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饭快吃完了陆裕三人总算是姗姗来迟,谢蛮啊呜几口扒拉完剩下的盒饭，目不斜视，趴在窗边看风景。

一束目光紧紧盯在她身后。

谢蛮装作没感觉,耳朵却竖起来听陆奶奶数落的骂声,“一个个临吃饭了跑个没影,都多大了，吃饭还要人去请你们？”

她这才慢悠悠的转过身,双肘撑在窗上，一双修长的双腿微屈着，窗边的暖风吹起起一缕乌黑的发丝贴在唇边，懒洋洋地告状,“我去请,人家还不乐意呢。”

她这话一说，陆奶奶的骂身稍顿，谢蛮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她就觉得奇怪,再看眼下孙子眼也不眨的看着谢蛮,小丫头却偏着脑袋,嘴里还说着风凉话，心下便有数了。

眼皮一掀饶有兴致,“吵架了？”

“对！”

“没有！”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陆裕丝毫没有一点自觉,往床边走了几步又强调了一遍,“没有吵架。”

单方面宣布吵架的谢蛮冷哼一声没搭理他。

这副别别扭扭的样子……陆奶奶轻笑一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接着道,“按咱们陆家的规矩呢,男女吵架那肯定都是男人的错,既然是阿裕的错……”

谢蛮眼睛一亮。

就见奶奶吃力的抬起手指指陆裕手中打开还没来得及吃一口的饭，“可见是吃的太饱了，那中饭就别吃了，刚好省下一顿。”

说着还问了一句，“蛮蛮觉得怎么样？”

谢蛮：“？？？”

谢蛮：“不太好吧……”

声音轻如蚊蝇。

她偏头看过去，陆裕那双漆黑地的眼珠看着她，带着点委屈，却听话的不得了，动作慢悠悠的把饭盒盖上，还故意咽了咽口水。

她赶紧移开了视线。

“蛮蛮觉得不好？”陆奶奶追问。

葱白细嫩的手指绞了绞衣摆，有些心虚，偷偷抬眼正对上陆奶奶似笑非笑的神情，像是已经看透了她那点小心思，慌的谢蛮赶紧低下头，到嘴边的求情话吞了回去，嘴比脑子更快的回了一句，“就……就这么便宜他了？”

一说完就看见陆裕瞅她的眼神更委屈了。

“……”

陆奶奶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那双看热闹的眼睛又转向了孙子，嘴里却道，“那蛮蛮想要怎么办？”

怎么又问她？

谢蛮心底哀嚎，这会都不敢抬头看陆裕了，即不肯抹下面子求情，又不肯松嘴，含含糊糊了一句，“刚刚就挺好的……”

刚刚就说饿一顿，而且陆裕早饭拖到十点左右才吃，饿一顿应该没事？

反正也是陆裕先凶她的，他什么事都瞒着她，是他活该。

她反复在心里暗示自己陆裕的罪名，长吁口气减轻负罪感，不料耳边又传来陆奶奶轻飘飘的一句话。

“那就听蛮蛮的，晚上也别吃了。”

谢蛮：“？？？”

她差点跳起来，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刚要开口辩解，却又被陆奶奶的慈祥视线堵了回来，“够了吗？不够再饿几顿？”

谢蛮：“……够了！”

造孽啊！

江晓东捧着饭差点笑死，本来还指望谢蛮能耍些什么花样来吊打老大呢，结果雄赳赳气昂昂的刚迈开腿，就被陆奶奶截胡了，现在整个病房就她脸上最纠结，估计早都忘记自己在发脾气了。

根本没注意到老大在憋笑。

这一家子蔫坏蔫坏的。

他把碗里的小炒肉夹给专心吃饭的福宝，突然间心有戚戚。

想起来了等事办完回家迁户口的事。

有点犹豫了。

陆家男人的地位好像都不太高的样子……特么他要是把户口迁过去，这以后怕是站不起来了啊。

又给福宝夹了一筷子鸡蛋，看小丫头吃的腮帮子鼓鼓萌萌哒的微表情，长叹一口气，这么个大宝贝现在也丢不开手哇。正想着呢，他突然感觉到什么抬起头，就见靠在病床上的陆奶奶正盯着他，脸色虽然还没什么血色，一双眼睛里却意味深长。

他筷子一抖，一小撮米饭掀在了地上。

轻易解决完孙子的陆奶奶扫了眼他，眯着眼睛笑，“快吃吧。”

吃完来解决你和我孙女的事。

莫名的，江晓东看出看了这层意思。

……

下午，留福宝和江晓东在医院守着，被陆奶奶特意支开的谢蛮两人去供销社把做月饼的材料都买了回来。租的那个小院子这几天已经收拾干净，添置了基本的家具，拎包就可以入住。

赵进这座屋子很大，加上正屋院子里一共有五间房，大概有100多平方左右，陆奶奶这几个月都要住院，算起来四个人住很宽松。也因为房子大，赵进从父母走后自己反而搬了出来，房子赁给了一家纺织厂当作仓库，每个月靠收租卖冰棍赚点钱，不辛苦小日子倒过的很潇洒。

也是他们正好赶上了，前几天纺织厂把屯在这里的一批秋冬装拉走准备上市，屋子空下来，还没找好下家，陆裕他们就撞了上来。

检查了一遍厨房的一应用具都添置齐备，把做月饼的材料在橱柜里放好，谢蛮拿出泡了一晚上的红豆，一边让陆裕去把煤炉子点起来。

说起来城里确实要比乡下方便许多，光是在烧火这方面就省心不少，恩泽村虽然每年冬天也能够去拉煤，不过数量极少，做饭烧水根本舍不得用，大多数时候都是上山打柴。

等谢蛮一群知青下乡，登时就傻了眼，一群城里娃会烧火的都没几个，更别说上山捡柴火，懵了几天之后村里人也看明白了，教了怎么生火以后起了小心思，让家里七八岁的孩子早上打猪草的时候捡捆柴回来，再卖给这些知青按捆给钱。

烧柴费钱费事，谢蛮每次生活都能呛出眼泪来，因此在恩泽村时谢蛮做甜品一到蒸煮烤那一步就犯难，而且做甜品少不了糖，火候这方面就需要把控，对谢蛮这个用惯现代电器的实在是种折磨，所以到后来那些复杂的甜点她也就懒得动手了。

眼下有个煤炉子倒是很方便。

70年代的煤炉子整体形状像一个大铁桶，四周不知道用什么材料砌的有一指厚，沉甸甸的要搬动都有些困难，只在中间留了一个巴掌大的圆心，外部开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口子用来通气。

陆裕生火的时候谢蛮就抱膝坐在一边的小板凳看着他。

男人身量很长，坐在跟谢蛮身下一样的□□凳上，长腿屈着有些不自在，角落里的这方位置因为他不时的动作越发显得有些仄逼。

陆裕一边点火，动作特意放慢了在教她步骤，报纸点燃后丢进炉子里，趁火势正旺往上面抓了一把碳，等底下那层报纸快熄灭又丢了一张进去，如此往复，不久，炉子里的碳就起了火星子，这时候下边的那个洞口就起了作用。

因为忘记买蒲扇，陆裕只能俯下身对着洞口把火星子吹旺，地上的那层土灰就不可避免地被吹了起来，糊了一嘴一脸。

谢蛮看的一乐，一边嫌弃的带着小板凳往后挪。

好在煤炉子不需要经常生火，碳完全烧红了陆裕用火钳把蜂窝煤钳起来放进去，嘴里还道，“学会了吗？等下面这层煤烧旺了，就再往上面加三层煤。”

谢蛮手指点了下巴，漫不经心。虽然听到了，但完全没理会他，继续看他表演。

很明显那股气没消要开始作妖了。

从下午去市场买东西时就一直是这情形，好几次陆裕忍不住要把人逮住问了清楚，谢蛮就什么话也不说，一双桃花眼清凌凌的看着他。

这表情陆裕很熟悉，眉眼矜傲淡漠，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过在以往这都是给别人看的。

陆裕心里大概明白几分，也正是因为明白，所以更加心虚，也让谢蛮愈发嚣张。

他沉下这口气，看了眼开始玩指甲的谢蛮，火钳又夹了两块煤进去，继续教她怎么用炉子，“等最下面的这块煤烧白了，就把它钳出来……”他演示了一遍，把上面那三层煤钳出来，教她怎么留存火种。

“看明白了吗？等到了晚上，就用盖子把透气的口子堵起来，像这样转一圈，把盖子上的这个指甲大小的风口露出来，这样煤就会烧一晚上都不会灭……”

他说完看过去，谢蛮慢条斯理的摇摇头，“讲太快了没学会，要不明天再教吧……”

“唔，明天要过节，那不然就后天？大后天也行，我都有时间，你呢？”

她偏头问陆裕，明明脸上带着笑，眼底却有些寒凉，问出来的问题并不好回答。

陆裕抿着唇没说话。

谢蛮那股气咽不下，蹭的从板凳上起身，因材料有限，她只能做的是豆沙馅的月饼，把锅架在炉子上装满水，又把泡发的红豆放进蒸笼架在锅上。陆裕想伸手过来帮忙谢蛮睨他一眼，啪一把掌拍飞了出去。

那只拍飞出去的手僵在空中，陆裕的脸色没变，几步逼近，一双漆黑色的双眸幽深，黑色的瞳孔里清晰的倒影出谢蛮的一脸，明艳张扬，只是一脸怄气。

谢蛮被盯的有些慌，不自在的撇开脸想把他推开，奈何人家纹丝不动，眸色汹涌目光粘在她脸上一样，上身愈发倾进，一手按在她身后的灶台边缘。

“你……你要干嘛。”她强撑着气势问。

陆裕摸摸她的头，想把她赶紧哄好，干巴巴的吐出几个字，“蛮蛮，别生气了。”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面无表情丝毫没被哄到。她还记得那时候他凶神恶煞的样子，质问的语气。

“我没有生气。”她咬牙切齿的说。

又想起了当时许晴清看她的眼神，和不给她撑腰反而凶她的陆裕！

把菜刀在案板上拍的震天响，黄瓜汁四溅。

这哪是不生气，这是快要把自己气死了。

他倾身上前一边握住她的手带离菜刀，制住那点轻微的挣扎揽着腰身将人带进了怀，下巴抵着发顶声音低沉，“是我错了，蛮蛮别气了好不好。”

“我只是有些……嫉妒……你和他站那么近。”

谢蛮一愣，嫉妒她把秦松之骂了个狗血淋头？

怕是有个大病？

她纳闷的回过头，“福宝到底是怎么跟你说的？”

“妹妹？她什么都没跟我说啊？”那时候许晴晴是想问福宝怎么过来了，只是他看清了站在尽头的人是谢蛮，根本没什么耐心去听。

所以……是陡然间看见她和秦松之……吃醋了？

“那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来认错，你现在不嫉妒了？”

“嫉妒。”陆裕淡淡道，现在让他回想当时的画面他胸口还是会又把心火燃起来，甚至觉得郎才女貌四个字都有些难听。

他摸摸那双有些炸毛的蝎子辫，“可是这不是我凶你的理由。”

“是我错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带着诱哄的嗓音贴的头皮传到耳朵里，谢蛮有些发软的抖了抖，被握住的那只手撑在一只温热的掌心，全身都被一股熟悉好闻的气息包围，一张芙蓉面瞬间染上了胭脂色，睫毛扑闪。

嘴上还要气人，“不好。”

只是声音已经软了下来，陆裕忍笑蹭蹭她，“那小仙女要怎么样才肯消气？”

上套了。

谢蛮唇角微翘，“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好。”

“许晴清的事，你不许答应她。”

她笑眯眯的，看着陆裕的表情逐渐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