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兮辞拎起垂到脚踝的裙摆一阵风似的刮到言睦宫前,撞倒了一慌慌张张的小太监,他哎呦一声倒在地上,从怀里滚出一大堆的金银首饰来。
熊熊烈火舔舐着这座往昔华贵的宫殿,焚烧着它的一砖一瓦。
她记得宫墙上的某一处被画上了金凤凰,用的是金砂,她仿佛能看到它高昂着的脑袋,被烈火吞噬。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只听见这宫殿被火焰烧焦烧毁发出的咔咔声。
晚风吹过,冷的刺骨。
风卷着火焰,直吹向九重天。
天上挂着的那轮弯月,被乌云遮盖。
看着面前烈火吞噬的宫殿,萧兮辞脑子嗡的一下空白一片。
手不自觉紧紧握成拳。
她揪住那小太监的衣领,美目猩红:“为何不救火?阿言呢?!本宫问你话!”
这太监长得比萧兮辞要高大,他用力扳开她的手指:“殿下您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就莫要去管他人为好。就算殿下您不想活了,也不该拉着杂家一起。”
“这三皇子就算是救出来了,那也是前朝余孽,是要凌迟处死的。与其和太子一样被擒,再多受几日皮肉之苦,还不如就这样被烧死呢,您说是么?”
“你……!大胆!”这小太监,她再落魄难道还收拾不了他?
只是她现在没有一点想要打架的心情。
相反的鼻子有点酸。
是感冒了吗……
萧兮辞微昂着脑袋看他,眼神冷的似十二月的寒冰。
她的胸腔因愤怒剧烈起伏,手里紧紧握着那匕首,硌得生疼。
有点像年幼之时被父皇满是茧子的手牵起。
皇帝自幼习武,手上布满茧子,每次来牵她总是小心翼翼,担心弄坏了她。
而每每她都是把小手扭成泥鳅,从他的手上挣脱。
咯咯咯的笑,朝她父皇扮鬼脸。
可惜,可惜,再也没人能像那样牵起她的手了。
大概是烟尘太浓了罢,她竟觉得眼角有些湿润。
她这辈子,都没这么难受过。
“怎么,殿下还要打杂家么?皇上都已经驾崩了,您就别再摆您的公主架子了,杂家叫您一声公主,那是看得起您。丧家之犬可别给脸不要脸。”
太监呸了一声,端的是一副丑恶嘴脸。
他弯腰急急拾起地上的珠宝,瞧见萧兮辞腰间别着的佩环精美,竟动手直接抢去。
“大胆,狗奴才!胆敢对公主殿下不敬?”
袭春一巴掌就要呼在小太监的脸上,却反而被他一把推倒。
眼见这太监抢了佩环揣着一怀的金银,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袭春再怎气恼也只得作罢。
她顾不得身上的酸痛,忙去搀扶她的公主殿下。
问:“殿下……您没事吧?”
“无碍。”萧兮辞无瑕顾及其他,满心只牵挂着宫殿之内的小皇弟。
她的小皇弟呀,是个很乖巧可爱的家伙,虽然有时也让人头疼。
某天,散学归家的小皇弟指着一画册,上面用朱红的笔墨勾勒出一个巨大圆滚的冰糖葫芦。“姐姐,民间的孩子吃这个么?”
“嗯。”萧兮辞点点头。
“姐姐会带阿言去吃么?”
“嗯。”
“等父皇上朝我们就去么?”
“嗯。”
“偷偷去?不带侍卫?姐姐,拉勾。”
“嗯,拉勾。”
她还没来得及带他出宫。
父皇再无机会上朝。
她还没带他去吃糖葫芦。
对不起,阿言……姐姐食言了呢。
贝齿微微咬紧,在樱唇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牙印。
她左右环顾,竟冲到一出水缸前,急急往自个身上泼了大半的水,直到将衣物尽数染湿。
水缸内娇养着的粉红莲花被她那么一搅,摇晃着花骨儿,亭亭玉立的腰肢弯下去大半。
萧兮辞浑身湿透,捂着口鼻便冲到殿内。
“殿下!”袭春一声惊呼,两眼发白,差点昏厥过去。腿一软,直接跪坐到了地上。
灼热的气息扑打在脸上,殿内浓烟滚滚,呛得萧倾辞泪滴在眼眶内打滚。
只是还未来得及流出,便被蒸发殆尽了。她手里拿着从衣袖上撕下来的布块,捂着口鼻仍然无济于事,水分快速的流失。
——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选定一个方向,急急奔走而去。殿内还是先前的那副模样,简单的屏风,茶桌,和软榻。
沿路的物什被人为的弄乱,推翻,显然遭受了什么洗劫。
她猫着腰躲过摇摇欲坠的红木雕花衣橱,一脚踢开散落一地的果物盘子,内室的门被人堵死了,被她用肩膀撞开。
那个一向乖乖巧巧的孩子此刻正软软的摊在房间一角,无声无息。
外面的火舌并没有蔓延到这里,被早早拉上的厚重窗帘阻隔了屋外一切嘈杂之声。
这里安静而祥和。
如同一座被人静心打造的坟墓。
小少年脸色平和,像是睡着了一般。
“阿言?”萧兮辞轻轻摇晃着他,对方紧紧皱着眉头,仿佛陷入了什么梦魇,任由她如何晃动都没有一丝要醒来的迹象。
火焰舔舐着她的衣角,似要穿透娇嫩的肌肤。
当务之急,是如何带他出去,房梁早在她踏入房间之时便已倒塌,阻断了退路,原路返回已是不可能了。
大滴的汗珠从额头流下,不知是烟还是泪模糊了视线。
她毅然抱起萧青言,一掌打在糊着黄麻纸的窗棂上,竟是直接将其打得粉碎。
外面,直叫正打算冲进来的袭春瞧傻了眼,她怎么不知道自家殿下竟有如此本事!
瞧着自家丫鬟惊讶的神情,萧兮辞无奈叹气。
世人皆道东昭二公主常年缠绵病榻,弱不禁风,鲜少出现在世人眼前。
却无人知晓,她有一个在昆仑山度过的童年。
先前与叛军拼杀之言,也并非戏耳。
她虽无法直取那狗贼首级,却自有法子叫他损将折兵。
往日里的端庄安静,是装给外人看的。
姐姐我实际上凶狠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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