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心事

望着面前清冽如水的长剑，陆行雪明眸大眼一亮，玉手捂着小嘴，吃惊“啊”了一声。

这剑她自然见过，正是那日子桑师姐回来宗门时候，而且听她当时说，那剑就是玉泽送的。

说起来，那时的自己，多少都有些羡慕…

“师弟，这剑不是你赠与李师姐的吗？”

望着那略微惊诧的脸，玉泽知她顾虑的是什么，忙道：“凝霜剑不止一柄，师姐放心拿去便是。”

望着那美丽长剑，少女明眸流转，有心伸手去取，心头又想到什么，道：“师弟魔道双修，这剑也用得着，还是你留着自己用吧。”

见她犹有顾虑，玉泽微微一笑，道：“比起剑，我还是觉得枪更顺手，毁了你的配剑，我就该赔你，否则心头难安，师姐，收下吧。”

听他如此说道，陆行雪不好回拒，便是接过长剑，玉手轻轻抚摸过那清冽如水的剑刃，感到凝霜剑品质不凡，她眉眼弯弯，笑道：“真是好剑，师弟，谢谢你呀。”

嘴角微扬，玉泽淡笑道：“师姐喜欢就好。”

望着那温暖的笑容，陆行雪脸上含蓄，心头却是波澜起伏。

‘我喜欢就好吗，我喜欢的，可不单单只是一柄凝霜剑呢，师弟…’

抛下许多无关思绪，陆行雪撤身震剑，爽朗道：“师弟，我们继续修炼吧！”

面上略有犹豫，玉泽小心冲她问道：“我见师姐方才似有受伤，真的没问题吗？”

纤手修为送出，长剑闪亮霜雪之象，陆行雪笑道：“师弟放心，我还没有那么脆弱。”

“如此，好吧。”

脚下一踏，炎枪破空，两人酣战，一直到傍晚。

玉泽收枪，仰望天空，晚霞灿烂，半轮夕阳挂在天边。

“师姐，天色已晚，我们回去罢。”

收了长剑，陆行雪剑指自胸前压下，长长舒了口气，才淡淡道：“师弟，可以再陪我一会么？”

‘这么晚了，她还想干什么…’

轻轻“嗯？”了一声，玉泽脸上露出疑惑。

“我方才见此处正好有夕照花株，所以想折一些回去。”

清雅的面庞映着霞光，陆行雪说话之时，神色似笑非笑，但眼波温柔，竟是有说不出的柔媚风情。

走近她，玉泽捎了捎头，好奇问道：“师姐，这遍地是花，夕照花是哪种呀？”

“夕照花，花如其名，傍晚时开，不仅花色奇丽，而且芳香怡人，又有助于睡眠…”说道此处，她确实摇了摇头，叹息道：“我娘她…总是夜梦睡不好。”

怔了怔，陆行雪向前几步，揽裙蹲下，指着一处鹅黄的花苞，她轻轻道：“师弟，这便是夕照花了。”

玉泽走近，只见那一尺高的植被上，正有许多鹅黄的花苞，那些花苞沐浴在夕阳之中，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绽放，又有凉风生露，晶莹的露珠附着在那些开放的鹅黄花瓣之上，玲珑剔透，美不胜收。

夕照花开，隐约幽香，暗暗传来。

沉醉之时，玉泽目光微挪。

又见夕阳霞光照映下，陆行雪青丝肌肤覆上一层薄薄柔和的金光，看起来清丽脱俗，灿若晚霞，恍惚天人一般。

俄而，她纤纤玉手伸出，映着漫天霞光，晶莹剔透，令人心驰。

玉手探到花枝，轻轻折落。

把刚折下的花朵放到鼻端，陆行雪闭目轻轻闻嗅，脸上浮现陶醉的表情，那种表情映照在晚霞之中，更有一番惊心动魄的美丽。而那夕照花朵绽放在那绝美脸庞前，竟也似更加灿烂了。

玉泽驻足身旁，不知不觉看得痴了。

只是见她四处寻找着花，玉泽心中也寻了个方向…

他扭头一转，望向天边夕阳。

那里，是魔宗的方向啊。

晚风微凉，四处花粉幽香，玉泽心中，不禁生出一阵惘然。

脚步迈开，迎着习习凉风，他独自来到山边一棵紫雨树下。

靠着树根坐下，玉泽手托着腮，静静凝望着天边晚霞，想家的时候，心中…

不由又想起了夕阳下的她。

‘小牛哥哥，人间真的是很美好呢，有漂亮的蝴蝶和花，还有漂亮的朝阳和晚霞，还有你。’

“就这样多好…”

玉泽怅然喃喃，那时候龙璃的低语，他又何尝不曾听见。

手头夕照花折取已足，陆行雪明眸流转，眼波如水一般流淌，一直朝着某个方向拉长，直落到玉泽身上，她不由一愣。

那少年的背影，掩映在傍晚霞光中，竟是不同先前意气风发，反而显得有些孤独，落寞…

‘他，有心事…’

轻轻来到玉泽身边，陆行雪揽住裙子，紧挨在他身旁坐下。

略微偏头，望着霞光中少年那怅然的模样，陆行雪抿了抿唇，柔声道：“师弟，可是想家了？”

怅然收敛，玉泽面色回暖几分，温和道：“是啊，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离开魔域，看到夕阳，忍不住就思念起家，想念爹他们了。”

‘爹…’

转而望向夕阳，陆行雪抱着小腿，下巴搭在膝盖上，幽幽道：“我也想爹呢。”

她话一出口，玉泽不由呆了一下，只觉她话中透露几分凄然，略微侧首，又瞥见她脸上浮着一些沧桑黯然。

心中想到那青莲峰主柳小蛮是他娘，那她爹呢？

生中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安，玉泽呐呐道：“师姐，你爹他…”

玉肩内敛，单薄的身子缩了缩，陆行雪恍惚颤抖，“他死了，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死了。”

心中一阵发寒，玉泽略微低头，面色愧疚道：“对不起，师姐，我不该问的。”

摇了摇头，陆行雪眼神呆呆直望着前方，说话的语气，平淡，却是带着深刻的痛楚：“很多日子里，我哭着闹着问娘爹去哪里了，问她爹为什么无情抛下我们，娘她都说爹不会抛下我们，说他只是到很远的地方修行去了，说他早晚会回来的…”

玉泽屏息，沉默，神色中透出几分同情。

几粒晶珠滚落，陆行雪脸色煞白，玉肩耸动，凄然道：“长大后，娘终于隐瞒不住，我见到爹墓碑的时候，心头百般痛苦，因为我连他的模样都不曾记住！”

见她扶额垂首，身子颤抖…玉泽很想给她一个拥抱，可心头想到龙璃…

身子缩成一团，陆行雪低声哽咽：“后来，后来我又听到很多声音，他们都说，是因为娘生下我焦虑抑郁，错手杀人，才导致爹舍身丢命，师弟，你说，是不是我害死了爹？

心头一阵恍惚，此情此景，玉泽又想起了娘亲，想到她若非是为了生育自己…

天下父母，何其大爱无疆，为了子女，他们甘愿舍弃一切，哪怕是生命…

“师姐，你不要乱想。”见她那般伤心，玉泽手足无措，只能沉声安慰道：“这并不是你的错。”

身子，剧烈抖了一下，陆行雪讷讷抬起头，梨花带雨望着玉泽，哽咽道：“真…真的吗？”

伤心处的风情，竟是那般动迷人。

“当然是真的，师姐可别听他们胡乱言语，想那时你才多大，尚不记事，又怎会害人！”玉泽十分肯定说道，只是那灼灼目光投来，他却是不敢直视，默默转开了眼睛。

“师弟，谢谢你。”

止住哭泣，陆行雪拭去眼角泪水，她脑袋一歪，自然靠到玉泽肩上。

“呃…”

心头，猛地一颤，玉泽不知如何应对，一时间只能正正坐直，呆若木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