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准神色冷峻的吐出两个字，“不对。”

许默看了看简行，简行也是不明白凌准的意思，许默转头问凌准，“什么不对？”

“你没关注过这个博主，他也不是什么大V，关注他的人没几个，这条微博点赞、留言都没有，为什么你会刷到？”

凌准的问题让许默和简行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凌准接着说道，“我们局周围四五百米内没有高层建筑，看这照片的拍摄角度和清晰度，拍照的人必定用的是专业设备在远处的高视角拍摄，所以他根本就不是随手拍到，而是专门拍下来发布出去的。……你能认出这是咱们局里的楼，其他进出咱们局的人也能认出来，如果这条微博是故意推送给你们的，那消息难免就会被散越多。”

“故意…推送……”许默垂眼琢磨着凌准说的话。

有些细节确实是自已没有细想，这样一条微博怎么会被自己刷到，就算是大数据的相关推送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概率。

简行和凌准互相看了看彼此，先是恶性杀人案件，接着凶手尸体潜藏病毒，现在锁封现场的照片又在网上发布，这种种迹象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混乱。

有人想引起大众的恐慌，恐慌所衍生出来的便是混乱，而混乱是最有效的掩体。

凌准用肩膀碰了一下简行，小声对他说，“你给方析发个信息，让他查查这个ID。”

“好。”简行拿出手机把T-quattuor的ID和微博截图发给了方析，简单说了一下情况。

方析秒回了一个[OK]的同时，凌准的手机也收到了一条微信，[赤胆忠诚系民众，团结奋进保平安。哼!!!]

凌准在心里不知翻了多少个白眼，又生生把怒火咽了下去。方析的确实好用，可这死孩子是真的让人火大。

许默叹了一口气，“没事就行。……你们忙吧，我回去了。”

局里有大案子，许默不是参与侦破的人员，很多事他不方便细问，而且就算问了凌准也不会说。

许默起身打算要走，凌准喊住了他，那种严肃的态度简行从没见凌准显露过。

“许默。……只要你愿意参与侦破，我就去跟老乔说。”凌准看着许默的背影，等着他转身。

简行觉得凌准的话里有很多不可言明的东西，而许默的背影里也有。

从接触支队开始，简行便觉得许默一直在回避参与侦破，很多时候他其实对整个案件的脉络以及凶手的剖绘都已清晰，可却从不主动说出想法。

许默一直停在某地，凌准拉着他手里就快要朽断的绳子，不敢用力，也不敢松手。

许默没有回头，只淡淡的丢下一句。“不用了。”

等许默走了半晌，凌准才颓然的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身边的简行，翘起二郎腿问道，“想打听？”

简行眨了眨澄澈的双眼，里面满是对八卦的小问号，摇了摇头，非常正直的表示，“不打听。”

凌准看他一脸口是心非的样子，翻了个白眼，“信你个鬼。”说着，他坐直了身子，一边泡茶一边说道，“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知道的人也少。……不过我知道的也不全，毕竟我当时也不在京港。”

凌准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用热水把玻璃杯里的杭白菊泡上递给了简行，简行接过来静静的听着。

“那时候许默可不是现在这个德行，敢冲敢闯、敢打敢拼。市局点名要他，派出所都没待过，起点就是北区刑侦大队。……今天会上发言的王队那时候刚升副队，他们队长叫郑帆，对许默那可是跟技侦老姜对方析一样，大宝贝儿似的捧手心里，不过许默比方析可懂事儿多了。”

凌准说着许默的事，还不能放过此刻正在支队办公室里喝着珍珠奶茶的方析。

简行可是知道技侦组的姜组长是怎么对方析的，虽然姜组长也就比方析大个五六岁，但跟爸爸疼亲儿子似的。

“出了什么事？”简行问。

人的变化一定是遇到了过不去的坎，虽然简行不觉得现在许默的生活状态有什么不好，但凌准口中那个敢冲敢闯敢打敢拼的许默，他没见到过。

“930案。”凌准放下了手里的杯。“也有，快四年了。……国庆节啊，全国人民都放假，只有警察和罪犯不放假。\”

郑帆当时负责这个案子，他对许默很信任，所以让许默也进了专案组。

四名国际幼儿园大班的孩子和一名校车司机在送孩子回家的途中被绑架了，校车是一辆奔驰七座商务车，根据GPS定位在城郊的树林里找到了车，行车记录仪器和车内摄像都被破坏了，绑匪当天傍晚联络了四个孩子的家长，索要每人一千万的赎金，包括司机在内，并且要求由司机的妻子运送赎金。

“谁报的案？”简行给凌准续了杯茶，问道。

“校车司机的老婆。”凌准接过茶。

每人一千万的赎金对于四个家庭来说还是能凑齐的，但绑匪要求四家孩子的家长出司机的赎金，就根本不会有人愿意了。校车司机的妻子拖家带口的求过他们，但同样的金额放在不同的人身上，就完全不是同样的价值了。

于是第二天她报了警，希望警察能救她的丈夫。

立案后，警方一边部署一边着手调查绑匪的身份，绑匪对孩子的家庭状况了如指掌，又指定由司机的妻子送赎金，警方不得不怀疑校车司机可能是绑匪的同伙。调查后发现，校车司机的孩子生下来就有免疫系统方面的疾病，他们夫妻俩为了给孩子治病拼命挣钱，这种种迹象都指向司机确实有问题。

虽然没有人愿意出钱救校车司机，更没有人相信他是无辜的，但迫于形势，家长们还是把四千万交到了司机妻子的手里，让她去送赎金。她也同意了，毕竟她也是一个母亲，而且她也希望绑匪看在有四千万到手的份上，也能发点儿善心放了她丈夫。

当时警方部署的很严密，但绑匪太狡猾辗转数次，赎金还是被取走了，从那天开始便再也没了音讯。

“两天后，家长们都坐不住了。他们认定校车司机是同伙，于是有些就去他家里求他老婆，让他们放人，还有一些就带着人去闹，连派出所都惊动了好几回。”凌准发出的微微的叹息。

这案子本来关注度就高，而且舆论指向也是针对校车司机的，这么一闹，记者也上门了，当时的情况可想而知。

一周后，那四个家庭各收到了一袋残肢和一张照片。残肢是属于校车司机的，警察按照照片所示的地标找到了绑匪藏匿人质的地点，打开了照片里的那个木箱子。

四个孩子仿佛被硬塞进一个木头箱子里的，小小的一个木头箱子，他们互相紧挨着，已经没了呼吸。

“绑匪不是按照人头要赎金的。”简行发出的惋惜的感叹。“他要的就是五千万。”

凌准沉默的点了点头。“虽然谁也不敢保证五千万能赎回所有人，但没有给足赎金的结果就是…无一生还。”

930案的结果确实令人惋惜和悲痛，可简行却不认为许默会因此就离开一线。“许默……应该还有别的原因，是吧。”

凌准苦笑了一下，努力舒展了下眉头，“案子不是他一个人定的性，警方的侦查方向也不是全部都有错，所以虽然懊恼但许默还不至于就这么颓了，真正让他再也不碰案子的原因是报案人，也就是被害司机的妻子。”

“她？”简行不解。

“我听说，她在市局门口抱着孩子自焚了。”凌准狠狠皱了一下眉，仿佛感受到了当时的惨烈和绝望。“就当着许默和郑队的面。”

她求那些家长，但没人帮她。她报了案，可警察却把她丈夫定为嫌疑人。她丈夫死了，死无全尸，她一个人养不活她的孩子，她心里的怨和恨无处申诉，最终只能把所有的怨恨用这种惨烈的方式抛洒向这个世界。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作为警察一生会碰到各种各样的案子，没有哪个敢说能逢案必破，那是信念却不是必然结果，每个警察都在负重前行，于他们而言没什么可自夸也没什么可抱怨，就因为一句“我是一个警察”。

凌准是这样的警察，许默也是。

“有时想想，许默现在这样也挺好。”凌准笑了笑，“他从小就拿来跟他那个天才弟弟比这比那，以前他脑子里那根筋还拧着，整个人绷的都快断了，现在他心宽了人也松，挺好的。”

简行认同的点了点头，虽然没见以前的许默，但现在的许默，很好。

“我今天都上班了，有空是不是能和罗荫碰一下啊？”简行见凌准这会儿情绪也稍许低落，便岔开话题问道。

凌准笑了笑，眯眼看向简行，“你都想一早上了吧？在车里就看你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终于上正题啦。”

简行靠在沙发上，斜眼瞄了一下凌准，“我在家休息很久了，想给大王效点力，大王还不领情，唉……大猪蹄子。”

凌准被噎住了，但下了一个决心，一定要把简行和方析给隔开，这货传染啊。

“别不学好。”凌队长威吓完又借故怼道，“之前也没见你工作热情这么高，现在是哪根筋搭上桥了？”

简行向来该认怂就认怂，该服软就服软，从不让自已身处险境。“领导教导有方，我努力进步。”说着，冲凌准抛了个媚眼，试图以美色惑主。

“正经点儿，上班呢。”

一代明群凌队长表面不为所动，心里是颤了一下，不禁暗叹美色误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