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准拿起茶几上的资料看着，很轻的翻过一页。

“凌准。”简行闭着眼睛，轻轻的喊了他一声。

凌准嗯了一声，一边看资料一边等他继续说。等了许久，简行才缓缓的开口，“关于那次枪击事件，有些疑问到现在我也解释不了。……我总是梦到那天的事，但又好像不是。我分不清。”说到这里，简行停了下来，呼吸变得有些颤抖，他克制的做了一个深呼吸。

凌准翻着资料的手停下了，转眼看向了旁边依然闭着双眼的简行，他放下手里的资料，静默的坐在简行身边，等着他。

简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说这些，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想想又觉得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想把心里的秘密说给凌准听而已。

凌准像是会意了似的握住了简行放在身侧的手，那只手很冰，连掌心都没有一丝热气。

简行平静的叙述着，仿佛说的是别人的故事。“他的验尸报告上写着，他一共中了11枪，其中3枪打中了小腿和胳膊，剩下的9全部集中在胸腹部。而这11处枪击痕迹，全部是我手里的枪造成的。……可我没撒谎，我真的记得只对他开了三枪，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拿到那把枪的。”

凌准静静的看着简行，他就那样抱着毯子闭着眼睛，像是在接受心理疏导。

简行的声音从最初的平静轻缓渐渐地开始不稳，他很努力的想让自己保持冷静，但是并没且成功，他接下来说话的声音依旧有些颤抖，只是他自己已经察觉不出来了。“我还记得，他拿着锥子刺进了我的眼睛里，在里面剜了很久，像是在找东西。可是，你看，我的眼睛并没有受伤。”简行睁开眼睛，平静又彷徨的望向凌准，但胸口压抑的微微起伏着，这些疑问一直困扰着他，他就像一只粘在蜘蛛网上的小虫子，每一天都在徒劳的挣扎，早已经精疲力尽了。

“我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梦。我解释不了。……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可能疯了。”简行的声音依旧从容淡然，仿佛他从来不会着急，从来都没有脾气。

凌准伸手绕过简行的肩膀遮住了他的眼，让他靠在自己的肩颈之间，目光遥遥的望着对面的白墙，好像能望穿那里望到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分不清，就不分辨，解释不了，我们就不解释。……有我在，你不会疯。”

简行挤出一丝笑容，脑袋又往凌准的颈间埋了埋，缓缓的舒了一口气，仿佛是把堵在胸口的浊气都吐出来了，整个人轻松了许多。简行从没想对凌准隐瞒，一直没说是因为连他自己也没有答案，而今天说出来，则是因为他想通了一件事，他的凌准并非只有权知道那些有答案的事。

凌准拿下巴蹭了蹭简行的头发，他的头发很软和他这个人一样，不锋利也不尖锐，这样的人在面对那么残酷的情况时怎么可能不恐惧、不慌乱。怎么拿到枪，又开了几枪，为什么要苛求他必须清楚的记得一切。

凌准知道自己多少有点护短，可就是护了，自己媳妇儿自己不心疼谁心疼。

“凌准。”简行小声的喊他，声音轻快了不少。

凌准郑重的嗯了一声，等他继续说。简行笑了笑，道，“万一这会儿谁要是进来了，你怎么办啊？”

凌队长立刻后悔刚才那么郑重了，张嘴刚想说“谁敢”，又把嘴闭上了，flag随立随倒的先例就在几个小时前出现过，还是不要再次尝试的好。

“能怎么办？公开呗，我又不怕。……大不了我就去看大门。”凌准松开遮住简行眼睛的手，搭在他肩膀上。

“要不，我出去办公？保持安全距离。”简行“体谅”的发问，仰头望向凌准。

凌准眉头一皱，立马否决，“那不行。…我可不放心。”这句是大实话，凌准不假思索说的毫不犹豫。

简行其实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可是凌准所处的职场是不可能接受他们之间的关系的，所以他要为凌准考虑。简行拉起凌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歪过身子从里面绕出来，把他放回凌准的腿上，拉了拉搭在身上的毯子。

“为了不让你去看大门，上班时间禁止亲密行为。”

凌准一副吃了瘪的样子，无奈的在膝盖上搓了搓手心。

说着话的功夫简行也不困了，收拾好了毯子搭在沙发上。喝了两口水，转头言归正传问凌准，“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凌准续了壶热水，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暂时没什么安排，一会儿支队里开个小会，不能像无头苍蝇似的乱飞。……发微博那人不简单，注册信息和身份证都是假的，网站居然都审不出来，滑的跟泥鳅似的，而且还有点手段。”继续说道，“明天我约了那司徒，得从他那儿淘换点东西回来。你跟我一起跟他碰一下。”

简行一边听一边点头，其实他还挺想见见那个司徒巽的，之前他审罗荫的录像简行看过，他似乎知道很多自己想知道却又不知道的事，关于罗荫的事。

简行承认自己放不下罗荫的事，他对自己的莫明关注，还有他似乎知道很多自己解释不清的事，比如那场枪击案。

简行也承认自己害罗荫，说不出理由的害怕。

下午，凌准开了个支队会，布置了一下任务，简行听的心不在焉，趁着空档给许默发了个微信。

许默很快就回了，从他的信息里看得出，那些媒体已经找上了门了，不过还好乔处早有安排，片区民警和小区保安都起到了一定的阻断作用，不过看看现在警局外面的情况就能想象到什么叫阴魂不散。

工作会结束后，凌准和简行从小会议室出来，问他，“开会的时候你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简行想了想说道，“我想看看930案的卷宗。”

凌准心有预料似的笑了笑，“我已经让姜路去调了。”

姜路已经对比过电子卷宗里的照片，确实和微博上发的很相似，但凌准认为稳妥起见需要让技术部门再核查一遍。

开会时，简行也发微信问了许默对930案的看法，许默回了几段语音，当时在会上简行不方便听，现在回到办公室，他打开了扬声器。

[简行。930案没有隐情。……当时所有的疑点都集中在司机身上，我们虽然把他设为重点调查对象，但也没有放弃其他的调查方向。]

[专案组解散后，我就回了学校，但我知道郑队一直没有放弃追查凶手，专案组的每个人都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虽然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但我们真的都尽力了。]

简行听得出许默语言中的坚定，虽然他不愿再在一线工作，但是对昔日伙伴以及共同侦破的案件一直是那样的深信不疑。

简行对930案没有太细致的了解，这案子虽然让人唏嘘，可凶手已经落网，到底还有有什么值得被“曝光”的呢？简行默默的思考着一些问题，他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凡是这种隐晦的小动作背后必定都会有更大的浪涌，又或者是障眼法。

简行皱起眉微微摇头，线索太碎了，拼不到一起。

“网吧凶杀案的卷宗能调出来吗？”简行抬头问凌准。

凌准正白板前理手上的线索，闻言转头看向简行，问道，“想到什么了？”

简行半倚在沙发扶手上，用一种他自己觉得挺舒服的姿势靠着，说道，“上次开会的时候，我们不是讨论过凶手尸体内携带病毒的可能性吗，我始终觉得那具尸体像是一种警告。”

“怎么说？”凌准抱着肩站在简行对面，隔一张茶几。

简行捋了捋思绪，说道，“天花在如今已经不具备大规模的传染性了，疾控中心的隔离措施也只是为了保险。那天开始时我也说了我的想法，天花病毒的危害确实削弱了，但它的存世量也极为稀少，保存的地点有严密的监控，盗取病毒才是一件非常难的事。”

凌准接着简行的话说了下去，“所以对方是在警告我们，他有能力弄到和天花同样监管严密，但却具有强大杀伤力的病毒。”

“没错。”简行点头。“投放病毒和发布照片几乎是同步进行的，那么发布照片的人就一定知道新楼被封锁的原因，既然知道原因又专门拍摄的照片，还推送给了媒体和一些警方内部人员……”

“一举两得。”凌准接过了简行递给他的话茬，“不知内情的人会肆意猜测继而引起恐慌，知道内情的人则会接收到危险信号。”

凌准神情严肃而凝重，他脑海中两个疑点被连接了起来，那些散乱而毫不相干的疑点逐渐被勾连，从而形成了一张蛛网。隐匿在网络背后的犯罪分子狡猾而布局紧凑，在警方还未察觉之时已经做了很多事。

简行觉得最近发生的事总是很突然，一桩接着一桩可又很零碎，这让他们根本没办法沉下心来去细细探查。

凌准细细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两组照片，一桩是最近才发生的案子，一桩则是几年前的旧案。相关照片一前一后的被发出来，是有什么关联吗？”说到这里，凌准眼神蓦地一凛，“王新。”

简行迟疑了一会儿也是一怔。没错，王队长是930案专案组成员，也是侦破727网吧凶案的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