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庄主提笔写下儿子的生辰八字。一边让泉儿把贴子呈给凿空道人，一边说道：“哲仁来与道长见礼。”

哲仁见父亲吩咐，马上恭声答道：“是。”转过身来，对着老道士深施一礼“老先生，晚辈拜见。”

老道士赶紧起身还礼道：“少庄主有礼，贫道稽首。”凿空道人微笑着接过生辰八字贴，拿在手上轻轻展开。仔细端详这生辰八字，默默地掐指一算。心中已有了几分计较。再仔细端详这个青年人，样貌英俊，面目轮廓清晰，言行举行动静有度，只是浓眉间有微蹙之意。印堂隐隐放光，只是前额略显窄小。虽身形挺拔，却有一些瘦削内敛。站在母亲身旁，安静非常。这前后也没说几句话。年纪轻轻能有这个学识气度自是不凡。凿空微微颔首，再算之下，此青年无功名之福，文曲星不明仕途不畅，时辰八字中这一点已有明示无疑。凿空老道手捏道诀，绕着孙哲仁顺转一圈，又反转一圈。已看清楚明孙哲仁这肩膀有左高右低之状。再诵念一诀，目光紧盯着哲仁的眉心之间。幽深的眼眶内灵光一闪。凿空内心空明。已经了然。这年轻人前途如此坎坷，深可叹息。虽然心下颇为惊诧，毕竟玄门功力深厚，大家并无察觉凿空道人神色有什么变化。

孙庄主夫妇见凿空道人许久不说话，只是绕着儿子转来转去。像是做法一般，口中念念有词。看着老道人转了几圈后又坐下。闭目不语。于是相互看了一眼，心领神会。以为是这个老道人在等着自己先有所表示。便轻声吩咐了拿出纹银二两放到道人身边的茶几上。孙庄主轻咳一声道：“老神仙，小小谢礼请先收下，一会算好，先用饭。走时另有谢仪。”

凿空道人见状，知道孙庄主夫妇有所误会。不过也并不解释。只是拱手逊谢。说道：“从少庄主的八字来看，人中俊才，学识人品俱佳。只是近年以来文曲星暗淡，以此观之，可暂不以文科出仕为宜。贫道刚查看少庄主八字所列姻缘方面，不知道何故延误至此。是否到如今也未定婚配之人？”

孙庄主点头道：“我夫人几次要给他考虑婚配娶妻，但孩子一心攻读求取功名，说是要有了功名之后再成家。故此到现在也没有娶妻。”

“这就是了，老道儿算来，以你家公子的命数，当先成家后立业。且出仕之日当在有妻儿之后。”

“妻儿？”孙夫人听凿空道人如此说，道：“依道长之意，当先成家娶妻，有了孩子仕途才能通畅？”

“以老道儿看这八字的命相来说，确实如此。且要到孩子五岁之后，若还有心参加科举则必能高中。老道儿是以命相论之，直言相告。有甚不当。万望见谅。”凿空道人说完，捻须不语。

孙庄主见老道人话不多说。只简单的说这几句，自己听的也有些糊涂，看看夫人，若有所思，再看看儿子，站立一旁，只是听着，并不插话。倒似不干自己的事情一般。于是说道：“依老神仙之意，我家孩儿当先行娶妻？”

“是的。”凿空道人掷地有声，回答的很是干脆。见孙庄主夫妇颇为踌躇，便继续说道：“少庄主命数如此，少庄主命数属水，水者，不可强求强断，须得顺水推舟，则可水到渠成。虽是当下功名之途暂时受阻，但人生在世，岂是只有功名一途？求娶贤妻延绵子嗣，也是人生中的重中之重。又是孝之大道。不可担误。”

孙庄主耳朵里听着凿空道人说儿子功名之途受阻，听着心下实不受用。但独子的婚姻大事，实在也是庄主夫妇心里的一件重大心事。既然儿子命数当先娶妻生子，不也很好吗？子嗣确是关乎孝道。此话一说，说到孙庄主夫妇的心坎里去了，孙氏一门一直人丁稀薄，到哲仁一代已是三代单传了，儿子已经年过二十，此时娶亲也已经算是晚了。如果能早点添个孙子，或者多添几个孙子那岂不是天大的好事。可不比中科举差了。反正家里也有几百亩薄田，日子总是能过。既然暂时中不了科举，倒不如早点给孩子娶妻生子为上。想到这里，孙庄主夫妇脸上泛出笑意。孙夫人更是心里开始盘算哪家的姑娘合适，哪家有没出阁的女儿，思忖起来。

孙夫人问道：“敢问老神仙，什么样的姑娘可与我哲儿相配。”

“依老道儿算来，从命相之数上推演，少庄主命数属水，当以金命最为相宜，而金命则当以西方或西南方向的女子最是上上之选。且若满千金之数，可在此两个方向千里之外择一佳偶。则子孙福泽必定绵长。”

“千里之外？”孙庄主夫妇一听这话，相互看了一眼。都心想这千里之外，该当是哪个去处了，怎么会有合适的女子，心下有些茫然。但听凿空道人说的甚是笃定，倒也不敢不信。这天下父母都是一般，凡是涉及到孩子的事情，好事坏事都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更何况是对自己孩子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且是确实也到了婚配的年龄了。两个人看看自己儿子如此俊朗挺拔，如有个可爱活泼的孙儿，想想都是甜掉牙的事情。想到这里夫妻二人从心底都乐意了。孙庄主微微一拱手，笑道：“老神仙如此说，自当遵从。来日如有好消息，当再往玄天观拜谢。”

凿空道人颔首谢道：“孙庄主，孙夫人，容老道儿再多说几句，少庄主英姿不凡，俊雅持重，定能得一佳偶。且日后必得一个大胖小子。老道儿这里相赠平安符三道，福牌一枚。符可贴于正大门，少庄主卧房，另外一张则随身携带。福牌可随身佩戴，如少庄主得了儿子就传于孩子。可保有病去病，有灾挡灾。逢凶化吉，事事顺遂。”凿空道人拿出三张空白道符。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毛笔蘸了朱砂当场画了符咒。

孙庄主接过三道符，一张福牌。三道符甚是平常，这福牌不大，着手滑润，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不知道是何质地。有一面刻的是一个阴阳八卦的圆形图。

孙庄主夫妻二人大喜，感谢不迭，吩咐家人又拿出五两纹银作为谢礼。凿空道人道：“刚蒙厚赐，已是足够了，何敢再收。”于是推辞不收。庄主夫妇笑而不允，凿空道人见庄主夫妇甚是真诚，也就收下了。眼看天色将晚，孙庄主便要吩咐开饭，凿空道人辞谢，要赶回玄天观，说是怕晚了不好走夜路。孙庄主见老道人坚执要走也就不勉强了，于是再让哲仁谢过老道人。凿空道人便携了小道童告辞出来往玄天观而去。

晚膳之时，原本要谈论出门远游的计划，因下午凿空道人的一番话，自然不提了，孙夫人本就不舍得儿子远行，今已论及婚嫁之事，心思早已翻来覆去多次了。孙哲仁本在可与不可之间。既然父母要暂停远游计划，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自然也是顺着父母之意。既然不出行，自是安心继续读书。吃过晚饭，又去书房攻读。

孙庄主夫妇二人跟随孙老太爷时，孙老太爷是在苏州任上，当时有来往的官宦之家加上到了池州后来往的一些官宦之家，以及相互知根知底的故旧之交，细掰手指头，有女儿年龄还相仿的倒有不少，但就凿空老道所说方向位置在西方或西南方的却是一个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这一日孙庄主夫妇正在犯愁，老仆人孙福叔在旁边伺候，看见少爷烦恼，就小声的说了一句“少爷，女孩家在黔南清兰县方向的可好？”

孙庄主一听这话，哑然而笑，这孙福叔自十来岁跟随在老太爷身边四十余年了，忠心耿耿，老太爷的故旧他全都认识，自是清楚了，听他说黔南清兰县，正是在西南方向，忙道：“孙福叔，不知道是哪家的。“

孙福道:“当年老太爷在海州之时曾经大病过一场，当时有个陈姓医官尽力医护，老太爷好不容易终于痊愈，自此以后就和这陈医官结为至交。虽谈不上是救命之恩，不过医治老太爷时也是尽心尽力了的。这陈医官在地方上抗水灾防疫情上出力甚多，由于处事稳健，且为人和善，医术医德俱佳，老太爷是爱民如子清廉刚直之人，二人惺惺相惜，经常往来，交情甚厚。当年他有一个小孙女三岁，甚是乖巧可人。算算年岁今年应该是十六岁了。当年老太爷辞任海州之时，陈医官也正要卸任，全家皆返回了故乡黔南清兰县恩惠乡，当时老太爷亲自相送的。自各自归乡老太爷与陈家多有书信往来，这累世的交情，如若求亲自是会答允的。只是相隔路远，自从老太爷过世，已经多年不曾走动，不知道他小孙女是否已经许配与人。在海州之时我与陈家也多有接触。我可跑一趟上门去打听打听。”

一番话说得孙庄主拨云见日一般，抚掌称善，说:“好好好，既知有这样的故旧之家，自当去打听打听。即便这陈家千金不合适，有这陈家在黔南清兰县恩惠乡。就有地利人和之便，再要打听合适的人家，也是方便的多了。夫人觉得意下如何？”

孙夫人心中犹豫，自己心里原是希望在四川方向，毕竟人称天府之国，这现下说到了黔南，自己这印象中黔南较为贫困，不知人物如何。只是听孙福说的原来是和老太爷有深交的累世之好，且是人品俱佳的医官，如若女儿家品貌端正的。倒也并非不可。于是说道：“家世虽可，只不知道女儿家如何。这个倒要仔细些才好。”

“正是呢，少爷和夫人想的周全，”孙福点头称是。

孙庄主见夫人如此说，说道：“只是这路途遥远，孙福叔你年纪也大了，要你千里奔波实在过意不去。要不让年轻得力的先跑一趟，打听确实了。再计议不晚。”

孙福笑道：“老奴精骨还成！少爷不必担心，我带上孙大牛一起去，路上有照应，放心吧。”

孙庄主夫妇对看一眼，孙庄主明白夫人意思，这事关儿子的终身大事，派别人去想想也确实不放心，于是道：“那就劳烦福叔了。这事交给别人确也是不放心。明日就备办礼物。后天出发。带上田义，他有些手段，三五个人近不了身。加上孙大牛两个年轻后生一同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我听闻近年这往西往北已是很不太平了。多有流民和盗贼。你们驾驴车，带两匹驴换着拉。尽量走大路，沿着官道驿站来回。”

“是的，少爷，最近我们这一带也多有失窃之事。田义还是留在家里看家护院。我让孙大牛一起就好，少爷，去的人多驴吃劲，反而跑不快。”孙福只比孙庄主年长不到十岁。如今庄主孙奎也是胡子黑白相间了。只是孙福从小叫惯少爷多年了，一直改不了口。

“好！夫人，既然有福叔亲往，或可省去不少繁文缛节。此次前往清兰县恩惠乡路途遥远，来回往返相看恐怕耗时长久，我们可预做准备。明日我即请人画一幅哲仁的样貌图，备办足够礼物。我再写两封书信，一封为探访故旧，另外一封则为求亲。夫人觉得如何？”

“就依夫君之意。”

“好好！既如此，福叔，你到了当地见面之时可用第一封书信。你可依我们商定的，如若女家秉性，样貌合适，再奉上求亲书信，你可看情况定夺。”

“好的，请少爷和夫人放心，老奴定然尽心办妥。”

孙庄主想了一想，又说道：“若是有什么变故，可差人送快信给我，自有商量。”

“是。”

第二日一早，孙庄主即遣人找来画师，给儿子画像。画像完成，孙庄主夫妇看了画像甚是满意。孙夫人专门置办的一应礼物也已经准备的妥妥当当。

隔天，孙福带同孙大牛带上画像书信及一应物品。带好盘缠，路上的吃食。前来与孙庄主夫妇辞行。孙庄主见郑六赶了驴车过来之时，脸色通红，到近前一问，竟然前晚上又贪杯多饮，满嘴酒气。孙庄主心下着实不快，就好生训斥了郑六一番，严令这一路上不准饮酒误事。郑六心中本就不愿意出这么远的门，但实是无奈，只得一一应承。

孙庄主又让孙福孙大牛带上了防身的器物。一行人告辞出来，沿大路往黔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