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开始做饭了，让郗阳去小书房，郗阳问去卧室等我好不好，我说不好，不能让他去卧室，不然这饭没时候吃上。

做饭的时候，我还在想着张超和滕旭的事儿。

今儿这情况，得亏我对小百合没有二心，不然非让他给卸了。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今天终于弄清了滕旭和肖映诚的关系。肖映诚似乎也很在意滕旭，只是这种在意，跟滕旭期许的是同一种吗？

滕旭知不知道自己是张越？又知不知道有个哥哥，历尽千辛万苦，一直在找他？我始终觉得，在肖映诚身边待了这么多年，对于自己的身世，滕旭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只是他不沉溺于过往，因而并不在意。

或者说，滕旭全部的注意力都给了那一个人。正因如此，即便滕旭并不如张超一般鬼精，他依然能够完全体会到肖映诚的冷暖。跟滕旭比起来，我对爱人的关注度实在不够。

我摆完盘，擦擦手，盯着面前的鳕鱼发愣。

几个名字像是电影屏幕上的字幕一样，一一在我脑海里出现，又消失，他们是许朋、滕旭、肖映诚，我仿佛看到背景在变化，那是一间实验室，门牌上写着英文，我看到一张桌子，一只小小的密封袋，里面装着些粉末，袋子上贴着标签，上面写着cis-t1016。

突然，四周陷入黑暗，车里蜷缩的焦尸、坑里杂乱的白骨、孩子的哭嚎伴着狰狞的笑声、血液与消毒水的气味灌入口鼻。错了，错了，有什么地方出了错，线索不能连接，黑暗中蹲伏着巨大的怪兽，正向我一点点袭来，我耳朵里嗡嗡响，直到——

“师兄。师兄！”

我猛然回过神，见郗阳正站在我面前，

“师兄你脸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

“啊？”

郗阳替我擦汗，我才发觉自己额头一片冰凉。

“有点累。”我说：“开饭了。”

原本想好好给小百合做顿饭，再跟小百合好好做点儿别的事儿，但一顿饭下来，我老是走神儿。

悬而未决的案件集中爆发在脑子里，从工作以来，我时不时就会这样，特别是肖阳被烧死之后，一天抓不到凶手，我就会因此不安下去。

还有一件事，最近一直困扰着我，顾子俊那天在学校里的表现，让我联想到他之前说过的“刘向南可能没死”。为此，我真的动过挖坟掘墓的念头，想让郗阳看看那里头的骨头渣子，到底是不是刘向南？可惜，刘向南头七都没过，他那个有着老鼠般尖利嗓音的媳妇，就把他的骨灰撒到伊里河了。

唉，生活要是影视剧就好了，碎骨头渣子一定会被冻进冰块，冰块会被采冰人捞起来，运到广场上做冰灯，然后，工匠会在制作的时候发现骨头，接着报警，警方到达现场，拉起警戒线。

或者，碎骨头渣子被冻进冰块，冰块被捞起来，运到广场上，工匠做冰灯，冰灯点亮，我和小百合手牵手散步，突然，他伸出一根“金手指”，指向前方的冰雕，说：“师兄，你看，一块骨灰中残留的骨头渣子！”我俩一顿精密分析，旁征博引，最终得出结论——“这一定是刘向南媳妇倒进河里的！”然后，警方到达现场，拉起警戒线。

再或者，碎骨头渣子被冻进冰块，冰块被捞起来，运到广场上，工匠做冰灯，冰灯点亮，我和小百合手牵手散步，光忙着恩恩爱爱，谁也没看见那微小的骨头渣子，然后春暖花开，冰灯稀里哗啦化了一地，我和小百合带着雪嘉上广场上“踏青”，雪嘉突然冲着一摊融化的冰水狂吠，郗阳过去一看：“呀！一块人骨！”我俩再一顿精密分析，旁征博引，最终得出结论——“这一定是刘向南媳妇倒进河里的！”然后，警方到达现场，拉起警戒线。

听完我的三段假设，小百合目瞪口呆。“师兄，你还可以再浮夸点儿吗？”

“可以啊。”我指了指餐桌上的空盘子，里头的鱼肉早被小百合吃得干干净净。“再浮夸点儿就是，咱俩吃着吃着，突然发现鱼肚子里有东西，然后咱俩一顿精密分析，旁征博引，最终得出结论——一定是刘向南媳妇倒进河里的骨头渣子让鱼吃了！”

郗阳嘴角抽了抽，竖起大拇指，给出评价：“师兄，我简直不知道怎么夸你才好了。”

不用夸不用夸，你叫声“老公”，我就心花怒放！

我俩这儿正说着话，我手机响了，是张超。郗阳立即紧张起来，靠在我身边，耳朵竖起来仿佛小兔子。

“怎么了？”我问。

“然哥！”张超急切叫我，我心里咯噔一下，他又管我叫哥了，看来是有事儿求我了！果然，他说：“你快，快多调几个兄弟，来公园管理处，快帮帮月月！”

“傅月月怎么了？”我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出什么事儿了？”

“她办公室被盗了！”

“什么？丢什么了？”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傅月月柜子里的原版书。郗阳说过，那里面很多都是珍贵药学资料，还有一些，涉及到“换梦剂”的研制。难道说，又有人打“换梦剂”的主意了？

然后，我听到张超的声音，清晰、饱满、响亮地从听筒里传出来：“咖啡壶！”

啥玩意儿？“咖啡壶？”

“对啊！月月书架上不是有好几个咖啡壶，那可都是她的宝贝啊！还有两个是好不容易淘来的虹吸壶，是古董啊，一下子全丢了！监控我已经调过了，啥都没有！月月现在正哭呢！”

哭去吧！哭了正好，你好好安慰她，她一感动，就没功夫想许朋了！

我问：“那事儿她知道了吗？”

“啊？哎呀我说裴然，你怎么这么不知道轻重缓急呢？月月正伤心呢，啥事儿不能回头说？”

卧槽？感情这小子是压根儿没拿出胆子说啊，搞拖延战术不算，还把我拉进来了！

“哎呀然哥你快帮忙啊！裴警官！裴队长！然哥哥！”

你滚吧！我媳妇在旁边呢！

我说：“你报警吧，这事儿用不着支队，派出所一会儿就能到。”

“不是，这东西对月月很重要，不能这么草率啊！给个面子啊然哥哥！”

卧槽又来！必须不行了！

“等派出所！”我坚持。

“死裴然！不够意思！”张超叫唤了两声，果断挂了电话。

我约莫着这小子压根儿没想好好给傅月月找东西，他就是想让傅月月觉得他是如何如何不容易，过会儿再抛出他弟不认他之类的，把傅月月的心疼全转移到他身上，最后再含含糊糊提那么两句，随后一顿感伤，比如这么着：

“现在小越回来了，我反而没了指望，如果哪天，许朋也回来了，你是不是也要离开我？那我就更没有指望了！啊——！我朋友不够意思，我弟弟不想认我，要是你也抛弃我，欧我的上帝啊！我要怎么活下去？”

可是话说回来，没事儿偷人家咖啡壶干嘛？那玩意儿玻璃、金属，不方便带，又值不了多少钱，简直不够费劲的！

不一会儿，张超发来消息，说傅月月不哭了，因为其中一个咖啡壶是王小山送她的，她一直看着心里膈应，丢了正好就丢了吧。

就这样，这事儿被当做普通盗窃案，由派出所受理了。可如果我当时多爱护张超一点，带着洪亮去接下这个案子，我就会发现，这不是个普通的盗窃案，丢的东西，也不是咖啡壶，只不过，傅月月一直把那东西当成是咖啡壶上的新奇小玩意儿。

吃完饭，我洗碗筷，郗阳在客厅给雪嘉梳毛，我俩一边各忙各的，一边商量如何利用这宝贵的午后时光。房子小就是这点好，我俩一个在厨房，一个在客厅，聊天毫无障碍！这要是上他那个小别墅去，是不得打电话了？

“今儿天气不错。”我说：“要不，咱俩开车出去溜达溜达？”

“啊？要出去啊？”

“不想去？”我擦擦手，摘了围裙，从厨房出来。

“去……也行。”郗阳放下毛刷：“就是车不太行。要不，我给滕旭打个电话？”

“车怎么不行了？”路不好走？坑坑洼洼？砂石路面？翻山过河？

操！我猛然反应过来，这小家伙考虑的哪儿是路况？是特么车内空间！

哎呀我的小百合啊，就不能像别人家小娇妻一样买买衣服看看电影吗？脑子里除了搞来搞去就没别的事儿了吗？

我当时愤慨极了，态度强硬地表示：“海城开过来太远，要不我跟裴欣借一下？”

郗阳抿了抿嘴唇：“要不还是别了吧……”

呀？这就清心寡欲了？

不！他还有下句：“万一弄到车上，不太合适。”

我：“……”你是在担心啥东西？“要不，带上你刚买的那一大盒？”

“啊？米糕啊？不是吃完了？”

什么米糕？跟哥哥装纯呢是吧？我内心爆发出狰狞地笑。“不是还有别的？”

“啊？还有一盒米糕？”

啥玩意儿就米糕？小家伙你故意的是吧！好！哥哥就逼你说出来！

“说吧，你到底是想开车去干嘛？”

说呀说呀，哥哥已经习惯了你的虎狼之词！越是清心寡欲的小脸儿，越是勾得人心痒痒！来吧媳妇，我这就去放洗澡水！

“去实验室取东西啊。”

“去……哪儿？”

“实验室啊，警大实验室。师兄你不会介意吧？”

“那……啥玩意儿就弄到车上？”

“福尔马林啊。哦，我是想去取几个标本，但是师兄放心，都是动物的，没有人体器官，那些我不带回家里的！”

我强压着汹涌的情感，逼着自己冷静地问出疑惑：“那为什么车、不、行？”

“哦，师兄的小捷达减震不是不太好嘛，我怕颠坏了。”

减震？

标本？

福尔马林！

“师兄，你怎么了？脸色又不好了？是不是真的很累啊？要不我们别去了，下午就好好在家休息吧。”

“我没事。”我低头，看着一脸紧张的小百合，完全没了脾气。我伸出食指，抬起他的下巴，在那两片樱花色的唇瓣上亲了亲，真他妈甜！但是媳妇，你知不知道，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对话里，老公的内心都经历了什么？

你这一会儿没完没了，一会儿正儿八经的态度，怎么这么令人捉摸不透啊？！

“师兄师兄，要不你去睡会儿吧，我先把手头的活处理一下，明天好请假。”

“请假？明天有事儿吗？”我问。

“没事啊。”郗阳扬了扬嘴角，小脸儿变得红扑扑的：“上次不是说好了，提前请假，免得第二天……”

第二天什么？没等他往下说，我赶紧吻住他的嘴！我俩之间，到底是他更厉害！小弟甘拜下风，以后认你当大哥了！

放开的时候，小百合的小脸儿更红了，我决定，甭管出去转悠，还是去学校取东西，都往后放一放，我要先好好抱一抱我的小百合！

我关卧室门的时候，雪嘉抖了抖身上的毛，溜溜达达穿过客厅，顺着厨房的小门儿去院子里玩儿了。我甚是欣慰，感觉孩子大了，懂得不打扰大人的私生活了！

郗阳来我家之后，我很少看电视了，后来干脆在卧室弄了个投屏，也没开几次。为了增加气氛，我决定，放点儿“小电影”。

当然，我得先征询一下小百合的意见。

不出所料，小色魔当然是答应了，但他当时那亮晶晶的小眼神儿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这得是怎样的求知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