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好钩，男孩看她的眼神已经没有那么警惕，最后撇了眼那堆糖果，准备带着一群小萝卜头走。

“等等。”谢蛮喊住他。

最小的孩子手里还攥着三颗糖，看谢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睛紧促的眨了眨。

谢蛮噗嗤一声笑出来，点点他的鼻尖安抚，“放心吧，姐姐不是要拿走你的糖。”

“喏，这些都拿去吧。”推了推糖果。

高个的男孩没说话，最小的虽然身体已经蠢蠢欲动了，到还是小心的看了眼哥哥，眼里的渴望明显的流露出来。

虽然相处的时间才这么一点，但谢蛮已经看出来了，小小年纪走到她跟前说的不是讨要，而是交换，可想而知他的自尊心有多强。

谢蛮才懒得和他磨叽呢，伸手揉了揉那张严肃的小脸，抓起糖果一人口袋里都放了点，小的还知道扒口袋拉开让她一趟进去，大的别扭在一边，捂住口袋不撒手，气的谢蛮抬手就是个爆栗，没好气道，“躲什么，不是白给的，这是定金知道吗，你不是不相信我吗，这些暂时放在你这里，东西带回来了，才是给你的。”

“还不走？”见几个小孩还愣着，大的那个嘴唇嗫嚅，谢蛮挑眉，“再不走，东西我可就要回来了。”

小孩们马上一窝蜂的跑走了，谢蛮欺负完他们，整个人又百无聊赖的坐在大桑树底下，看着缠着纱布的伤手，陷入沉思。

她和这些小孩的交易其实也不算是心血来潮，她想赚钱。

只有赚钱，她才能够离开这里，去看看……谢母，她有预感，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蒲扇轻摇，沉静下来后来心也变得不那么燥热烦闷，在心里把事情梳理了一遍，谢蛮又慢慢拖着小桌子小椅子回去。

……

晚饭后，谢蛮三人在门槛上排排坐，互相倚靠着，农村的有小半个手臂的高度，修的窄窄的，没坐多久谢蛮就硌的不舒服，站起来倚靠在门上，三人继续闲聊。

陈靖红今天上工，大队长这些天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今早一露面整个人就喜气洋洋的，开工时往人群一看，陈靖红木乃伊式风姿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他当时额角就青筋直跳，照例演讲完毕后，喝住了陈靖红把她单独留下来训了一顿，说她还没彻底学习到下乡的精髓，踏实耐劳一样没学会，尽弄些花里胡哨没用的……反正巴拉巴拉训了一通。

本来老实听着也就完了，偏偏陈靖红天生反骨，嘴比脑子快，伶牙俐齿的怼了一句，“吃苦耐劳那不是牛嘛？”

当场大队长就气的噎住，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一个女孩子，也不好重骂，只是等下工了又把陈靖红留堂了。

许平烨学着大队长的语气，语重心长，“陈知青，我看你对自己的错误反省还不够深刻，这样，现在你去放牛，跟牛学习学习吃苦耐劳的精神。”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谢蛮笑出眼泪，“所以，所以你才回来的那么晚……”

“有什么好笑的。”陈靖红绝望，“蛮蛮，你不去上工，大队长的火力全往我身上喷了。”

“额……”谢无辜的晃了晃强手，“明天就去了，到时候有骂一起挨。”

许平烨没好气道，“咱们大队长和你一样，是个炮仗性子，你这么呛他，他不折腾你才怪了，你没看前几天那些挑事的都被他骂了回去，要不是看在你是个女孩子的份上，他还没这么便宜放过你呢。”

“唉，别说这个了，陆裕什么时候来啊？”陈靖红饶有兴致的看向谢蛮，昨天这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太明显了，她想看不出来都不行，就等着今天好好审审。

“啊？”谢蛮不自在的移开视线，“问……问这个做什么？”

陈靖红往谢蛮身上一蹭，挤得她东倒西歪的，“天天看我的笑话，总不能白看吧，不跟我们说说怎么回事？”

“我……”谢蛮顾左盼右的，始终不知道怎么开口，“我……”

陈靖红嘿嘿一笑，“不知道怎么说是吧，没关系，那我们问，你答。”

深吸口气，撩起脸颊边的碎发，谢蛮点头，“行啊。”

“第一次上山，是不是有人帮你？是不是陆裕？”许平烨挑眉。

“不是……”

许平烨敲敲门板，“嗯？”

“是。”

“第二次呢？”

“也是。”

“那上回咱们上街，你跑了之后和谁在一起？”

“陆裕。”

这一连串的问答让陈靖红目瞪口呆，马上见缝插针的问，“上回我问你药哪买的，你还支支吾吾的，也是他？”

终于不用瞒着了，谢蛮反而松了口气，闻言得意的看他，还带着骄傲，“对啊。”

陈靖红还想说话，许平烨看她激动的要站起来赶紧一把摁住了她，左右看看，院子里没什么人，祁峰粘着顾明颖在厨房，其他人累了一天也早早休息了，才斟酌着开口道，“你……以后还想回去吗？”

“回去啊。”谢蛮理所当然道，“我……妈妈还在等我。”毕竟她占了原主的身体活下去，就算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妈妈没有什么感情，她也必须回去看看。

许平烨默然，“那你们俩？”

话题到这里突然变了一个气氛，许平烨突然冷下的脸，就是是大大咧咧的陈靖红也收了笑容，凝重的神色看的谢蛮都有些迷茫，“怎么了？”

陈靖红看了眼那颗大桑树，小声道，“你回去了，陆裕怎么办？他这个成分，家也在这里，肯定得留下。”

谢蛮一怔，怎么也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想什么呢你们。”斜了两人一眼，“感情你们俩都以为我一去不回呢？”

“他当然得陪我一起回去啦，我又不认路，让大队长多开一张证明不就好了。”

“那以后呢？你甘心永远留在这里吗？”见她还没意识到要自己要表达的意思，许平烨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谢蛮一怔，许平烨自顾自地道，“你漂亮，出身良好，又被娇宠着长大，没吃过什么大苦，如果不出意外，在这里的这几个月应该算是你这一生最大的波折了，你有天然的优势，就算有政策的限制，你也依旧很轻松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

“那他呢？我不怀疑你现在的感情，可这里太苦了，你知道吗，其实咱们知青点的伙食已经要比村子里其他人的都要好上一倍，哪怕是这样，你也依旧有些接受不了吧？”

“除了这一点，你还需要考虑很多，和他在一起，你肯定会受到影响，地主这顶帽子不摘下，他就永远低人一等，受到其他人的歧视，这些，你都甘心接受吗？”

“我不甘心。”谢蛮平静道。

许平烨垂眸，眼里划过一抹悲凉。

门前的桑树动了动，谢蛮樱色的唇瓣如花一般绽开，下巴轻抬，“我不甘心接受，他也不会。”

“我喜欢的人很优秀，他的脚步也绝对不会停留在这里，他不会让我一直吃苦，时代给的枷锁总会去掉。而且……”谢蛮自信道，“你都把我说的那么优秀了，我养他也不是不可以啊。”

“你说是不是啊？躲在树底下的陆先生？”

那颗摇晃的桑树下，突然出来一个人影，陆裕站的笔直，在夜色中也犹如一把□□，谢蛮轻笑，和站起身的许平烨两人抱了抱，“谢谢你们。”

许平烨低头扯了扯嘴角，知道她已经发现了，眼里泄出一抹轻快。一天的高强度工作下来，谁会有心思大晚上坐在门口闲聊呢，她们这批知青下乡的时间晚，所以许平烨没少了解过知青间一些乱七八糟的事，许多人下乡后受不了这份苦想尽办法的要回城，想尽办法托关系找工作的，受不了下地把自己早早嫁出去的，为了少干点活出卖自己的……太多了，所以在看出来谢蛮与陆裕之间的苗头不对，她才会那么心急，她很确定谢蛮也是想回城的，如果只是一时冲动，那及时制止对双方都好。

至少，不要让谢蛮步自己的后路。

既然谢蛮自己确定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许平烨边拉着陈靖红要回当。

走前，陈靖红还在谢蛮耳边轻声叮嘱，“鸡汤有多余的话，给我留点……”

“……？”

时间不早了，两人一进去，谢蛮双手背在身够向树下走去，“偷听多久了？”

老树下，青年的神色看不太清，只是薄唇微动，吐出几个字，“从头到尾。”

谢蛮一愣，“你们和和起伙来的？！”

陆裕带着笑意点头，下工的时候，许平烨拦住了他，也说了一番类似刚刚的话，大意就是说这只贵族猫不是那么容易就捧在手心的，养猫相当费钱。

可这只小猫咪是自己蹭到他手心的，他只会牢牢的抓握住，举的高高的，让她不敢走，只能紧紧的攀附在他身上。

何况，小猫咪相信他，陆裕低头，嘴角的笑意就没收起来过。

“拿来。”谢蛮突然伸手。

“……什么？”

“你不会忘了吧。”谢蛮气急，抬手就要挠他，“礼物呢？”

“礼物啊……”陆裕恍然，有些为难的面部表情让谢蛮炸毛，为了这个礼物，她壮士断腕的喝了比黄莲还苦的要，房里就准备自己上手。

含笑倚在树上，松松的圈握住腰身，怀里的人把上衣口袋翻了个遍也没找出个什么东西来，脸上原本被逗弄出来的气怒逐渐转为疑惑，再慢慢的变为不敢置信。

赶在将人惹到哄不回来前，陆裕手指微动，长方形的红色硬纸从天而降在指尖晃悠，就这样突然出现谢蛮眼前，无比熟悉。

一瞬间，谢蛮脸上气怒的表情凝滞，她呆呆地看着陆裕，有些不敢置信，然而那双点星的双眸溢出笑意和温柔，在肯定她的想法。

那东西落在手心，是一本存折，她丢失的那本存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