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生

《世生》

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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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臾川,被重林红叶浸染,花瓣纷扬,柔中自有一片沉肃。

高高的台阶之上,颀长身影背脊挺立,不卑不亢,漆黑双眼无有惧畏,镇定面容温润如玉,看似柔和,却因一身银甲,平添几分硬朗俊穆。

“仙界宋珩前来参宴,贺祝魔界王族与子民福安。”

魔界与仙界向来少有纷乱,几乎可以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两界一处混沌,一处清明,魔界并不觊觎仙界所管辖的人界,所以算是没有任何利益之争。

魔帝司御自座上起身,遣人将宋珩代表仙界献上的贺礼收下,一改往日在魔宫内沉肃冷冽的面容,语态温和不少。

“仙界的贺礼本君收下了,还望此次贺宴结束后,宋将军代本君向天帝表达谢意。”

后者浅笑颔首:“宋珩定会将话带到。”

斜前方交谈的那两道熟悉身影,无一不在重重锤着司琅的脑袋,她死死凝视着那张带着淡笑的脸,手心无意识地紧紧攥住。

直到指尖将掌心划破,深深陷进肉里,司琅才终于觉察到一丝痛意,她紧抿着唇,冷冷问身侧的无左:“你知道他今天要来?”

无左隐隐窥见她这是要生气的前兆,无奈地叹了叹气,解释:“魔宫内无人不知。他界来者的名单,早在一月前就到了魔帝手中。”

司琅忍着怒意:“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无左无辜:“你自十年前从人界一身是伤的回来后,就日日将自己困在王府里。我去寻你,你也不见。七日前好不容易等到你来找我,我不是问过你是否想再见他一面?”

他顿了顿,没有再说,司琅却一下记起,自己当是的回答是——不必再见!

她眉头一跳,怒意霎时上涌:“你在玩我?”

“怎么会?”无左故作迷茫,“你说不必见他,那我自是不会告诉你他要来,免得给你徒增烦恼。”

司琅冷笑一声,一掌将无左面前盛着花生的盘子打翻:“别给本郡主瞎掰!这贺宴他与我都要参加,我说不必见他就能不见?你这手段不是玩弄,又是什么?!”

酒还未饮完,便没了配菜,无左将落了满身的花生米抚开,无奈道:“至于这么生气?”

司琅看着无左的双眼几欲喷火,若是眼刀能杀人,恐怕早已看得他尸骨无存了。

“罢了罢了,我与你说实话便是。”无左扫了眼她眉心浓黑的半月印记,缓缓垂眸,对上她的目光。

“你来那日,我确实打算告诉你宋珩将参加我魔界贺宴,但还未及说,便听你讲了被困梦境一事。我恐疑你会生心魔,正好借此贺宴让你见他一面,根治心病。只是你逃避犹疑,不愿面对,我若当时和你说他要来,恐怕这弥垠山十万年的开山贺宴,也能被你找借口躲了开去。”

司琅紧紧攥着拳,怒气还未彻底消除,但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无左的话在她耳边回响,她冷冷抿唇,回应:“谁说我一定会躲?”

“是否会躲,你心里清楚。”无左道,“这十年犹如鸵鸟般缩在王府里的人,难道另有其人?”

司琅闻言,脸色瞬间难看几分,她狠狠瞪了一眼无左,却见他一副得意洋洋的笑脸。

“小人得志!”她愤愤道。

无左失笑摇头:帮她治疗心病,自己竟还成了小人?

他界来访的使者都已见过魔帝献上了贺礼,东面几处位席皆是满座,司琅捏着金桔,遥遥看去,宋珩坐在最左侧,安静不语,看样子与旁侧几人都不相识。

由于距离太远,司琅其实观他面容并不清晰。再加上宴会开启,歌舞戏法一轮接着一轮,周遭喧嚣热闹,吵得司琅脑仁更疼。她有些烦躁地靠着椅背,美食美景在她这里皆成了阻碍。

“再用力些,这金桔就要‘壮烈牺牲’了。”无左边饮美酒,边听下方一曲琵琶,好不惬意,扬唇悠哉显笑。

司琅不想听他说话:“闭嘴!”

“这年头,想当个好人不容易,真是不如坏人轻松啊。”

司琅闭了闭眼,忍着烦躁:“再说废话,你这酒我看也不用喝了。”

无左耸肩:“那便——说些不是废话的话好了。”他笑着示意东面那方,“你也看见了,宋珩一人独坐,身边并未有认识的人。”

“那又如何?”

“仙界这回只派了宋珩一人前来参宴,可这弥垠山十万年的开山贺宴,要举行接近一月的时间。各界来参宴的,基本都派了两人,今日结束,一人回禀,一人留下,可偏只有仙界来了一人。”无左顿了顿,偏头瞧她,颇有玩味,“你说这宋珩,今日是走是留?”

司琅闻言稍顿。

贺宴的事,司琅此前其实从未关心过。从人界回来后,她埋头王府,有极长的一段时间是在幽水潭中度过,从那里出来后,又一直被梦境缠身,贺礼的准备,都是文竹一手操办,她没有过问,也不甚在意。

所以如今听无左说这贺宴竟要持续一月之久,她不无诧异,下意识转头望向东面座席。

宋珩仍旧安静坐着,银甲加身,面容清隽,温润气质中自带从容。

司琅看着看着便有些失神,连手中金桔掉落都未有察觉。她目光如隔山海,遥遥相望,再多情绪翻涌,不达对岸,只有自己全数咽下。

“他若今日不走,便是要在魔界住下。一月虽短,可你能忍住不去见他?”

司琅失神的视线依旧没有收回,清澈眸色中带上淡淡波光,无左的话传入她的耳中,被琵琶清脆透亮的乐音打碎。

不知是否因为司琅的目光太过灼热,如此遥远的距离,那方的宋珩都仿佛有所察觉,长指微顿,抬起头来,一双黑目,径直朝司琅的位置看来。

他捕捉得又快又准,让司琅几乎没有一点时间来挪开目光或假意掩饰,她怔怔地对上宋珩的视线,不见他笑,也不见他眼中有任何其它情绪。

仅仅只是,对她长久凝视的……回望而已。

他眼中的陌生和淡然,几乎让司琅无法忍受,她略显狼狈地收回目光,最后紧紧盯住了掉落在案几的那颗金桔。

她将有些发颤的手狠狠攥住,平息胸腔里那股想要质问和发泄的怒火,过了许久,才像是终于控制住,抿着唇角开口:“没有什么忍不忍得住,你以为本郡主不敢见他?”

她看向无左,一双眼中尽是冷意,道:“如果他选择留下,本郡主不仅会去见他,还会想方设法地——将他赶出魔界!”

饶是自诩对司琅还算了解的无左,也参不透这丫头方才所说的是真是假,只知她恶狠狠地放了句狠话后,面色就恢复如常,也不再看宋珩那里,该吃吃该喝喝,倒还算是悠闲自在。

贺宴一直持续到酉时,临近结束的时候,司琅已经困乏到不行了,若不是半途离场会被抓住,她早就不知遁去哪里逍遥了。

文竹和武竹从自己的座位来寻司琅,司琅本就昏昏欲睡,也懒得再多留,随口跟无左道了个别,就领着文竹和武竹二人回了连塘。

司燚未回王府,连同带着蚩休留在了魔宫,其实司琅无需多猜,也知司燚是要在贺宴后与魔帝还有其他魔君一起议事。

她对他能否回来王府不抱希望,也知他心中只有魔界的事才最重要,或许明日她一觉醒来,就会又听文竹告诉她,司燚魔君离了魔界去办要事了。

就像曾经每一次她怀揣希望等候时一样。

他的要事,从未有一次能够是自己的女儿。

黑夜一瞬而过,司琅维持着睡前的姿势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临近中午的时间了,她睁开眼躺在床上,静了许久,才终于察觉——自己一夜无梦。

宋珩没有入她梦中。

她怔怔地任由神思放空,有一瞬间竟然很想再次闭上眼睛寻找回忆。可终究理智尚存,脑中还有一根弦紧紧拉着,没有让她真的做出无谓的举动。

司琅出了主殿,日头一片晴好,她在殿外的台阶上立了许久,望着远方光影,突然想起一事。

她喊了一声:“文竹!”

文竹很快现身,低垂着头,应道:“郡……郡主……”

司琅听她声音有些颤抖,奇怪地看了眼她,却见文竹一直没有抬头,始终维持着垂首紧绷的动作。

司琅疑惑在心,但没有问出口,只是瞧了眼头顶,道:“蚩休那老头回来了?”

“没……没有。”

司琅皱眉:“没有回来?那这浓雾是谁拨开的?”

文竹手指一颤,支吾道:“是……是……”

司琅不耐:“发生什么事?有话就直说。”

文竹抖了一抖,把头稍稍抬起,不敢再隐瞒,道:“其实……”

“是我。”

旁侧忽然插入一声低沉温和的回答,径直打断了文竹艰难的话语。

司琅闻声一愣,余光随即闯入一道浅色身影。她有些不敢置信,甚至怀疑自己出现幻觉,猛地转过头去,正好对上那人淡淡含笑,嘴角轻勾的面容。

他黑眸中盈着笑意,双手负于身后,身姿挺拔,目光沉静,与第一次在瞢暗之境和她相见时,除却少了一身银甲,似乎什么都没改变。

司琅思绪一时浮沉,脑中画面刹那涌来,那些一夜一夜纠缠她的梦魇,仿佛在这一刻成了现实,梦中的人到了她的面前,看着她如同初识时平淡陌生。

“在下仙界宋珩,是我拨开了这王府浓雾。”他淡淡笑着,“浓雾蔽天,日光透不进来,这里的人也无法劳作。虽此举是我擅作主张,但还望连塘郡主莫要怪罪。”

司琅抿唇,看着宋珩一语不发。方才出殿时还在脑中浮现的身影,竟就真这么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根原本在脑中紧紧拉着的弦,在见到宋珩的这一瞬间显出裂缝,她慢慢地、慢慢地握起拳头,咬着牙,一字一句:“凭何不怪罪?我连塘王府的事,何时轮得到你一仙界之人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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