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站的门还没开，程建设走近了才意识到，现在才四点多，他们来的太早了。

在敲门叫醒脾气不好的老头子惹来一顿臭骂，和傻站着等老头起来开门这两个选择中，程建设哪个也没选。

他既不想被臭骂一顿，也没工夫等，他把谢蛮带到，就算是任务完成，又火急火燎的赶去上工了。

直到这个时候，谢蛮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一群知青怨声载道，磨掉一层皮的‘双抢’似乎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

她现在原地有些走神。

天色朦胧，笼罩了一层雾气，医疗站离村口不太远，但也说不上近，现在才四点钟左右，实在是太早了，没等多久，谢蛮就泪眼汪汪，呵欠连天。

如果条件允许，她是非常想回去接着睡个回笼觉，回知青宿舍必须穿过整个村子，但医疗站到村口有着大片大片的水田，那是进村唯一一条大路，如果没猜错，此时那一片水田里现在应该热闹得很，一群人忙的热火朝天，她这时候悠哉悠哉的穿过去无异于挑战别人的忍耐力。

得了便宜还卖乖，谢蛮还不想吸引全村人的火力。

谢蛮鼻子动了动，空气中充斥着一股甜香的味道，她抬头看了看天，这样清凉的早晨再持续一个小时就已经是极限了，等太阳一出来，温度会骤然上升，在夏天，哪怕是初升的朝阳，也是会有温度的。

想了想，还是拍了拍门。

等了等，门后面什么动静也没有，谢蛮淡定的继续拍。

一个快70岁的老头，正常来讲已经没有那么高的睡眠质量了，五点钟也不算是扰人清梦。

谢蛮继续自信满满的拍门。

屋内，老头有些傻眼，早在程建设两人走到门口，他就已经醒了，不过他却没有动弹，虽然答应了陆裕把人要了过来，但这毕竟是场交易，对他而言，多个人天天在眼前晃悠烦心的很，加上陆裕事儿多弄得他一肚子火，索性想着先晾凉谢蛮，治治她的脾气。

结果这才刚迈出去第一步，门外的敲门声却越来越不对劲，时间间隔也越来越短，最后演变成了砸门。

砰砰砰的声音就没停过，气得老头一骨碌从椅子上爬起来，冲上了大门。

门闩一滑开，迎接他的不是一句清脆有礼的问候，而是一块还带着泥棱角尖锐的石头，随着主人来不及收回的力道迎面砸来。

老头险险往后一避，这一躲，原来积蓄的怒气散了一半，在定睛一眼，眼前的小丫头变脸一样，石头随手往身后一抛，笑眯眯的，“老先生早上好。”

老头明知故问，“大清早的，你来做什么？”

“不是您让我来的吗？”谢蛮一脸无辜，“大队长说您最近精力不太好，处理药材这方面有些忙不过来，想让我来给您帮忙打打下手。”

“我什么时候说我精力不好了？”

谢蛮灿然一笑，附和道，“可不是，我看说您精神不好的都是瞎说。”

老头面色一缓。

谢蛮紧接着道，“我都敲了这么久的门了，您才听见动静，明明是耳朵不好。”

老头一噎，扶着门框半天说不出话来。

谢蛮无辜的眨眨眼，她其实也不是故意要气老人家，实在是这老头气人。

门口都闻到烤红薯的香味了，屋外门板拍的震天响，这老大夫还装作我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谢蛮拍的手疼，索性就捡了块石头开始砸。

她笃定老头不敢把自己怎么样，从陆裕的口气就知道，这两人私底下做了交易，老大夫才肯出面从队上要人，说来说去，各取所需而已。

果然，老头气冲冲的盯了她半晌，最后无奈的一扭头，丢下一句，“进来吧。”整个人就进了厨房。

谢蛮歪了歪头，顺手把门闩带上了。

今天一天，她都得在这里度过，厨房里烤红薯散发出来的香甜味越来越重，谢蛮在院里站了半天实在没忍住，也跟进了厨房。

老头坐在灶洞前，手里拿了火钳在拾掇火堆，谢蛮自己找了个小马扎坐下，手托腮，没话找话，“待会咱们吃什么？”

“你还想在我这吃上早饭呢？”

谢蛮点点头，“您让我来给您帮忙，不得管一日三餐嘛？”

“……什么我让你来帮忙，是陆裕那小子求着我！”

“反正您跟队上是这么说的，现在我可是一点工分也没了，您这必须管吃啊，您往好处想，我吃饱了也好帮你干活不是！”

“……干活？”老头视线落在谢蛮的左手上，乐了，“那你说说，你能帮我干点什么活？”

谢蛮扫了眼有些空荡的厨房，“我能改善您的伙食。”

老头眼睛一亮，“你会做饭？”

“不会。”谢蛮利索的摇头，不管是原主还是她，从来没有get到做饭这个技能点。

“我会做别的。”见老头理都不理，谢蛮强调，“很好吃哦。”

老头不屑一顾，长叹口气，“一把岁数了，还要给你们这些年轻人打掩护，我老头子也是上辈子欠你们的。”

谢蛮眨了眨眼。

“行了，去外面把桌子架上，准备吃饭。”

早餐的配置，白粥加烤红薯。

和知青宿舍不一样的是，老头煮的白粥是实打实，白粥稠的发黏挂在勺子上，熬的透透的，一口下去满满的米香味散出来，还能咬到未完全融化的糖粒，桌上还有些腌制的酸豆角酸萝卜，谢蛮食指大动。

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吃上一顿像样的早餐了，玉米粥和糙米馒头是知青点雷打不动的早餐配置，加上往死里放盐的腌菜，谢蛮每天吃早餐都在和自己的胃做斗争。

红薯是糖心的，外面是一层半焦的皮，扒开皮，橘红色的果肉有些烫嘴，谢蛮吹了又吹，积了一个冬天的糖度让红薯愈发软甜，入口一丝经络都没有。

不管接下来要做什么，起码这顿早餐她是十分满意的。

她是吃的欢了，老头却有些发愁，本以为这丫头跟陆裕一样有个好手艺，到时候人过来就算是什么也不干，能让他吃上顿正常饭菜也算是人尽其用了，多出来一张嘴就算了，结果这丫头居然也不会做饭，这以后想要打牙祭还是得靠陆裕那小子。

碗一推，老头站起身，“等会把碗洗了来堂屋找我。”

谢蛮点点头，没什么意见，她吃饭慢腾腾的，人家一碗粥呼噜就是一大口，她还要拿个勺子一口口的吹凉。

……

老头说的堂屋在后院，谢蛮循着声响进去，登时就愣住了。

这个屋子里有很多个木架子，上面又放了许多竹搭子，晒了满满的药材，一推门，一股药香扑鼻而来，熏的谢蛮连打了几个喷嚏。

她好奇的四下打量，没想到这个医疗站里面没有一点医院的冷机械特色，倒像是个中药铺子。

老头正翻捡着在看药材的成色，用手指感受药材的干湿度，她进来的动静不小，老头看了眼外头，初升的太阳露了一半的红，时间不早了，当即哼了一声，“磨磨蹭蹭的。”

谢蛮丝毫不以为意，走了过去。

“看见这些药材了吗？以后就都是你的任务了，新鲜的药材挑选，修制，炮制，烘培，我会慢慢教你，不难，每天的量也不多，既然队上说了你是来给我打下手，你也不能什么也不干，我这不养闲人，你怎么过来的不重要，只要你每天完成这些事，剩下的时间由你自己支配，出了什么事，队上那边我给你担着。”

看着一脸严肃的老大夫，谢蛮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她并不排斥干活，只是对于农活实在是一窍不通，刚一穿来又马上遇到恩泽村这高强度工作，加上这副身子细皮嫩肉的，随便磕着碰着就是一片青紫，就算顾明颖不动什么心思，她过不久也得出事，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她都从未吃苦受难，像活在云端，俯视众生，一朝跌落，受过最大的苦也就是来恩泽村的这一个月而已。

对于她此时的乖顺，老头虽然依旧算不上满意，面色倒是柔和了下来。就像他说的一样，他给予的庇护也是有条件的，没有道理别人能忙的底朝天，她却可以悠闲地躲在这方天地，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换了一个活计，这是70年代的农村，处处贴着劳动最光荣，这片土地，有它的规则。

后院有四间屋子，用大堂隔开，左右各两间，左边一间用来存放炮制好的药材，一间用来放置每天拉来的新鲜药材，右边则完全用来起居，原本右边一间是用来堆放杂物的，偏偏陆裕坚持要腾出来给谢蛮平时注意用，老头虽然气得直往肚子里灌茶水，到底奈何不了他，只得顺了他的心。

今天的新鲜药材还没去取，这个点，应该已经有人在交易点等着了，老头扫了院子一眼，谢蛮正听话的抱着竹搭子往太阳底下晾药材，他有些不放心，但事先没和接头的提过也不好带着谢蛮去，只能反复叮嘱了她几遍，这才背了炮制好的药材，拿了拐杖往山里去了。

大堂里的架子看着虽然多，但实际上药材并没有多少，稀稀拉拉的几个就放了一架子，干完要不了多长时间。

闲下来的这段时间，谢蛮回到屋子里，把存放在空间里的两篮子树萢取了出来，竹编的篮子只有一个小水桶那么大，堆满了鲜嫩欲滴的小果子，一口抓上一把尺，酸甜的口感简直不要太棒，

虽然过了一夜，但存在空间里的树萢依旧新鲜，本来昨天傍晚那会那个叫阿槐的高个小孩把果子给她的时候她就想处理，但时间上来不及，没等她动作，大伙已经下工了。

她只能把果子藏在了床底下。

为了保证树萢的新鲜，这些孩子采的时候很认真，连着果蒂一起采下来，熟透了的果子红艳艳的，一碰就容易破皮，谢蛮边检查边吃，筐子里只有被压在底下的果子因为挤压流出了汁水，散发出淡淡的果甜味。

熟透了的果子根本不能再继续放置，必须尽快处理，谢蛮看了看大门，老大夫出去也有一会了，她有些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