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可能？”

老太太推门而入刚好听了一耳朵纳闷道,李皖是个温柔小意的性子，平时极少动怒，难得有这种脸色大变的时候。

“没什么。”意识到自己失态,谢母将手中高举的菜刀放了下来,神色还有点恍惚。

“你们娘俩在聊什么？”

谢蛮摊摊手,也有些不明所以，想了想问,“妈，你是不是……答应了祁峰什么？”

老太太也看了过来。

谢母脸上突然出现了怒意，咬唇缓了缓才道，“其实当初让你下乡的主意就是他提的,说和你一块下乡,不管在哪都有个照应。”

“什么？”

“如果不是这样，你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苦，我怎么可能放心让你去乡下。”一边说着,谢母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他对你有些心思这么多年我都知道,他和我说等过几年避开杨家的风头，他就会想办法让你回城。”

这些事哪怕是在原书里都没有提过的,谢蛮乍听,除了惊讶外,脑子里迅速出现了阴谋论。

“你相信了。”

“没有。”李皖摇了摇头,眼神有些飘渺，“咱们家落魄到这种地步，我谁也不敢信,只是赌了一把他对你的心思,给他一笔钱让他帮我好好照顾你。”

谢蛮默然,这一笔钱一定不是一个小数目。

老太太从头到尾不知道这事，不过看她娘俩都沉默下来也猜了个七七八八，解了她的围裙把两个人都推了出去，“行了，你们娘这么久没见有话就去屋里好好聊聊，饭好了我再叫你们。”

李皖点点头。

屋门外，陆裕蹲在院子里的井边不知道在忙活什么，谢蛮给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在等等，人推着谢母进了卧房。

她们娘俩确实需要交换一下这大半年的信息，尤其是作为一个炮灰女配，偏心的作者根本就没给她什么戏份，只是寥寥几笔就结束了她的一生。

把谢母推到了床边坐下，谢蛮自己也坐上床揽着她的手臂相互依靠着，慢慢打开了话匣子。

谢母确实不相信祁峰，然而她当时也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你的身份证明全在我手里，短时间内张家虽然没办法强行改了你的户口，但时间一长，谁知道他还会不会有什么下作手段。”

“我给了祁峰一笔钱，拿人手软，以为哪怕落到一个最坏的地步，看在这笔钱的份上，他也会对你照顾一点。”

她摸着谢蛮的辫子，眼神带了愧疚，没有想到自己所托非人，不仅没得到照拂，反而恶语相向。

“我不用他照顾一样会过的很好。”谢蛮无所谓，歪在她身上蹭了蹭安慰她。

不过有件事她觉得很奇怪。

“妈，你真的觉得祁峰对我有那方面的想法？”

李皖几乎不假思索回答她，“他从小就爱跟着你后面跑，你对他撒泼动手他也让着你……你长的又漂亮，怎么会没有心思。”

谢蛮：“……”这话乍一听好像没什么毛病是吧？

于是她也点点头，“要这么说的话，好像也是。”

自信的吹完一波，谢蛮翻了翻原主的记忆，才又接着道，“可我没有感觉到他的喜欢。”

“从下乡的那天开始，他对我的态度……”谢蛮仔细的想了想，缓缓吐出一句话，“他对我的态度……像应付差事。”

尤其是在顾明颖发现了原主因环境而改变而下意识的依赖祁峰以后，在她的挑拨下，祁峰原本不冷不热的态度突然骤转，踩着谢蛮捧高了顾明颖。

“我记得……爸爸走了以后我们搬家，他就再也没来找过我……”谢蛮认真回想一边看向谢母求证。

“是有两三年没过来。”李皖点点头，“他父亲和张家不对付，搬家后就再也没过来，不过你们同学几年见面的次数应该不少。”

谢蛮摇摇头，见的次数虽然多，但并没有什么交集。她仔细想了想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又什么都抓不住，正准备跳过这件事的时候忽然眼瞳一缩，脑海里冒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

“妈妈，想让我嫁过去的那个杨家……我记得，刚好是祁家和张家的顶头上司吧？”

“是啊，不然那张家怎么会想到把你卖过去讨他欢心。”

所以才会一个绞尽脑汁想把她嫁过去为自己谋利，一个费尽心机的把她骗去下乡，只要她逃婚坐实了，张杨两家反目，自然是祁家得利。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谢蛮咬了咬牙，垂眸暂时压下这股气后，目光在屋子里四下扫了几眼，终于问出了那个压在心里的问题。

“妈，你是不是和姓张的离婚了？”

闻言，抚在她发上的双手慢慢滑了下去，谢母那张柔美的脸带上了一丝惧意，大概是那段记忆太过痛苦，她的脸色发白，看着谢蛮的眼睛有些躲闪。直到这时候她才突然想起来谢蛮为什么会找来这里。

难道女儿已经知道了？李皖心下一慌。

“你还是个孩子，大人的事就别管了。”她勉强笑了笑。

“我不是小孩子。”谢蛮拉着她的手，指了指窗外，“我已经长大了，你看我还给你带了个准女婿回来看你。”

“我不是一个人了，你也不是，我会保护你的。”

“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就让陆裕打他，陆裕打架可凶了。”

她安抚的话让李皖唇边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却摇了摇头，对她而言看到神采飞扬的女儿比其他什么都重要，至于其他的，她不想再计较了。

“没什么事，我跟你张叔叔确实已经离婚一段时间了，不是什么大事，你别担心。”

“可我都已经知道了。”谢蛮道。

“你……知道什么？”李皖的表情一僵。

“所有的我都知道。”谢蛮倚靠在她的肩上抬起头，脸色发冷，“我……全都知道。”

我知道你在医院里躺了三天才从鬼门关里才救回来，知道张家不肯给你出医药费想让你死在那里，我也知道是阿婆当了一支檀木把件才凑够你的医药费。

心口胀胀的，谢蛮抚着谢母的小腹，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是故意的吗？”

是在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故意借着那股被推的力道撞上了桌角让自己流产的吗？

这句话让房间陡然陷入了安静，李皖长久都没有作声，她只是揽紧了谢蛮，一遍又一遍的叫她的小名，小小声的念叨着，那双满含思念的双眸里似乎有一个看不见的人。

诚然如女儿所猜的那样，她是故意撞上桌角的。

因为一旦让张家发现她怀孕，那这个孩子势必会留下来，她想离开张家的日子将遥遥无期。

她不愿意。

谢蛮的性格很大程度上像她的父亲，虽然完美的继承了一张江南女子玉软花柔的脸，但实际上性子张扬明媚，骄矜傲气。

只有一点她和谢母很像。

一旦隐藏在内心最深的最想要保护的东西被人触动，无论是温婉还是矜傲，都会在一瞬间变回执拗。

谢母就是如此，她太清楚这个孩子意味着什么了，一旦生下他，意味着她将完全舍弃谢蛮，也意味张家会用最快的速度接纳她。而她更清楚的是，她不想要这个孩子。

能让她活着离开的张家的办法只有一个，所以她从三楼跳了下去，在最热闹的中午，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张家不得不把她送去医院。虐打至流产，这是一个外人攻击的绝好时机，一旦谢母附和，张家必然要遭受这场风暴。以此为由，她才顺利的离了婚。

说这些的时候，李皖的神色已经没有一开始的僵硬，到后面甚至还云淡风轻的带过了许多。

“你别想着去找她们算账。”她摁下怀里躁动的小脑袋，“我就是怕你太冲动才没有告诉你。”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剩下的我也不去想了。”

她看着窝在怀里的谢蛮，半年见不到人的心慌渐渐已经平复，只想将平静的日子持续下去。

谢蛮却不想。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一眼就能看到锁骨下交错的鞭痕，褐色的疤痕虽然淡化了许多但在雪白的肌肤上额外醒目，这种鞭伤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很大程度上是会留下一辈子的。

一想到这，她内心的燥意就压制不住，脸色带霜含煞，在谢母看不到的地方目露凶光。

慢慢来，不要急，钝刀子割肉才最疼。

她不停的告诉自己，缓了又缓这口气还是憋不下去，于是暴躁的从谢母怀里跳出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一张脸都憋的有些红，恨不得现在就破门而出。

谢母抚额，就这么个炮仗性子，受不了一点的气，一点的委屈，得亏当年她没告诉谢蛮婚事被算计的事，否则早就闹翻了天。

“绵绵……”她招招手，“你过来坐下，和我说说你下乡的情况。”

“我……下乡过的挺好的……”，谢蛮把窗户打开透透气，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什么，忙把手背往袖子里缩了缩，转过身若无其事的道，“我每天就在医疗站帮忙，晒晒药材，磨成药粉，再做点跑腿的活计……”

“特别轻松！”

最后这四个字说的掷地有声，不含一丝水份，谢母皱眉，目光从她脖子的抓痕移到了站姿别扭的脚，狐疑道，“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