尸骸和血迹。墨色的布面上摆着许多玉质法器,正是云棠要找的摊位。

“师父,这些都是凡间修士的东西吧?”沈天颂小声问道,云棠点头:“嗯,这家老板生前也是修士,飞升殒身后,一直在鬼市贩卖法器。”

“那他从哪弄得这么多法器?”

云棠解释道:“从他这买东西要用其他法器来换,所以一部分是从其他鬼市客人那换来的,还有一部分......”

云棠目光瞥向角落里一间小楼,门牌上吊着一具尸体,一袭道袍显然也是名道士。

她继续道:“还有一部分是从鬼市的死者身上搜刮来的。摊主老头脾气怪得很,一会你就跟在我身后,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看,只当自己不存在,明白了吗?”

沈天颂忙又乖乖点头。

摊主是位老者,脊背佝偻,身材干瘦。云棠上前朝他施礼:“前辈,好久不见。”

沈天颂一惊:“你们认识啊?”话脱口一半又憋了回去。

云棠忙用手肘拐他,可惜摊主老头还是注意到了沈天颂。他抬起头,才露出那双已经被挖空的双眼:“云姑娘这次带了朋友。”

云棠登时警惕起来:“不算朋友,路上认识的。”

摊主老头抬着头,空洞双眼仿佛可以看到云棠身后的沈天颂。沈天颂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往云棠身后躲了一步,抬手握住了胸前的功德灯吊坠。

片刻,摊主老头终于低下头,哑着嗓子问道:“云姑娘这次想换什么?“

云棠在摊位里搜寻一圈,没找到通天佩,低声问:“大伯,通天佩,您这有吗?”

“有。”摊主老头答道,“只是不知姑娘想用什么来换?”

云棠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一颗蓝色的晶石:“玄天母晶,可以突破飞升前最后一道瓶颈。世间仅有三颗,晚辈有幸得到一颗。用这个换您的通天佩,您不亏。”

摊主老头发出几声闷笑:“云姑娘,这个恐怕还不够,你身上有样老头子我更喜欢的东西。”

云棠不明所以:“您想要什么不妨直说,晚辈这一身的东西,除了惊蛰弓,都可以给您。”

摊主老头再次抬起头,朝云棠腰间一指:“那面铜镜就不错。”

云棠的腰间挂着一个腰包,里面装的正是在万古殿捡到的铜镜。

“这个恐怕不行。”云棠解释道,“这是晚辈捡来的,失主说不定何时会找晚辈来取,实在不好给您。”

云棠又拿出三样法器摆在摊主老头面前,“您看这三样,加上玄天母石,换您一枚通天佩,如何?”

摊主老头还是不应,默了片刻,道:“铜镜不行,这位小兄弟也不错。”

说着,摊主老头转过头,空洞的眼眶对上云棠身后的沈天颂。

云棠登时变了厉色:“大伯,您不是第一天认识云棠,还当云棠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吗?”

“通天佩也就是听着唬人,其实没多大用处,谁闲得没事往天上跑?我看您摆摊都没把通天配摆出来,应该砸手里好些年了吧!”

摊主老头的面色不太好看了。

云棠继续道:“您一句话,换,还是不换。换,这几样宝贝尽数归您,晚辈只拿您一件通天佩;不换,也没关系,咱买卖不成仁义在。”

她在那三样法器里挑出一支最次品的铜簪推到摊主老头面前,“不换,这支铜簪归您,全当打扰您的赔礼,晚辈直接走人。”

“只不过,据传当年有名修士借通天佩之力擅闯天宫,打伤了天尊座下的灵兽,直到现在那人还没抓到。晚辈若是下次见到哪位神官通报一声,您说会不会有仙君来此问您通天佩的来历呢?”

摊主老头周身一震,按在摊位上的手都抖了起来。他的嘴唇颤了颤,似是要答应。云棠已经准备好将怀里的宝物再拿出来,沈天颂却在这时鼓起勇气走上前:“老伯,您看我这东西换您的通天佩,成吗?”

沈天颂说着,拿出一条黑色绸带。摊主老头的眼睛看不见,伸出手摸了摸,忽然顿住动作。

云棠见状蹙起眉头,接着,摊主老头竟接过绸带直接系在了眼睛上。他仿佛怔住,良久,竟留下两行浑浊的泪。

他那双早已被挖空的眼睛居然可以看见了。

沈天颂怯怯上前,试探道:“前辈,通天佩可以给我们了吗?”

摊主老头静默良久,终于回过神,将通天佩亲手塞到了沈天颂手里。沈天颂怕他反悔,一接过通天佩,忙捡起云棠撂在摊上的法器,扯了扯云棠的衣袖:“师父,快走!”

拽着云棠就跑。

云棠被他拽着一连跑出好远,觉得怪滑稽,停下来无奈笑道:“你跑什么?不知道还以为通天佩是抢来的。”

沈天颂累得直喘:“我怕他反悔。”

云棠失笑:“你知不知道,你刚刚那条绸带比我那一堆法器都值钱?”

那条绸带叫五识绫,云棠曾在江州见过一次,沈天颂刚拿出来的时候她还没敢认,所以才会皱眉头。

世间的法器无论好坏都有可取代性,唯独五识绫没有,三界之内独一份,除了它,再好灵丹妙药也治不好被夺走的五感。

这种宝贝拿去换通天佩,摊主老头怎么可能反悔,不怕沈天颂反悔就不错了。

沈天颂听见云棠的话十分不解:“怎么会呢?”

小时候隔壁院的姐姐天天拿五识绫给他绑小辫,没人告诉他这东西很宝贵啊?

“我就是看他眼睛看不见,觉得五识绫给他能有些用处。”沈天颂挠挠头,“那我们是吃亏了吗?”

过往的经验告诉沈天颂,五识绫就是根能让人耳聪目明的破头绳。但云棠说它宝贵,他又觉得师父说的肯定没错,不免矛盾起来。

云棠瞧他呆愣愣的样子,不由感慨江州人人傻钱多:“你们江州地灵人杰,从来不缺稀世珍宝。你不知道也正常。”

正说着,鬼市上的行人忽然躁动起来。

一队妖兵全副武装,举着钢叉将鬼市的行人一排排推到道边。

云棠顺着妖兵来的方向望去,一架金顶红绸的莲花轿撵跟在妖兵队伍之后,高高悬在攒动的人头间,像从远处缓缓飘来的彼岸花。

云棠领着沈天颂往人群后面退了几步,见旁边站着的小鬼还算好说话,便问:“兄台,来人什么身份?这么大派头。”

小鬼忙竖起一根手指让云棠噤声,压着嗓子道:“嘘!说不得,这是万妖山的新妖王,来给鬼王贺寿的。”

“新妖王?”

云棠一愣,还真是冤家路窄,她忙又往人群里又缩了缩。

妖王的队伍从城门口一直排到鬼市中段,刺眼的红绸飘荡在整个鬼市上空,仿佛蒙上一层血雾。妖王坐在轿撵中,隔着红绸,只能隐约看出是名身段婀娜的女子。

轿撵侧方还站着一个男人,墨色的长袍犹如夜幕加身,衣摆自下而上的红色图纹仿佛浸润血迹。他的腰间悬着一把黑色长刀,刀鞘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红色咒文。

男人带着黑色的面具,左侧面具上刻着半面彼岸花。下颌、脖颈、手掌,凡是裸露在外的皮肤都白得发青,仿佛没有血液在他的体内流动。

云棠只是远远看着,都能感觉到男人从头到脚难以掩盖的杀气,她戳了戳身侧的小鬼,又问:“那个男人又是谁?”

小鬼愣是没敢出声,直到妖王的随行队伍走远,才劫后余生般舒出一口气:“那是万妖山的大祭司,楼危。”

“楼危?”

不知为何,云棠觉得他的身型有些熟悉。

她望着红莲轿撵离开的方向,思量良久,才道:“天颂,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一回头,沈天颂已经不见了。

云棠忙问周围的鬼怪:“刚刚我旁边一直跟着一个呆呆的小少年,有人看到他去哪了吗?”

众小鬼纷纷摇头。

好在功德灯还在沈天颂身上,云棠顾不得暴露身份,立刻施法画出一道灵符。金灿灿的灵符在一众小鬼惊惧的目光中升至半空,顿住片刻,立刻沿街朝鬼市深处飞去。

云棠也忙追了上去。

灵符最后在一家赌坊的门前停下来,门楼的牌匾上镶着三个大字——极乐阁。

云棠收起灵符,正准备上前,极乐阁门口忽然喧闹起来。

一名男子被两名黑袍的鬼卫兵从赌坊内推出来,摔倒在地还没来得及爬起,鬼卫兵的骨刀就已经刺进了他的胸膛,鲜血登时四溅而起。

云棠见状紧紧皱起眉头,而围观的小鬼却连连拍手叫好。

“没有手令也想进极乐阁,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八成是今天夜阁主心情好,不然能留他的全尸?”

“能进极乐阁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这些凡间的修士最没自知,以为极乐阁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小鬼正嘲讽着,又有两人走到极乐阁门口。鬼卫兵将二人拦下,二人便从怀中分别取出一块令牌递给鬼卫兵。鬼卫兵查看一番,手令没有问题,于是躬身将二人请了进去。

云棠可以确定沈天颂就在极乐阁里,但看眼下的情形,想进去只怕没那么容易。她抬头朝极乐阁上方打量一阵,琢磨没准能顺哪个窗户翻进去,正转身要走,忽然听见咔哒一声,一枚铜牌掉在了脚边。

云棠低头去捡,发现正是极乐阁的手令。她起身朝四周张望,却没见到谁在找掉落的东西。

她皱了皱眉,又将令牌翻过来,背面写着原主人的名字——“司徒澈”。

云棠救人心切,顾不得许多,直接拿着令牌走了过去。鬼卫兵接过令牌,仔细打量片刻,又将令牌归还给云棠,躬身道:“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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