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提到法国, 大部分人会想到什么？巴黎时装周？安静的塞纳河畔？兰斯古老酒窖储存的香槟？奢华凡尔赛宫的璀璨明灯？在阿尔卑斯山滑雪？

——还是在炎热南部、烈下采摘新鲜的橄榄？喧闹的乡村集市？飘『荡』着香味和咖啡味的『露』台？有着漂亮蕾丝窗帘、使用粉笔将特『色』菜写在黑板上的小酒馆？

对于克劳斯来说，在很长段时间，他对法国的印象, 是有着浓重异味的下水, 阴郁的天气。

在提醒景玉不以认为己男伴“老”之后，越来越注重年龄的克劳斯先生，将龙重新抱回, 用温水冲洗干净龙腿上不慎沾染的牛『奶』后，平静地向她讲属于己的过往。

他那段并不想人分享的往事。

今天以破例，取出来龙看看, 再完完整整地藏进箱子里。

童年时期的克劳斯并不喜欢阴天。

雨水连绵的天气更是令人苦恼, 些不平整的路上, 会有大量的泥水存积, 衣服很难晾干, 会有令人不愉快的味。

克劳斯的鞋子前端破掉个口子，母亲在晚上用胶水将剪下的布贴在小小的破洞边缘。

不过这种胶水并不防水, 沾到水就会松弛掉。要等到下个月发薪水后，母亲才以有钱他买双新的鞋子。

在路上有积水的况下，克劳斯会尽量避免外出。

他并不想母亲增加更多的工量。

从有记忆，克劳斯就和母亲同住在图尔。

这是繁华而美丽的城堡枢纽之，拥有着18世纪宽阔的林荫大。

但他们容身之处, 是家名为“晓香餐”的餐馆，是个不足20平米的、低矮的阁楼。

餐馆的女主人心肠地收留他们，晓香是她的名字，也是这个餐馆的名字。

克劳斯不知她姓什么，为晓香嫁的那个西班牙人，粗鲁、肮脏, 只会大声地用不太标准的汉语叫她——

“孝向！！！”

克劳斯的母亲黛安就在这个餐厅工，她是这个餐厅里唯的厨师。

为雇佣的回报，晓香在阁楼上为她们提供温暖的房间和食物。

黛安有时候也会接些其他的工来做，比如写，比如翻译，或者代写些文件。

她天生身体弱，做不需要大量体力的工，这些兼职工在晚上完成。晚上用电多也不行，楼下的西班牙人又会骂骂咧咧地说些不听的话。

晓香没有办法制止己的丈夫，为她需要和这个西班牙人“假结婚”才能够取得法国国籍。

按照法国的规定，她必须要和对方结婚三年内不离婚，才能够顺利地入籍。

克劳斯并不明白，为什么人要为背离己祖国而付出这种代价。

正如他无法理解，为何己没有父亲。

他对己的外祖父也没什么印象，只知是个亡命赌徒，只有上帝知他死在拉斯维加斯的哪个赌场。

外祖母？

黛安也说不上来。

外祖父和外祖母很早就离婚，外祖父偷拿外祖母大笔财产，带着时还没有记忆能力的黛安躲到法国，切断所有联系。

黛安是个虔诚的教徒，每周都会去做礼拜。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个不幸失去丈夫的女人，唯独克劳斯明白，他压根就没有“父亲”这种东西。

对方应也是个白人，或者同样的混血。

黛安有着棕『色』的头发和眼睛，但克劳斯头发是金黄『色』，眼睛是绿『色』，这种为人所称的美丽组合。

这样的头发和眼睛让克劳斯帮餐馆招揽到不顾客，晓香和黛安特意将他装扮成小绅士的模样，让他拿着牌子在门口做促销活。

尽管店里能提供的餐只有那么几种，但仍旧有不顾客乐意上门，购买份，尝尝。

偶尔也会吸引些奇怪的客人，用怪异的目光打量他——晓香会将他带回餐馆内，友地询问对方是否要用餐；如果不的话，请离开。

这时候的克劳斯还没有意识到己的发『色』和瞳『色』，会如何吸引某些具备奇怪爱的人。

克劳斯在餐馆直生活到六岁，然后，黛安生病。

肺癌。

她从来不抽烟，虔诚地信奉着上帝，此生唯做过的、背叛上帝旨意的事，就是在酒后和某个来法国度假的富商有夜，之后怀上克劳斯。

黛安甚至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也不知对方来哪里，叫什么名字。

她只有肚子里的孩子，个无法违背教义而生下的孩子，有着和那位富商样的金『色』头发、绿『色』眼睛，相似的脸庞。

个甚至连私生子都算不上的孩子。

黛安也为此付出代价，她被己先前工的教会学校辞退，辗转来到图尔特，在几家店打过工，最终停留在这家餐馆。

那时候餐的生意也并不太做，尤其周围开更多的、廉价的土耳其餐厅，黛安病倒后，兼职做不成，拿到的薪水也越来越。

克劳斯主和店里的西班牙人谈判，他愿意提供些力所能及的服务，譬如擦桌子、洗餐盘、打扫卫生等等，只希望对方能够黛安多点点钱，他以用这个钱去购买些母亲服用的止痛『药』。

对方同意。

这段时光过的很漫长，为照顾母亲，克劳斯并没有去教会学校读书，他在冷水清洗着餐盘，手指为过敏而发红。

儿童的手掌太小，他没有办法使用橡胶手套。

擦洗桌子、收拾板凳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做的有些吃力。

毕竟年纪还小。

为周遭餐馆的兴，餐厅的客人越来越，在没有客人的午后，克劳斯以坐在有着阳光的桌子上，看些晓香、黛安他的书籍。

直到黛安去世。

她死的那天，天气晴朗，肥沃的卢瓦尔河谷的品丽珠葡萄获得大丰收。对于葡萄园的人来说，这是美妙的年。

离世前这段时间并不算痛苦，晓香用己攒的钱为黛安购买大量的镇痛剂，让她濒死之际减很多痛苦。

楼下的西班牙人喝多，借着酒劲儿疯狂大骂，在宽阔的大厅嚎叫着摔打桌椅。

楼下狭窄的阁楼，晓香安静地紧紧握住黛安的手，想要她多点温暖。

晓香没有信仰，她只能笨拙地念着圣经，希望这种不虔诚的朗诵能够将虔诚的信徒送上对方理想的天堂。

阳光将两个瘦弱女『性』的背影拉成漫长的、深『色』的碑。

黛安并没有克劳斯留下什么嘱托。

句也没有。

克劳斯在晓香餐又住半年，晓香成功选择离婚，拿到法国国籍的同时获得由。但她并没有成功带克劳斯，为那个西班牙人不允许，他说这是他店的“员工”。

也是在那个时候，六岁的克劳斯被迫开始夜做繁重的工，新来的“厨师”完全不是国人，他只会做些奇奇怪怪的炒菜。克劳斯吃的，也是晚上剩下的、卖不出去、散发着怪味和坏掉的“餐”。

不过这种有着糟糕味的食物也成功让他存活。

克劳斯的房间从阁楼搬到杂物间，他没有床铺，只能用硬纸箱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躺在上面休息。冬天是个薄薄的被子，没有更多取暖的设备，手指被冻得发僵、变红，『摸』己脸颊上似乎都没有知觉。

老鼠咬伤他的手指，而克劳斯连清理伤口的钱都拿不出来。

那个伤口逐渐恶化、边缘溃烂，发白溃脓，西班牙人终于受不，最后点点良心支撑着，让他将克劳斯送进孤儿院，而不是丢到大街上任由他生灭。

而这个有着慈善名声的孤儿院，背地里却在做另种肮脏的勾。

……

“甜心，”克劳斯平静地问她，“你听说过杰弗里·爱泼斯坦吗？”

景玉点头。

她听说过这位臭名昭着的『色』魔富豪，也知他那肮脏的航班，以及私人岛屿。

“他在1998年购买座私人岛屿，取名小圣詹姆斯岛，”克劳斯说，“这是他的犯罪基地。”

景玉说：“我知。”

她从网络上能够知更多关于这个肮脏岛屿的切，爱泼斯坦诱骗、甚至强迫很多未成年女来到这个岛上，扣押她们的护照，不允许她们离开。

他使用这个岛屿接待过许多名人，美国前总统克林顿、维多利亚的秘密母公司l brands的创始人les wexner，英国的安德鲁王子……

“那个孤儿院院长做的事，也是这样，”克劳斯说，“不过，那个岛屿上的人，更偏爱年纪更小的人，无论男女。”

景玉的心脏重重沉。

她伸手，触碰到克劳斯金『色』的头发。

这温暖的阳光予她继续听下去的力量。

“我在孤儿院住半年，开始是治愈手指上的伤口，毕竟那些人只喜欢己亲手制造的伤口，而不是看被老鼠咬到溃烂的白肉，”克劳斯闭上眼睛，他短暂地想下，脸上并没有痛苦，只有安宁，像在说件再小不过的事，他的语调如此镇定，“孤儿院的人并不知上岛意味着什么，院长只会告诉我们，每月过来的那些富豪们，是为挑选合心意的孩子。他会领养他们，培养他们，予他们温暖的家。”

“对于生活在孤儿院的孩子来说，这是他们最大的期盼。哪怕每个月只会被带四个人，他们仍旧会为这个名额而表现。”

景玉握住克劳斯的手。

她低头，抚『摸』着他手掌心的茧子，那些克劳斯长时间训练、拿枪后留下的茧子。

“每个孩子都以被成功挑选为荣，他们都想过上院长描绘的那种舒适生活，”克劳斯轻叹口气，“我手指伤后，也没有参加第二个月的‘挑选’。为另个金发碧眼的孩子，在我头发上泼油漆——那个月，他顺利地得到登岛的机会。”

“半年后，我从报上看到印有他尸体的照片。”

景玉喃喃：“daddy.”

克劳斯低头：“抱歉，这些东西让你到恶心吗？”

景玉摇摇头，她深深吸口气：“请您继续，我没有关系。”

克劳斯停顿两秒。

在清洗后，浴缸的水已经换过次，他重新加温暖的热水，让景玉趴在他胸膛上，抚『摸』着她的头发。

“第三个月，个从岛上偷跑下来的孩子，告诉我们真相。”

“岛上的富人们定期来从孤儿院寻找孩子，为岛上几乎每天都有人受不折磨死去。”

“所谓的领养，不过是这些人编织的巨大美梦。”

“他原本想拯救整个孤儿院的孩子，想要让人跟他块逃出去。”

“为这件事，他放弃逃离的机会，冒险藏入货车重新回到孤儿院。”

“但很多人不相信他的话，甚至叫来院长。”

说到这里，克劳斯眼睛黯。

“他被拔掉牙齿和指甲，敲断双腿。”

景玉呼吸顿。

克劳斯没有告诉景玉的是，为相信对方的员，克劳斯偷偷跟在那些人背后，看到这切。

在那些人将对方扛上车准备丢出去的时候，克劳斯记下车牌，谎称肚子痛，趁机偷偷使用医生房间的电话，拨打报警信息，报出车牌号码。

这是十分冒险的举。

警察来孤儿院，但并没有确切的证据来证实这切。

院长和那些神秘的顾客势力过于庞大，以至于警察在收到警告的电话之后，甚至只是象征『性』地坐坐。

他们连这些孤儿都没有认真地问话，大部分时间都在和院长喝咖啡。

孤儿院内部此展开紧急的排查。

但在这场大排查，无论是接警的警员，还是医生，都没有供出克劳斯。

这个医生最终选择辞职。

临前，这个美丽的女『性』挨个儿拥抱着孤儿院的每个孩子，在到克劳斯的时候，低声在他耳侧说两句话。

她说：“你的小伙伴被警察顺利救下，他没有事。”

第二句。

“保护己，希望我们能够在孤儿院外见面。”

……

“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克劳斯说，“院长第次被正式诉的时候，她在前往法庭证的路上被枪杀。”

景玉将脸贴在他胸膛上。

受到资本『操』纵的国家。

被迫害的普通人，甚至无法发出声音。

这就是他们鼓吹的“由”。

“意识到这些后，我开始拒绝参加每月的‘见面’，”克劳斯说，“我表现出激进、斗的模样，和那些孩子打架，故意剪掉、烧坏头发，弄脏己。”

“第四个月，埃森家族的成员之——也就是安德烈的父亲，他不知这所孤儿院的真相，捐笔钱，和我拍下合照。”

景玉想到什么。

她坐来，惊叫：“我在安德烈家看到过照片！”

——那个有着浅『色』头发、被殴打到面部肿来的孤儿。

——身上穿着印有「晓香餐」字样的t恤。

——四肢瘦的像干柴。

克劳斯说：“那就是我。”

景玉呆呆地跌坐回去。

“后来，这张照片被我的父亲——也就是埃森先生发现。他发现端倪，雇佣私家侦探，”克劳斯轻描淡写，“他来到孤儿院，我告诉他切。”

只用三天。

埃森先生成功得到这个孤儿院及背后组织所有的把柄，他并没有同意对方提出的谈判，而是利用人脉将对方送上“断头台”和牢狱。

埃森先生用些同样不光彩的手段，让这些人遭受到比法律更重的惩罚。

克劳斯重新回到埃森家。

以唯继承人的身份。

埃森先生找到陆叶真女士，他希望对方能够帮忙照顾克劳斯。

克劳斯已经七岁。

他对己这个父亲到陌生，对方也并没有对他展『露』出父亲应该有的关爱。

埃森先生似乎天生薄，他并不需要爱或者亲这种东西。

仅有的女伴似乎只有醉酒后和黛安那次。

至于孩子，这是家族的责任，而在发现克劳斯之后，埃森先生更是以此为理由，谢绝其他人为他推荐的女『性』。

埃森先生效仿之前庄园所有的主人，将黛安认定为庄园的女主人，为她修建漂亮的花园，将她的骨灰盒从法国接到德国，葬在风景秀丽的地方。

克劳斯并不认为这是爱。

他在七岁前没有受过父爱，七岁后也是这样。

但他却似乎遗传到父亲这部分的凉薄，不会在其他人身上怀抱有希望。

直到那个晴朗的下午，克劳斯偶然间路过家客人稀的餐厅，隔着玻璃，看到贫困的、趴在餐桌上阅读的景玉。

她穿着廉价的衣服，吃着店里提供的、卖剩下的餐，手指为接触冷水而发红、过敏。

她就像曾经的己。

而己，以充她的“daddy”。

她的白骑士。

……

信息量大，景玉需要时间来慢慢消化。

在景玉搂住克劳斯脖子，想要他个吻的时候，克劳斯却微笑着捂住她的嘴唇。

“小龙宝贝，”克劳斯说，“如果这个吻基于你的同，请不要继续，吗？”

景玉眼巴巴地看着他。

克劳斯先生脸上只有温和。

“我和你分享我的过去，是基于公平，”克劳斯慢慢地说，“但我不需要此来获得你的同，知吗，甜心？我不愿通过这种方式来留你在我身边。”

“我不想用锁链、或者同来捆住你。”

“如果有东西能够让你心甘愿陪伴我，我不希望它是镣铐、或德绑架。”

“而是你对我的爱。”

他使用如此多的否定词。

景玉点点头，她从浴缸湿淋淋地站来，克劳斯拉住她的手腕：“怎么？”

景玉说：“我想喝水。”

克劳斯拿浴缸旁边的透明玻璃瓶子：“这里还有。”

景玉说：“不够，我想再拿瓶冰的。”

克劳斯并没有阻拦她。

水沿着他金『色』的发往下落，像幼时被人殴打后落的那场雨。

他闭上眼睛。

分钟后，景玉又光着脚哒哒哒地跑过来。

她并没有拎水回来。

克劳斯还没有来得及睁眼，片冰凉的东西贴到他嘴唇上。

景玉往他嘴巴里塞什么东西。

克劳斯睁开眼睛，含住它，和她的手指。

他问：“什么？”

景玉说：“分享你，我的酸橙子。”

新鲜的橙子汁水在口腔炸裂开，克劳斯笑下，亲吻她散发着橙子味的手掌心，她刚刚亲手剥开橙子壳。

克劳斯说。

“你骗我。”

“它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