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的，成年之后才回归家族的人，或许无法理解，在摩根家族这样的地方出生的人生究竟是怎样的！”

达伦从桌下拿出一瓶美酒，慢慢斟满。给亨利递了一杯，自己有拿起一杯拿在手里，达伦感受着晶莹酒液传递到手中的微凉触感，神情仿佛在回忆自己的一生。

亨利很好地倾听着。

“当你的生活一切都有人替你打理，你想要什么都只需要开口索要，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我的很多平民朋友，他们都说那是一种天堂般的享受！”

“但是我从来都不觉得我在天堂！”

达伦稍稍停顿，努力地缓和逐渐不平静的内心。亨利很好地接话：

“物质上的过分满足反而让人变得茫然而毫无方向吗？如果你是这样的感觉，那么我对你的评价又要提高了！因为普通人得到充分的物质满足的时候，大部分都会变得堕落，而不是迷茫！”

达伦对亨利的称赞一笑而过：“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并没有你说的这么高尚！”

“事实上，家族提供的教育，会让我们非常清楚普世的价值观，并且几乎所有人都会被培养成一个身心都健康阳光的人。”

“但是正是因为有了正常的价值观，我们这些从摩根家族出生的人，却没办法找到未来的方向了！”

“物质上的过分满足使人变得迷茫.......没有真正感受的人或许可以准确地形容，但却不可能真正体会和理解其中蕴含的绝望！”

实际上，亨利当年作为摩根家族的继承人，也享受过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因为那个时候全世界的生产力和现在完全是两个概念，所以亨利也只能稍稍理解一些达伦所形容的那种“地狱般的富贵”。

正常人无法想象，所谓的“所有物质要求都被满足”到底是怎样的感受，尤其是从小开始就被金子紧紧包围的人生，究竟会有多么大的不同！

因为正常情况下，人的物质要求都是不能被全部满足的。这也是大部分人的欲望的由来，这些欲望又会督促着人改变自己，去追求那些欲望目标。比如华丽的服饰，比如豪车，比如美女，比如高档住宅，等等等等。

而当这一切都被满足了呢？几乎没有人去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有了漂亮衣服，会想着更漂亮的衣服，获得了豪车美女大别墅，又会想着更多的更好的豪车美女大别墅！

那如果所有这一切你都已经拥有最好了呢？

这个时候又怎么办呢？

理所当然的，物质追求彻底失去意义，人会自动地被逼迫着向着更高的追求去。

也就是经典的，社会认可和个人成就。

“事实证明，当物质条件好到摩根家族这种程度，个人想要真正地获得独属于自己地社会认可和个人成就，变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在学校上课的时候，我不需要做任何事情说任何话，都始终是所有人的中心，因为所有人都想攀上摩根家族的高枝；所有的考核考试老师都会无条件给满分，因为老师知道分数对我完全没有意义，那么不如省略所有麻烦直接给满分！”

“那种感觉.......就好像前些年上映的电影《楚门的世界》！自己的生活已经被从头到尾，完完全全地安排好了，没有一点挫折，没有一点起伏！所有的需要都被第一时间处理，未来的生活完全没有意外发生！”

“而同时，你取得的所有成就，无论是考试得到的分数，还是比赛得到的奖章，又或者是身边的人的赞美，某些美女的投怀送抱，全都是因为你背后的摩根家族的金字招牌！而不是你自己通过努力获得的，真实的有触感的成功！”

“哪怕你真的在某件事情上面努力过，付出了艰苦的汗水辛劳，你在拿起奖牌的时候，仍然会情不自禁地怀疑自己，手里的荣耀真的是百分百地靠自己取得的吗？”

“我有个表姐，上学的时候被穷学生们排挤，那些家伙一直说她的一切都是得益于家族，没有了家族的力量她将什么都不是！”

“我那位表姐身边一直围绕着那样的言论。而为了证明自己，又或者说为了让自己心安，她努力地想要在家族的庇护之外做出一番自己的成就！后来她夺得过一次大赛的赛马冠军，那个时候她真的很开心，我能看得出来那是一种真实的、无法遮掩的开心...........直到后来，她听到有人说她能获得冠军全是因为买到了最贵最好的马！”

“现在想来，或许那帮穷学生也并不是完全在排挤，有一部分也是在说出真相！毕竟这样被金子紧紧包裹的人生，实在是虚假得可怜！”

亨利沉默了一下，又问：“但是为什么不去作一番事业呢？”

达伦苦笑着反问：“要做成什么样的事业，才能彻底摆脱这种全部人生都是虚假的恶心感呢？”

是啊，如果只是做出一点小成就，那么“背后一定有家族悄悄支持”的想法就始终挥之不去！

要真正在事业上摆脱这种虚假感，必须要把成就做得超越过往的先辈那种程度！

可能吗？绝不可能！

于是，在全部人生的虚假感之中茫然度日，变成了绝大部分摩根家族的人的常态。

这样的经历，哪怕亨利两百年的岁月也未曾亲自体会，甚至亨利可以肯定，连亚当都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因为只有这个时代才爆发出来如此可怕的生产力，可以让财富的堆积达到这种可怕的高度！

亨利：“我感到非常抱歉！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有这样的人生经历！”

达伦：“不必感到抱歉！你应该开始想想如何适应这里虚假的生活！因为你还没有真正体会到其中的恐怖！”

“现在我承认，我当初几乎第一时间地选择帮助你的生意计划有很大一部分私心。因为我从你身上看到了这片庄园里少见的东西，那就是真实和诚挚！我想要感受一下你身上这种真实感，同时也算是稍稍摆脱一些死气沉沉的虚假感！”

“但是我真的很抱歉，亨利！无论你想做什么，现在的那些工厂、公司，最终还是会被家族收回董事会的手中！”

亨利皱着眉：“家族到底是如何考量这种事情的？我们明明本身就是摩根的一份子才对！”

达伦这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刚刚和你说了我那位表姐的故事，现在我再说一说我自己的。”

“正如刚刚所说的，摩根家族里的生活，虚假感是主旋律。我曾经为了找到自己的人生方向，做过一次独立的调查。正是这一次详细的调查，我明白了我日常感到的虚假，并不是我自己独有，而是几乎每一个生长在家族里的人都有的共同感受！”

“当我询问到自己的父亲的时候，他差点第一时间烧毁我辛苦收集的笔记资料和记录影像。在我再三保证这只是我自己的私人调查，为了作出自己的人生规划，资料绝不会外流之后，父亲才冷静下来，告诉了我他当年的故事。”

“原来我的父亲贺珀·摩根，在他准备大学结业论文的时候，写了一篇探访中东公司地层劳动人民的论文，还附带了纪律片。那些劳动者们糟糕的工作环境，微薄的薪水，并且毫无生命健康保障！”

“那一篇论文写得很好，或者说实在太好了，以至于引起了媒体的轩然大波！起初父亲还觉得这是自己好不容易的获得的成就，可是第二天就收到了集团董事会的弹劾！”

“原来，父亲走访考察的中东公司就是摩根家族自己的企业，那篇论文给公司造成了巨大的舆论压力，股票市场更是直线跳水！董事会的人第一时间进行问责，发出了非常危险的信号！”

“最后是爷爷出面，做出了非常多的让步之后，董事会才最终罢休。可是从那以后，父亲就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庄园里，一心画画不问世事。”

达伦说完后直勾勾地看着亨利：

“在不涉及到利益的时候，家族会满足你所有的物质需求！但是一旦涉及到利益，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你必须要明白！并不是摩根家族掌握了世界上最多的资本，而是这些庞大的资本裹挟着摩根家族！我们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上我们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