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亮我俩从小超市出来,我突然想起刚没给顾子俊留号码。
我可不想他又有事儿没事儿的找郗阳,于是跟洪亮要顾子俊电话,洪亮过目不忘,直接背了出来。
我输入那串数字,拨过去。前面的转角处像是有人在争执,吵吵嚷嚷的,我把手机往耳朵边凑了凑,堵上另一只耳朵,电话通了,却没人接。
我正往前走,洪亮突然拉了我一把。我也注意到了,前面的吵闹声没了,取而代之是一个熟悉的电话铃声。
这声音并非手机自带的铃音,而是一个动画电影主题曲的纯音乐改编版,就是我堂哥当配音导演的那个。这动画就够冷门的了,拿改编版做铃音的就更少见了。
顾子俊之前为了要郗阳电话,假装手机没电,跟郗阳借手机,说要打给同学,实则打给自己,结果忘了提前静音,被我逮了个正着。顾子俊用的,便是这个铃声。
刚才,洪亮我俩与顾子俊谈话的时候,这铃声也响过一次,是快递员,顾子俊让他把东西放在收发室。
从洪亮拉住我,到我听清铃音,再到我俩闪身进树丛后,瞬间变完成了。感谢并肩战斗给我们带来的默契,就算我当时没发现问题,我也会在洪亮碰到我的一刹那会意。
电话接通的时候,转角处的铃音同时停止。
“您好。”顾子俊的声音自听筒和不远处几乎同时传过,冰冷,警觉。
我怕顾子俊太熟悉我的声音,立即把电话递给洪亮,洪亮转身,压低声音,说:“您好,快递放收发室了。”
对方沉默了片刻,说:“谢谢!”声音比刚才缓和了许多。
挂断之后,我和洪亮对视一眼,同时盯着前方。
虽然看不到人,但能听到对话的声音。那是两个男人,一个声音年轻,是顾子俊,另一个听起来稍微成熟些,但我暂时没办法通过声音判断年龄,毕竟像我堂哥那种,三十而立配弱冠之年毫无破绽。
“你不相信我?”陌生男人的声音里带着怒意,他仿佛极力克制,却还是忍不住提高了声调。
“信的!我当然信你!”顾子俊有些急,忙不迭表诚心。
对方打断他:“你信我,就不会去那儿!你要是信我,当初都不会去医院!”
那儿指得是哪儿?顾子俊避重就轻,顺着那人的话往下说:“我……我担心你,才去医院。”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跟你说过,我会回来找你,你只要在家里好好等着我,我就一定会来。”
顾子俊依旧慌乱:“可是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我死了?”
“我……”
“你希望我死了?”
“我没有我没有!”顾子俊提高了声调,声音委屈得紧,听起来又要哭了。
“好了宝贝儿,是我不好,我太凶了,是我不好。”那人立即示弱,顾子俊不吭声,他就一直哄。
最后,听顾子俊那哼哼唧唧的声音,他大概被一个吻哄好了,嘴上还不肯饶人:“你你,你也太狠了,你还让人打我,你不爱我……”
“没有没有!当时情况紧急,我怕拦不住你,才放手让他们去处理。再说,你不也没挨打吗?”
“我是没有,但是……”
“这都是天意。阴差阳错也好,命中注定也罢,他就是要遭这趟罪,错不在你我。”
“可是,你不是说,他也是受害者?”
“他是!但他已经被同化了!你看到了吧?他到处扰乱视听,就是想要嫁祸给我!你太善良,总把别人想得太好。”那人叹了口气:“算了,你不想帮我,也没关系,我最开始就不该让你趟这摊浑水。”
“我帮我帮!”顾子俊慌忙道:“我会帮你的!我会的!你要我怎么做?”
“还是算了,我知道你胆子小——”
“我不怕的,只要你没事,我不怕的!”顾子俊赌咒发誓。
“好吧。你只要……”
男人压低了声音,校园里学生来来往往,我与洪亮全神贯注,依然听不见。突然,身后响起一声:“裴队长!洪警官!”
是韩天!
转角处的声音戛然而止,洪亮立即冲过去,我紧随其后,转过去,看到整片区域里,就只有顾子俊一个人,呆呆站着,盯着我们几个。
旁边有一条小路,洪亮顺着路追出去,我来到顾子俊跟前,问:“你刚才跟谁说话?”
“啊?”顾子俊茫茫然:“我自己啊。怎么了?”
“自己跟自己?”
“啊……”
“两种声音?”
“啊……”顾子俊挠挠头:“我变个调,练习一下,准备参加学校戏剧节的比赛。”说着,顾子俊轻轻咳了咳,说了两句话,还真与刚才的陌生男声有几分相似。
许是看我半信半疑,顾子俊掏出手机,打开学校的微博:“就是这个戏剧节,我已经报名了,裴队长不信,可以问戏剧社社长。”
我看看那页面,又看看顾子俊。洪亮回来了,冲我摇摇头,没说话,也看向顾子俊。
“真的真的!”顾子俊有点儿急了,还要说什么。
我拍拍他肩膀:“没事儿,挺好的,有天赋。我堂哥开配音工作室,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说不定你就出道了。”
顾子俊让我拍得一愣一愣的,盯着我看了半天。
洪亮我俩从顾子俊学校出来,洪亮开着车,我捏着一只塑料袋,翻来覆去地看。
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条挂绳,上头拴着枚金属装置,古铜色的,看起来像是什么机器的零件,从磨损情况看,应该已经用过很久了。
洪亮问我:“然哥,你真信他练剧本呢?”
我抬头,扬了扬塑料袋:“当然不信。”
洪亮刚从小路上捡到这物件的时候,上头连一点儿灰尘都没有,很可能是刚刚有人路过掉的。比起顾子俊自言自语练什么剧本,我更倾向于相信,刚刚有人在这里跟他对话,然后匆匆逃走,不小心遗落了这东西。
他们在聊什么?这东西,又是什么?
同时,令我惊讶的是,顾子俊竟然能用两种声线说话!不管刚刚他是不是跟别人对话,他后来跟我说的那几句,确实跟那声音很像。我堂哥说过,这种技能是要经过训练的,顾子俊总不至于未卜先知,想到某天要唬我们,就提前练习了吧?
我想了半天,拿出手机,拨了三通电话。
第一通电话打给黄泽:“密切注意顾子俊动态。”
“收到!”
第二通电话,打给内勤姜大姐:“姐,拟一份申请,对与刘向南相关的人上技侦手段。”
“好。”
第三通电话,打给郗阳:“怎么样了?”
“有事耽误了,我刚从单位出来。师兄那边怎么样了?”
“还好。”我说:“我晚上可能要忙一会儿,你先回家,点个外卖,不用等我。别动炉子,电水壶我修好了,烧水用电水壶。”
我还要再说,郗阳笑起来:“好好好!离开师兄,我就生活不能自理了!”
这小混蛋。
我说:“等我晚上回去,让你下不来床,看你还怎么自理。”
挂断电话之后,我满脑子都是小百合在身下哼哼唧唧的样子,嘴角不自觉上扬成一个变态的弧度。洪亮突然猛咳了一声,说:“旁边儿还有人呢!”
回局的时候还是下午,回家的时候已是午夜。我轻手轻脚开了门,客厅留了一盏灯,房间里静悄悄的。
我想起和郗阳刚刚开始交往的时候,他还住在小书房。有天我晚上回来,郗阳也像今天一样,给我留了夜灯。雪嘉听到我开门,在门口乖乖坐着,摇着尾巴等我摸摸头,才回小垫子上继续睡了。
那天,房间里跟现在一样安静,我轻声洗漱整理过后,回卧室,一开门,就发现,郗阳没睡小书房,而是正躺在我的床上,一股温热的感觉流过我心口。
这么多年,我习惯了一个人住,习惯了半夜回家一片漆黑,现在家里有了一盏灯,床上有了那个人,我发现了人生另一种可能,世界太美好了!
我走过去,躺在他旁边,隔着被子轻轻抱住他,琢磨着是现在就开始毛手毛脚,还是先把郗阳叫醒。
我刚躺下,郗阳就醒了,往我怀里蹭了蹭,枕在我肩上。我亲亲他的头发,洗发水很香。我问:“怎么跑这屋来了?”
郗阳迷迷糊糊地说:“我想你。”
我们不是天天都在一块儿?可是,好奇怪,我也觉得好想他,才几个小时而已,我就想他。
我又亲他,却发现郗阳没了反应,我放开他,发现他睡得打起小呼噜。
“睡着了?”这就睡着了?真的假的?
“嗯……晚……”安字没了音儿,郗阳又睡着了。我就这么搂着他,感觉说不出的安心与……挣扎!
我简直没脾气了!小家伙搞什么啊?我一开门的时候,还以为他脱/光光了在床上等我呢!还庆幸自己在床头柜里预备了东西!结果他困成这样,话都没说完就睡着了,这让我还如何下手!
雪嘉今天没来迎接我,而是趴在床头陪着郗阳,看我进来,就扑到我腿边儿蹭了半天儿,翻过肚皮,摇着尾巴。
我蹲下,在雪嘉身上挠了挠,这小雪球扭了一阵儿,翻过身,站起来,使劲儿抖了抖身上的毛,走了。我怀疑他刚才的热情和黏人,都是做做样子,其实他心里烦我烦得不行。
郗阳睡床右边儿,却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在往左边儿挪,脑袋都快枕到我的枕头上了。被子被他卷成了个卷儿,郗阳连胳膊带腿抱在上头,被子卷外头裹着个小百合,看起来像一个大寿司。
我走到床边,坐下,俯身轻轻吻了吻郗阳的脸。
郗阳抱着个被子,睡得正沉,突然被弄醒,眉间一凛,睁开眼睛就要发起床气,看清楚是我,琥珀色双眸中的光亮立即变得柔和,嘴角也翘起来,刚还被他搂在怀里的被子登时被踹出去,软趴趴瘫在一边儿,熊本熊的脸扭曲着,仿佛在控诉郗阳是个渣男。
“师兄!你回来了!”郗阳抱着我的脖子,变成了树袋熊。我“恩”了一声,想把他摘下来,却发现有点难。小百合不肯松手,一双眼睛看着我,眨呀眨的。我突然反应过来,这小混蛋,不是在惦记我要让他“不能自理”的事儿吧?
“先说正事儿。”我说。
“好好!”郗阳放开我,抱着腿往床头一坐,乖乖的。
哎呀他越乖我越没心思说正事儿,只想立即把他压在身下,欺负到哭。
“师兄?”
“诶!”我回过神儿。“说!”说……说啥来着?哦对了!“报告取了?”
郗阳点头。“取了。吻合。是我妈。”
因为这事儿我俩早已有了准备,他情绪也没什么波动。
我摸摸他的头。“确定了就好。”好歹一颗石头落了地。
所以,郗阳跟他舅舅没有血缘关系,是因为舅舅才是被领养的。这么一来,肖老爷子不肯把财产交给小孙子肖映诚,而是全给了重外孙郗阳,就不难理解了。
“另一份也吻合。”郗阳接着说:“滕旭,就是张超失踪的弟弟,张越。”
跟我想得一样。我问郗阳:“那从前的那个滕旭,真正的滕旭,你有印象吗?”
郗阳摇头:“没有。但我一直觉得,这是个令我安心的名字。有时候,滕旭,我是说张越,看我的眼神,也会让我觉得安心,就像是长辈爱护晚辈那种,跟平时戏精状态的他有所不同。我从前以为,那是他的一重人格,却不知道他也是受cis-t1016影响,而且还成了别人的替身。”
“是不完全替代品。”我说,伸手搂了搂小百合。“你都发觉他跟正主的差别了,肖映诚心里更清楚。”
郗阳靠着我,点点头。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郗阳始终很冷静。“第一批四个‘试验品’,我、肖阳、许朋、滕旭。最成功的,是肖阳,从洗脑效果来看,她是唯一全面接受自己新身份的人。最失败的,是许朋,他死了。”
“不对。”我说:“你们四个,没办法做比较。”
郗阳坐起身,看着我,等着我往下说。他那探寻的小表情实在太可爱了,他再这么看下去,我就要说不下去了,只想赶快把他按住,让他哭着求,一次又一次。
我抚了抚额头,妈的,果然不能在床上说正事儿。
我强忍住,言简意赅:“许朋死于DMDS并发症,不接受注射也活不长。滕旭和肖阳,倒很像是肖映诚和刘王二人的私心。”
郗阳说:“肖映诚希望留一个滕旭,这我能理解,可为什么肖阳跟刘向南、王小山有关?”
唉,还是得详细说。我默默叹气,硬了软软了硬实在是太难受了!
我咬了咬牙,说道:“你之前提供的线索,没有问题,以你们四个作为实验对象的那伙人,有三个主要人物,肖映诚、王小山、刘向南,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和目的不得而知。”
郗阳点头。我继续:“如果肖映诚是为了救你,同时留住‘滕旭’,那么就剩下许朋和肖阳。许朋的父亲也在团队里,那么我们假设他的目的也是救儿子,这也是最合理的假设,现在就剩下肖阳一个。你之前说,肖阳是你流落孤儿院期间认识的,没人知道她的家人是谁,根据她的身体情况,她或许是因为先天性DMDS被遗弃的,肖映诚找到你之后,把她也带走,很可能就是冲着这点。”
郗阳又点头:“师兄说得这些,我都同意,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肖映诚带走肖阳,她却成刘王二人的私心?”我抬手,揉了揉郗阳的小脑袋。“我接下来说的,可能要冒犯一下阿姨,她在天之灵若是知道我的猜测,可能会很生气。”
郗阳扬了扬嘴角:“我妈在天之灵,知道你操她儿子,会不会生气?”
我:“……”
媳妇要不咱俩别说案子了,早点儿让我睡吧,然后早点儿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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