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刑侦)

《落日熔金(刑侦)》

第 136 章 第1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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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阳挑了一宿骨灰,我尽量帮忙,但我所能做的,至多是初筛和标记,精细的查找工作只能由“挖尸小能手”郗博士一个人完成。

从傍晚到深夜,郗阳几乎没有休息,后来我发现他一遍遍揉眼睛,就问他是不是看不清了,是的话赶紧回家。

小百合变成小倔驴,靠着椅子休息就是不肯走,闭着眼睛还不忘记反驳我,各种大事小情甩得可溜了,我差点儿就让他给说服了,然后猛然醒悟。

“我刚问你,是不是又看不清了?”

郗阳不回答,掏出眼药水熟练地给自己点上。“这药我舅舅新研究的,特别管用,等五分钟就好。”

“等不了。”我不同意:“赶紧回家!”

郗阳睁开眼睛看我,脸倏地红了。

我刚说啥了吗?我说啥了吗?!

我看看表,快十点了!

“不行,赶紧回家!”

“就快好了!”

“别扯,还剩那么一大堆呢,怎么可能好了。”

“不是不是,我说我眼睛就快好了。”郗阳揉揉眼睛还要坚持,最终被我从法医办公室里夹了出去。

“师兄……”

“闭嘴!”是时候拿出我的刑警气势了!郗阳挣扎了几下,认命了。

大半夜,楼道里很安静,我夹着郗阳很快就到了电梯口,才把他放下来。

郗阳往地上一站,满脸都是无奈。

我问:“怎么了?”

他说:“我手机还在桌上呢……”

擦!光忙着夹人了,我包也没拿!

可我不想给他回去的机会,于是我说:“大半夜的,你时间都是我的,不需要手机。”

小百合抬头冲我笑,然后就这么昂着脑袋笔直倒向了我!

“郗阳!”我吓疯了:“你怎么了?你说话,说话啊!”

郗阳摇头,吐了口气儿,顺带吐出一个字儿:“困——”

我没脾气了,原来是撒娇,我当我嘞他气管儿了呢。

一进电梯,郗阳就靠着我的胳膊,一下一下捏我的手。

我低头看他,不知道是不是电梯里空间太小,我竟然能感觉到他周身弥漫着慵懒而柔和的情愫,当然那可能只是因为他困。

可对我而言,那就是邀请,是勾引,是挑逗!

于是我理所当然地低头亲他。

说时迟,那时巧了!电梯升到一楼,门一开,郝帅带着俩实习的学警迈腿就要往里走,直接撞我身上了!

五个人均是愣住了。

俩小孩儿赶紧道歉,罪魁祸首撞人的郝帅看看表:“现在是晚上十点还是中午十点?”

郗阳确实累了,上了车就往后一靠,眼神放空,眉冷骨累了。

“师兄。”他叫我,声音里全是忧郁。

“怎么了哈姆雷特?”安全带也不扣,邋邋遢遢的小混蛋,离了我他可怎么生活?

我踩下离合刚要挂挡,手却被郗阳握住了。

“干嘛呀小流氓?”我冲他疯狂挑眉。

“师兄……你正经点好不好?”郗阳说着,眉宇间的那点愁怨终于化开了。

“你说。”我松了离合,回握住他的手,十分正经地说:“IDo了!”

郗阳噗嗤乐了。“师兄,你搞什么?”

“搞笑呗。”我耸耸肩。这事儿我在行,气氛轻松了不少。

“先开车吧。”郗阳说。

“好。”

“开车。”

“好。”

“师兄……开车……”

“好啊。正要开呢。”

“那你先把我手松开啊。”

片刻。

“师兄。”

“又咋了?”

“你手往哪儿放呢?”

“哦,握错了。哎呀哎呀哎呀别打我……”

车子驶出市局,郗阳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状态明显放松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我俩到家,刚一开大门,一个小雪球飞扑到郗阳怀里,郗阳一个趔趄险些被撞倒,我气雪嘉没个轻重,刚要训他,却发现小狗子在郗阳怀里打着哆嗦,是不受控制的抖!

不对!

我把郗阳护在身后,往我家屋里看,大半夜漆黑一片,看不出异样。

“师兄。”郗阳小声叫我,我盯着屋里,侧头听他说话。“要不,我们打110吧!”

难道不应该是他带着狗子先撤而我摸过去查看情况吗?

我看看雪嘉,又往房间里瞧瞧。

“进去吧,屋里没人。”

开了灯,屋里亮堂堂,两人一狗,一切整整齐齐。

“师兄怎么知道的?”

“问雪嘉。”我蹲下,摸着狗头。小狗子还在哆嗦。“这小混蛋狗仗人势惯了,要是屋里有人,他见咱俩回来,早就冲着屋里嗷呜嗷呜地厉害起来了,光趴你怀里哭,就是要告诉你他刚刚受了好大个委屈。”

“有人进来过?”

郗阳四下看看,仍旧保持警惕,雪嘉有样学样,也到处瞅。我挨个敲了敲两个小脑瓜子。

“没人进来过。我确定。”

郗阳点头,他信任我。“师兄是怎么推理出来的?”

“啊?我没推理啊,你舅不是给咱家装了报警器吗?院子里两个屋门两个窗子上各一个,进人早报警了。”

小百合愣了半天,点点头,说:“有道理。”

可是狗子为什么哆嗦?

我把雪嘉抱过来:“小狗子,说,咋回事儿?”

不知怎的,我接过雪嘉他瞬间就不哆嗦了。

“说啊。”我架着他晃来晃去,他连声汪都没有。

郗阳轻咳一声:“师兄,雪嘉是狗。”

谢谢提醒。我把雪嘉放在地上,小狗子往前走了两步,抬头看看我,又看看郗阳,又看我。示意我们跟着。

雪嘉一直侧着身子,走走停停,保证我俩能跟上似的,一直从客厅往外,穿过厨房,过屋门到院子,一直走到大门口,停住了。

“什么玩意儿?”我这才发现门口有个信封,大概是从外头扔进来的,扔得不是地方,我俩开门进来刚好看不到。

我捡起信封,上头写了俩字母。

我猜着拼了一下:“PR,PianRen,骗人?”

郗阳表情有些复杂:“是PeiRan吧?”

“有道理!”

我拆开信封,里头是一张纸,哗啦一下子抖开,纸上只写了一行字,力透纸背,清清楚楚——“隋亮是郗阳杀的”。

我低头,看到郗阳亮晶晶的眸子,雪嘉坐在地上,抬头在我俩脸上来回,有水滴落在信封上,下雨了。

“我们谈谈吧。”

肖映诚转过身,书房门前,是那个他最熟悉的年轻人。

肖映诚一直叫那人滕旭,如今他们都知道,年轻人的本名叫做张越。

我们,谈谈。没有任何称呼。

不知怎地,肖映诚突然慌了。

外面开始下雨,书房里只有他们两人。平日经常是这样,在这个房间里,他俩解决过一个又一个难题,公司的、肖家的,各种各样的。

张越虽然只有二十几岁,却不似其他学院小男孩儿,只知道天真地眨眼睛,等待长辈为他们下决定。

肖映诚早就发现他很特别,不论肖映诚遇到什么问题,张越总能提供许多有价值的信息。

并非天赋异禀,张越只是肯努力。

不论肖映诚需要什么,张越都会尽全力为他办到。为了肖映诚,他可以彻夜不眠,专心研究这一件事,为他寻找有价值的信息,统筹所有方案。习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养成的,从他还是个孩子开始,他便这么做。

但他到底还是个年轻人,举止行为没有那种沉稳,常常学着电影电视里的样子,作出成熟的架势,肖映诚嘴上不说,却常常在他板着个小脸儿愣装小大人儿的时候偷笑。

从什么时候开始,小男孩儿真的长成了大人?

肖映诚竟没有察觉。

“换梦剂的药效并不那么强。”张越说,像是习惯,他随手摆正了桌面的相框。“至少,你用在我们几个身上的剂量,不像他们给那些孩子的那么大,所以我跟郗阳一样,即使有时候思维混乱,分不清记忆是否真实,但终归知道自己是谁。”

“在你第一次告诉我,我叫滕旭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不是真的。我想不起我的名字,记不得我父母是谁,但我很清楚,我不是滕旭。”

“惊讶吗?”张越面对那张诧异的俊朗面容,平静地问。“我受药物的影响远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大。可是我愿意接受这个身份,我愿意,接受你给的身份。”

肖映诚身形一滞,唇角微微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张越看向窗外,雨更大了,成股流下的雨水冲在玻璃窗上,与暗夜一同隐匿树影,闪电过后,雷声乍起,雨点带着隔绝一切的气势,仿佛要将二人带离时间和空间之外。

“那时候我就知道,你看我的眼神,是对着另一个人的。”张越转过身,看着肖映诚,嘴角带着笑意,鼻尖却有一点酸涩。“你们相识的时候,也是孩子吧?你看到当时的我,就像当年的他,对吗?”张越一边说,一边往前跨了一步,抬手就能碰到肖映诚的脸。他低头,轻声问:“那现在的我呢?也像那时候的他吗?”

像?哪里像?肖映诚想躲,这样被居高临下看着的感觉令人心慌。那个人什么时候给过他这种压迫感?

“你不是他。当然不是。”肖映诚说着话,身子稍微往旁边挪了挪,假装不经意咳嗽,从张越面前绕了出去。“所以。”不被那双眸子盯着,肖映诚冷静了许多,说起狠话来似乎也有了底气:“所以我对你,没有对他那样的感觉。”

窗外,雷声大作,雨水没命地砸着玻璃,从室内往外看,水滴像是无法逃离时绝望的垂死挣扎。

“不重要了。”

“什么?”

意料之外的回答,肖映诚下意识问。

自从那个毫无预兆的吻之后,张越就像找家长要糖果的孩子,一天到晚满世界追着他,并且是字面意思的满世界,东京、柏林、堪培拉、阿布扎比……不管他去哪儿,张越都能立马追过去,像个聒噪的跟屁虫一样“小诚小诚”叫个不停。

所以,他以为这一次,那个大狗子一般的年轻男人同样会黏上来,可那份吵闹却突然消失,变成安静,安静得让人不安。

“我明天去潞城,和我哥一起。”张越说。

哥?听到这个称呼,肖映诚下意识以为指的是他自己。可怎么会是他?眼前的年轻人叫张越,他口中的哥是张超,跟他肖映诚没半点关系。

是辞行吗?好啊!肖映诚莫名搓火。难怪连个称呼都没了,竟然是来辞行!哥?好啊,你有哥了,你找着你哥了,你要跟你个走了!好啊!很好!

“要走了?”话一出口,肖映诚却愣了,明明有一肚子邪火,语气却矫情得仿佛舍不得夫君远行的小媳妇,这算怎么回事儿?

张越似乎没有察觉,认真回答问话:“我姨想见我,而且,我也得回去祭拜父母。”

“哦。”这理由很好。“回去尽孝。”

那句“还回来吗?”梗在嗓子里,却怎么也问不出来,他怕得到否定答案,更怕这年轻人会对他说一堆冠冕堂皇的感谢词,从此两不相欠。

肖映诚不再说话,霸总当久了,仿佛有人逼着他高冷起来,永远只说三分话。

他是有期待的,盼着张越接下来会说“我下周回来”“我后天回来”“我办完事马上就回来!”

张越没说话,肖映诚的心就悬着。上次有这种紧张的感觉,是什么时候?好久远。

可他听到的却是:“短时间内,我不会回来了。”

短时间?短时间是多久?

三天?

五天?

一周?

一个月?

还是三年五载?你要在外头待多久?你应该立即回来!回我身边来!

肖映诚脑子里嗡嗡直响,记忆里许多片段山崩海啸般涌到他眼前——

去机场的路上,猝不及防握住的手。

机场的分别成了永别,再见时那人已无法再给他回应。

他用机器为他续命半年,想尽一切办法却还是没能阻止生命一点点流走。

终于告别的那晚,他砸毁了房间里所有的东西,放任自己哭嚎到没了力气。

……

人们以为他肖老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以为金钱可以使他拥有一切,但远行归来,家破人亡,除了那懵懵懂懂的孩童,他最惦记的人已没了意识,只能靠机器维持,传说中的奇迹并没有发生,他明白无力回天的感觉有多压抑。

“好。”肖映诚说。

如果他注定孤苦,那他认命,老天爷赢了。

他还想说什么。“也该走了”“陪我演了这么久”“你也够累了”……刻薄的话他有得是,可却说不出来。

走吧。快走吧。现在就走!肖映诚听见自己在心里喊着,他恨不得张越现在立刻马上消失在房间里,因为他知道自己就快撑不住了,那些话就快冲出胸膛了!

张越还站在原地。他当然能感受到肖映诚情绪的变化,但他唯独无法把握肖映诚的感情。

在肖映诚身边这么久,张越见过肖映诚的每一面,狠厉的时候、执着的时候、温柔的时候、逞强的时候……都是让张越心动或心疼的时候,而每天的这一天,张越会体会一次心碎。

每年的这一天,肖映诚会喝得伶仃大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发疯,嘶吼哭嚎,砸烂所有东西。

张越知道,这天是滕旭的忌日,真正的滕旭的忌日。没人告诉过他,但他就是知道。每到这天,佣人们都会躲回屋子,只有张越守在肖映诚门口。他不怕肖映诚迁怒,只怕肖映诚弄伤自己。

那一年,肖映诚试图自伤,张越就像是收到心电感应似的踹门冲进房里,一把夺了他手里的碎瓷片。

肖映诚醉得厉害,根本不管来人是谁,要做什么,随手大力一推,自己也身形不稳,整个人朝张越扑上去。张越本就没有防备,被推了个趔趄,堪堪站住,又为了护住肖映诚失了重心,跌倒在地。

肖映诚被张越护在怀里,毫发无伤。他起身,看清地上的人,却不见那人动弹,直到他闻到血液的腥甜味,才猛然醒了酒!张越摔在了那一地碎瓷片上,碎片插进张越后背,白色的衬衫已经染了血迹,渐渐渗到地板上!

“医生!姜医生!”肖映诚喊到破音,避开瓷片抱起张越:“姜医生赶紧上来!快叫姜医生上来!!”

这一刻,张越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很疼,却笑了。他在心里对那个天上的人说:“看,今年,我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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