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校尉的话让齐龙极深思熟虑了两秒，随后他动了动手，围绕在四面八方的将士们会意，立马就尽数撤去了。

齐龙极的眉眼深沉如古井，他用左手挑开了帐子，只见跪在他面前的顾将军穿着一身纯白的中衣，将头低的极深，大有一副负荆请罪的样子，“惊扰了陛下，臣罪该万死！”

见顾将军毫发无伤，众人将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去，落在了床榻里那默默垂泪，又一丝不挂用被褥遮着自己的女子。

待看清了她的面容，阮陶的眼眸一时间瞪到了极致，她愕然道：“阿…阿鱼……？！”

阮陶拽着容熄舟的衣袖，压低的声音仍然充斥着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阿鱼居然和顾将军……”

如今这番场面任谁都心知肚明了，顾将军这哪是什么遇刺，分明是颠鸾倒凤，翻云覆雨！

齐龙极的眉眼隐隐浮现着一抹愠色，只当阿鱼是营里一名普通的妓女，便捏着鼻梁冷声呵斥他道：“顾武泫！如今尚在军中，你身为一国将军怎能如此不知检点！”

顾将军脸色有些难堪，他急不择言的说道：“臣…臣也不知为何会这般……方才不过喝了点酒，谁成想……”

说罢，他立马单膝跪在了齐龙极面前，垂首道：“臣甘愿领罪受罚，以儆效尤！”

阿鱼见到此景一时心焦如焚，便裹着被褥从榻上跌在了地面，披头散发的对齐龙极哭喊着道：“陛下！民女冤啊！求陛下做主！”

阿鱼的声音响彻军营，隐在众人身后的容熄舟对阮陶挑起了一个隐晦莫名的笑意。

他用修长的食指放在了唇间，对阮陶悄悄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便重新正过了视线看向营帐内。

阮陶收到了他的暗示后，便也学着他不动声色的退后了几步，暗暗观察着。

顾将军低着脑袋，往日锐利有神的眼此时惊愕的瞪着。齐龙极不知阿鱼和顾将军之间的来龙去脉，便顺其自然的问了下去，“你有何冤？”

阿鱼微微喘了两口气，她颤颤巍巍的举起了一条雪白的胳膊，狠狠指向了顾将军，疾首蹙额的控诉道：“他是我的继父！却是个行同狗彘的禽兽！”

“我母亲柳氏和顾武泫自幼相识，两小无猜！他临阵杀敌时我母亲为他日日挂念，茶饭不思，一心盼他能取得胜仗，凯旋而归！”

“可顾武泫回来之后，不念及竹马青梅的情意，和我母亲恩断义绝！又为巩固权势心安理得的娶了大齐的小公主！”

“后来我母亲与我生父相识，原本我们一家该是幸福阖美的过完这一生，但几年后公主病逝了，顾武泫这时想起我母亲的好了！他不顾我母亲已有家室，为人妻母，利用二人年少时的情义巧言令色的蛊惑她离开了我的父亲！”

“我被蒙在鼓中数年，认贼作父唤了他五年的爹爹！这等无耻之徒怎配为一国将军！怎配得万人敬仰！”

阿鱼声泪俱下的说罢全身都颤的厉害，她低下首泪垂不止，顾将军苦涩的牵动了一下唇角，侧眼看着她轻声说道：“原来你都知道了。”

阿鱼面目憎恨的看着他吼道：“这些日子我装作无知的接近你，讨好你，全都是为了让你的真面目公布于世！”

“像你这种衣冠禽兽本就该被千刀万剐！你害得我母亲被浸猪笼！又狠心锯了我父亲的一条腿！你卑鄙无耻！凭什么我的父母全死了你还好好的活着！”

齐龙极的脑子有点乱，他一时竟有些难以下定夺了，虽然知道顾将军风流成性，但没想到居然能做得出这档子损事。

惆怅扶额，齐龙极道：“顾卿，这是你自己造下的孽。”

言中之意，别指望朕替你收拾烂摊子。

顾将军颔首道：“陛下无须忧心，臣自会摆平。”

阿鱼听言冷笑道：“摆平？顾大将军你想如何摆平？逼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除非我死！否则你这一辈子也别想安心的活着！”

顾武泫的眼神里带着几许无奈，看着近乎疯魔的阿鱼，他张了张唇，轻声说道：“当年是我对不住你，因为一己私欲害了你的母亲，又让你流离失所，小小年纪失了双亲。”

何况如今他还……

“我愿意偿还自己犯下的罪孽。”顾武泫阖眸说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回首曾经的所作所为他也倍受煎熬，看到如今的阿鱼被自己一手促成的结果如此折磨着，他愿意以死谢罪。

话声落罢，顾武泫把目光放在了不远处一张小桌上的匕首，齐龙极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意图。

“顾武泫——”齐龙极长眉紧皱，但还未等他动身制止，那把匕首已经落入了顾武泫的手里。

阮陶顿时大惊失色的喊道：“大人！顾将军是要寻死？！”

容熄舟倒是面不改色的说道：“他不会这么做的，如今战争迫在眉睫，他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骠骑将军，肩上有自己的责任担当。”

“害死陈阿鱼一家已是不义，如今因自己的恩怨情仇再弃萍城百姓于不顾，便是把自己陷入了不忠，纵然他想用了解自己的方式还陈阿鱼一个交代，也不会选在这种时候。”

他的语气很笃定，叫人心生臣服，阮陶再看去顾武泫时，他果然没有做傻事，而是割下了自己的一根手指，将它交到了陈阿鱼的手上。

断指之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顾武泫的额头都沁出了一层薄汗，唇色苍白如纸：“我本就有愧于你，今日还无心毁了你的清白，我以断指为惩请求平息阿鱼姑娘的怨气，待战事过去，要杀要剐，顾某都愿承担。”

此时的顾武泫倒真有了那么几分将军气魄，阿鱼苍凉的笑了一下，口中喃喃道：“割去一根手指有什么用……？你当初可是锯了我父亲的一条腿！”

阮陶听不下去了，她蹙起眉头，站前了两步说道：“阿鱼姑娘，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