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刑侦)

《落日熔金(刑侦)》

第 21 章 第二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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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感觉顺风顺水,就最好眯着别出声,别让伏在墙角的厄运发现你。比如,我跟郗阳在一起这事儿,我就不该跟身边人叨逼叨!

“出门了?”张超一脸讶异:“哥,你怎么能让嫂子自己出门?不怕他跑了?”

“你有病吃药,别一早上就烦我。”我看着电梯里的数字,巴不得快点儿到办公室。

“这可是从无数对情侣身上总结的经验!你想啊,你工作又辛苦,生活又清苦,人家跟着你,图什么?图你家钱?你家有几个钱?住那么破的房子。图你家背景?以后能升官?阿姨也不管你啊!”

张超这小子,嘴怎么这么碎?比我都碎!这要是在学校,我俩早掐起来了,但是现在是在我们局,作为地主,我得拿出点儿气度。“郗阳回局是有工作,不像你,到处浪。”我下了电梯。“你赶紧换衣服吧,一会儿开会,有你说话的时候。”

“我这也是来工作呀,哥你咋能双标呢?”

幸亏电梯及时关门,把张超那带着浓重南方口音的东北话关在了里面。

我到办公室,给自己倒了杯水。

今儿办公室没什么人,孙宇跟着大洪去了海城,姜大姐家儿媳妇要生了,她最近也不怎么来,其他几个小兄弟也都各忙各的。大黄早上打电话请了假,说是不太舒服,昨儿还好好的,我怀疑是大洪这小子昨天晚上没干好事儿。

赶得特凑巧,郗阳回海城第二天,那边儿就来信儿,说之前郝帅负责的一个案子,人抓着了,让我们去提。我是真想去,但是要开视频会,只能让大洪带着几个小兄弟去了。雪天路滑,大洪开车稳当,我比较放心。

海城靠海,冬天湿冷,比龙城还难受,早上来单位路上,我给郗阳买了条羊绒围巾,让大洪一并带过去给他。我打郗阳电话,没人应答,我又给他发了信息,问他忙完没,可以让同事带他回来,郗阳也没回。

大洪说没事儿,到了海城局,去法医办公室找他就成,单位就那么大点儿,还能迷路?我深以为然,端上我的“龙城公安大练兵纪念”大茶缸子,拎着笔记本去开会。

郗阳对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在这间会议室里形成的。

那天我路上有事耽搁了,着急往会场跑,穿过门厅刚要上楼,就被一大妈拦住了。我认得她,前阵子连环入室盗窃案的一个受害人,那小贼一时慌乱,抱走了她家老头的骨灰盒……

“裴队长啊,裴队长!”大妈见到我立即笑开了花。“这是我们家老母鸡下的蛋,不多,就一篮子,您可别瞧不上啊。”

大妈穿着朴素,言语也朴实,我也只能拿出接待群众时候的调调,一脸的严肃认真:“大妈您别客气,抓小偷是我们的工作,这鸡蛋不能收。”

大妈不肯,坚持让我拿着,我要走,她就扯我的袖子,给我都整无奈了。

一来二去,开会时间到了,我简直要急死,最后取了个折中方案,从篮子里拿了一个,说就算领了心意,便连电梯都顾不上等,拼命往会场跑。

大妈被门卫大爷拦着不能上楼,竟然在走廊里教育起大爷如何“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我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到会议室的时候门已经关了,只得硬着头皮慢慢推开,悄悄溜进会场。

郗阳当时是怎么看我的,我不得而知,总之柳政委是没给我什么好脸色,我们冯队看了我一眼,微微点点头,我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些。

我找了个位置坐下,郝帅回头小声问:“然哥,我刚看你在我前头走着,为啥迟到了?”

“为了个蛋。”我苦着脸道小声回答。

“啥?”

“老伴儿骨灰盒让人抱走那个大妈,在楼下,非要给我一篮子土鸡蛋。”

“你咋说的?”

“我说:大娘,鸡蛋不能收,你要不把姑娘嫁给我得了。”

“借你个胆儿你也不敢这么说!”郝帅笑,身边的实习生也跟着小声笑。柳政委突然咳嗽一声,所有人立即噤声。

“裴然。”柳政委突然点我的名字,我就像课堂上溜号被提问的小朋友,心都提起来了。“我听说,你对这个案子,有些看法。”

“啊?”啥案子?说到哪儿了?我这儿正开着小差,完全不知道说到哪儿了,我能有啥想法?可此刻,会议室里三十几双眼睛齐齐盯着我,那滋味儿实在不好受,我琢磨着,点都点了,站起来吧,结果一起身,坏了,把蛋忘了!

“啪嗒——”一声,鸡蛋掉在地上,旁边郝帅带的实习警员没憋住,噗嗤笑出来。周围的人也看到鸡蛋,顿时哄笑一团,有人小声说:“裴队,下蛋了?”

柳政委指节猛地扣了扣桌子,会场里众人立即噤声,他厉声问道:“裴然,你搞什么?”

“我——”我死的心都有了,没头没脑的答了一句:“政委,我蛋掉了……”这一次,柳政委也憋不住了,满屋子的欢乐气氛,足足持续了一分钟。

得知这才是郗阳对我的第一印象后,我特别后悔,就是相亲对象第一次见面,我竟然出洋相了的那种后悔。一想到我在郗阳眼里的最初印象是个沙雕,我就恨自己没有时光机器。

回忆到此为止,新的会议开始了,我把注意力转向案件。

这次会议是龙城和潞城连线,讨论的事情,就是上次张超在烧烤店问我的“换魂案”,这次案件的发生地,是潞城。“换魂案”是二支队负责,我来参会,是因为雯姐钦点,听说她还点了郗阳,可惜郗阳不在龙城。

为了区分这两个案子,我之后的叙述中,将用“9·27案”指代龙城的,用“12·19案”指代潞城的。

两起案件的受害人均是10岁以下儿童,父母都已经去世,买家也是痛失爱子的家长。跟“9·27案”相比,“12·19案”案情更复杂,或者说,更令人匪夷所思。

我们先回顾一下“9·27案”,被拐卖的是一个男孩儿,我们解救他之后,发现他认为自己是另一个男孩儿,记忆、习惯、行为方式等等,全都改变了,医生将其诊断为PTSD。

而“12·19案”中,受害儿童是一对双胞胎兄妹A和B,他俩同时认为自己是C。经过潞城警方核实,C是个男孩儿,但从有性别意识开始,就一直不认同自己的男性身份。两年前,C在校门口的路边受到同学欺凌,推搡中摔倒,不幸被过路车辆碾压致死。

张雯主办的“9·27案”,买方和人贩子均落网,但潞城的案子并不圆满,孩子救下来了,但警方怀疑的买主在境外,通过非法的境外网络账户支付,身份信息无法对应,证据不足,至于人贩子,已经列为网逃,但至今没有踪迹。

我对“境外”这个信息点比较敏感,或许是之前在出入境做过外管。外管,就是管外国人,从入境到出境,管登记、证件、就学、就业等等各种杂七杂八。到刑侦之后,除了涉毒涉枪,只有“换魂案”中屡屡出现境外因素,我记得“9·27案”中,买到孩子的女人也是准备出境的。

“9·27案”本就传得沸沸扬扬,现在潞城出现更严重的案子,坊间更是人心惶惶,甚至有人拿案情创作了恐怖小说,讲有鬼使在人间物色小孩子,杀掉他们的父母,通过法术将他们作为容器,使得阳寿未尽的灵魂重返人间。

鬼使肯定是扯淡,法术也是无稽之谈,但这故事基本将两起案子进行了归纳:有一伙人,为失去孩子的人们物色孤儿,通过某种强力洗脑,使这些孩子认同新身份,成为已死去孩子的替代品。

有的人认为,这案子的突破口是孩子,要尽快治好他们,让他们来讲述案情经过,但雯姐不这么想。

“篡改记忆是很难的,这两起案子能够做到如此程度,想必对孩子的身心健康,都造成了不小的伤害,这种强力的洗脑,到底是不是可逆的,都很难说。”

我一边听雯姐讲话,一边点头。而我跟在场所有人一样,都有一个疑问——怎么做到的?难不成像超级英雄电影里一样,对着主角念几个俄语单词?

还有一点比较特别,很多被拐卖的孩子,都会遭受不同程度的虐待,这几个被解救的孩子似乎也是如此,但人贩子们却给孩子做了除疤手术。针对这个问题,很多同事都觉得,人贩子是为了卖个好价钱,我也这么想。那时候,我们对于“换魂案”知之甚少,还不知道那是为了掩盖使用药物的痕迹。

“裴然,你有什么看法?”

雯姐突然点我,我愣了愣,有种上课突然被老师点名的错觉。大概是之前在这屋里“下蛋”的事儿,给我也整成轻微的PTSD了。

雯姐接着说:“我记得你之前提出过,现场发现的毒品,可能跟拐卖案本身有关。”

是啊,我是提过,就在我“下蛋“那次的案情分析会上,但是当时没人理我,郗阳的导师是那天唯一一个没有当面怼我的外聘专家,气氛比我现场“下蛋”还尴尬。

但是现在不同了,有了郗阳的帮助,我大概对那种麦角新碱类新式合成物有了些许了解,就在前天,我那在国外进修的表弟传来消息,他那边的矫治中心曾经对类似合成物进行过研究。我弟说:“这种药物可以通过麻痹神经来影响人的记忆,至于你说的强力洗脑,如果对方是大脑尚未完全发育的儿童,达到你说的那种效果,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眼下比较尴尬的是,这两个信息都不是“正常渠道”得来的,没一个符合公安办案程序规定,因此,我现场拉风地引经据典、侃侃而谈,那是不可能的。左思右想,我问张超:“现场有发现毒品吗?”

“毒品?没有啊。”张超看向大屏幕,对面的同事确信的点点头。

我简单说明了“9·27案”中发现的毒品,还有去年查到制毒窝点的事情,只就药物本身做了介绍,其他的全都含糊带过,大家的注意都在分析上,没有人对信息来源提出质疑,这很好。

虽然我想法还不成熟,雯姐却支持了我的猜测,至少我们在一件事上达成了一致,那就是,相对于让受害儿童努力回忆,找到犯罪人员的洗脑方式,更有可能成为本案的突破口。

散会之后,我给郗阳发了信息,问他是不是在忙,等了一会儿,没收到回复。

他在干啥?跟谁在一起?冷不冷?热不热?撑不撑?饿不饿?还有最重要的,有没有想我?半天而已,我已经体会到异地恋的痛苦了,真是要了亲命!

日子还得继续,工作还得干。我拿了文件,找柳政委签字,刚一进屋,他电话便响了,柳政委看一眼来电号码,接起电话,伸手示意我坐下。

“范市长,您好。”

电话那头传来范忠义的声音,三令五申不准再查“杨树村白骨案”,抓紧封了这案卷,专心把“汽车焦尸案”破了,这就算天下太平了。我和柳政委对视一眼,气氛有些尴尬。我低下头,摆弄着手里的审批表。

按照市长大人的意见,连“换魂案”都不用管,应该赶紧让张雯接手“焦尸案”。

“老柳,不是我挑邢大姐的不是,她家那小子是真不行,你赶紧换小张主办,这个事儿啊……”范忠义的声音不断从听筒传来,柳政委抬起头,冲我摆摆手,我得令,识相的滚蛋了。

从柳政委办公室回刑警队,我一路都耷拉着脑袋,我就纳闷儿了,范大市长怎么判断我不行的?

自从顾子俊家被人射了一箭,我愈发觉得近期很多事情都有蹊跷,因此“杨树村白骨案”的案卷,我也一直没有移交存档。当然,“汽车焦尸案”我也从未放松,我最近一段时间的加班,基本都是为了这个案字,通过多次排查及询问,目前的收获是——基本可以确定,嫌疑最大的宋强,并不是凶手。

这小子之前说车里的货物都是他装的,但是,我们通过监控发现,肖阳出门的时候,车里根本没有□□。

宋强这小子心是真大,他自认没杀人,自然坦荡荡,当时光想着领点儿保险钱,根本没留意我们的问题,就说东西都是他装上车的,这一个“都”,差点儿把他自己“兜进去”。

但是除了宋强本人,没人在意我们是不是排除了谁的嫌疑,大家关注的,是我们锁定了谁的问题。

我此前说过,这案子的突破口在于夫妻关系。作为被害人法律上的丈夫,宋强给我们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那便是死者肖阳背后的“金主”,以及他们之间的微妙关系。

不久之后,当我听到郗阳讲述自己舅舅的时候,莫名其妙地联想到肖阳和那所谓的“金主”,突然感觉有些怪异。我怀疑自己是醋坛子成精,连人家舅舅都要嫉妒,还困扰了好些天,然而事情远比我的困扰更加令人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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