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郗阳又起晚了。或者说，他早上根本没起床，他是中午才起来的。

我喂完了雪嘉，准备好做饭的材料，收拾完屋子，开始手洗衣服。为什么不用洗衣机？洗衣机声音太大，会吵醒我的小百合。

都搞定了，我又把雪嘉的玩具也洗了，拧干之后挂在架子上，小狗子坐在地上，眼巴巴看着他那个“床伴儿”，我竟然从他脸上读出来些许思念？

实在没事情做了，郗阳还在睡，小呼噜打得均匀。于是，我敷了一张面膜。

郗阳穿着我的T恤，趿拉着拖鞋，打着哈欠从卧室走出来，一见到我，嘴就合不上了。

“干洒？”我说。

面膜这东西真是难受，我张不开嘴。

郗阳活动了一下下巴，才终于闭上了，然后开始咋咋呼呼：“师兄你干啥呢？！”

我之前说啥来着？一屋子里，只要有一个东北人，不一会儿就全说东北话。

我说：“蒋剑媳妇推荐我一款面膜，说是能美白去皱，我试试。”

郗阳半天没有动静，我抬头，撞上他煞白的小脸儿，急忙问：“你咋了？不舒服？”

“不、不是，不是。”

“你为啥磕巴？”

“不是……”郗阳顿了顿，好歹不再重复这句了，道：“师兄，你什么时候开始注意护肤了？”

“还不都是郝帅那个欠嘴，非说你年纪小，长得又显年轻，每次你从学校出来，我往旁边一站，跟你爸接你放学似的。”

“……”

“你怎么不说话？”

“没事。”郗阳表情复杂。

“没事？你这个表情，分明就是赞同他了！”

“没没没！”郗阳立即展现了超强的求生欲：“我喜欢成熟的，师兄你正好，真的！”

好个屁！你这不还是赞同他了吗？

我坐起身，把面膜揪下来丢掉，“过来。”

郗阳没动，雪嘉听见了，颠儿颠儿的跑过来，在我脚边蹭来蹭去，还摇尾巴，蹭了一会儿就翻过肚皮，想让我给他挠痒痒。

郗阳去拿狗零食，雪嘉一个翻身起来，颠儿颠儿的跟着他过去，坐在地上等着被投喂，然后叼着磨牙棒回了小垫子上。我看他那样子，想必已经把“床伴儿”忘了。

“过……”我一说话，雪嘉又抬头了，我服了。

郗阳偷笑，走过来就靠在我旁边，蹭来蹭去，跟雪嘉一个德行。看来那小狗子随妈了。

郗阳刚一醒就叫着饿，抹了一把脸，随便刷一刷，就算洗漱完毕了，开始满屋子找吃的。上周裴欣过来，买了好几包薯片，我掏出一包，扯开，喂给郗阳。

小百合张开嘴，叼着薯片，又给我喂回来半片。这是原味的吗？这明明是甜味的！

我本来是想着，吃点儿零食，跟他说个事儿，结果四唇一碰，他身子往上一贴，我哪儿还有吃东西聊天的心思了？赶紧拿舌尖碾了往下咽，纠缠到最后，也分不清是谁吃了谁嚼碎的。

郗阳又开始哼哼唧唧的了，我看了一下时间，这小家伙已经18个小时没吃东西了，他又是每次结束必须睡一觉的类型，就算我在他眼里再可口，他也不能拿我代餐啊！

还是忍一会儿吧。

我推了推小百合，这小家伙粘着我不肯松开，手伸还到腰间去掀我的衣服！哎呀我去，我俩到底谁是上面的？动作片里头叫着“不要不要”的情节都是假的吧？我怎么从来没遇上过呢？

我又得抓住郗阳，又怕抓疼他，比划了几个回合我竟然制不住他，最后实在没招，反剪双手给他按沙发上了。

之后，我俩终于可以对话了。

小百合端着个茶杯，抿上一口，放下来，面上的潮红已经退去，怎么看都是高冷禁欲的模样。他一伸手，雪嘉便颠儿颠儿地跑到他身边，翻过肚皮等郗阳挠痒痒。

没等郗阳的手碰到他，雪嘉已被我提了起来。

一人一狗看着我，满脸错愕。

我一本正经对雪嘉说：“在狗子的世界里，你已经成年了，快出去找自己的男朋友，别老赖在我男朋友身边。”

郗阳嘴角抽了抽，道：“师兄……雪嘉是个公狗。”

我拎着那狗子瞧了瞧他的“狗生乐趣”，慢慢把它放下来，转头“质问”小百合：“公狗怎么了？你崆峒吗？”

小百合笑起来，笑得一脸无奈。

我俯身抱他，他就搂住我的肩膀，在我耳边轻声道：“我是崆峒，你是武当吗？”

越来越离谱！我咬他小耳朵：“你才武当！”

我刚才想跟他说啥来着？哪儿记得正事儿？

哦对了！我终于想起来了！我说：“早上黄泽打电话来，说洪亮醒了。”

“洪哥醒了！”小百合眼睛亮起来，鞋都不穿就跑回卧室换衣服。

看看看看，为了见别的男人，给他急成这样！

片刻，只听得卧室里砰砰乓乓一顿乱响，随后，小百合探出头来，弱弱地问：“师兄，我内裤都放哪儿了？”

我：“……”

我把小百合装扮整齐，拎到餐桌边儿，进厨房忙活了一阵儿，把饭菜放在他面前，他立马乖乖吃起来。我站在旁边，抬头看到穿衣镜里的自己，那笑容，俨然慈父一般。

我洗完碗，郗阳已经打扮好了。高级小西装，名牌小领结，就连他那张清心寡欲的小脸儿上都仿佛拿金粉写着“有钱”两字。

我进屋换衣服，他在客厅跟雪嘉玩儿，我换好出来，就呆住了——这小混蛋抱了一身狗毛！郗阳的脸上换了俩字儿，这次写的是“无辜”。

“师兄……怎么办啊？”

他声音软软的，我还能说出什么？

我拿着5厘米宽的大胶带在他身上轱辘了二十分钟，终于又把他捯饬得人模狗样了。于是，等我俩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多了。

我俩到病房门口，没等开门，便听见里头洪亮和孙宇正说着话。

洪亮道：“等会儿你泽哥送饭来，让他送你回去吧，我记得你家还挺远的。”

孙宇道：“没事儿哥，我这天天不运动，偶尔得散散步，不然等我上了岁数，也跟裴队似的，脸都要圆了，嘻嘻！”

“嘻嘻个屁！”

我推门就进，孙宇“哎呀”一声，慌忙道：“我是说，然哥是鹅蛋脸，特别，特别有范儿！”

我愤愤道：“鹅蛋？你是拿我下饭呢是吧？”

洪亮坐起来，我赶紧上前去，拉住了他的手。

“好兄弟！”

“好兄弟！”

我俩同时说，又同时笑了。

孙小宇从善如流，脚底抹油，溜了。

孙小宇前脚出门，黄泽后脚就回来了。

他一进屋，洪亮的眼睛就黏在了他身上，是已完全忘记了郗阳我俩还站在旁边，还是黄泽招呼我们：“然哥、郗阳，你俩坐啊！”

我点头，拉过凳子，看向郗阳，他也在点头，可是，他那含羞的眉眼是怎么回事儿？他听到的跟我听到的，是同一句话吗？

当然是同一句。

我俩坐下之后，黄泽一边倒腾饭盒和袋子，一边问：“我刚在电梯口碰见孙小宇了，孩子跑得慌慌张张，你们刚聊什么了？”

郗阳乖巧回答：“说我师兄脸都快胖圆了。”

我：“……”

洪亮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端详了我一番，摇头道：“我没瞧出来然哥胖了啊！”

我猛点头！兄弟够意思！

他继续道：“我看我住院这几天，您是见瘦啊，莫不是没机会上我家蹭饭去？”

我刚在想什么？兄弟够意思？！只要能哄媳妇开心，我这兄弟能把我贬到深渊里！

黄泽斜睨洪亮一眼，笑起来。小百合也跟着傻乐！不过他笑嘻嘻的样子可真可爱！他嘴那么小，是怎么塞进去那么大……一块烤鸭的？！

我真是奇了，道：“大洪，你住院，咋还吃这么油腻的？这对你身体恢复没好处吧？来，我帮你吃点儿！”

我一边说，一边主动帮忙，洪亮感激地瞪着我。

打开袋子，里头竟然有两只烤鸭！

黄泽道：“知道你俩早不了，帮你们带了晚饭。”

洪亮立即递上马屁：“我家泽泽考虑得真周到！”

黄泽给洪亮盛汤，一副压根儿懒得搭理他的模样。

我突然发现，他手上的“麻将牌”不见了！

黄泽感觉到我在看着他的手，轻轻对我摇摇头。我心中叹息，他明明爱洪亮爱得要死，却非要藏着掖着。

为什么不能学学我家小百合？从早到晚闭眼吹，一天恨不得说八百次爱我！

我当时只觉得郗阳甜甜的，黏黏的，却没想过他为什么会那样。后来我才懂了，他一直担心自己的病，担心有一天，他再也说不出那些爱了。果然身在福中不知福，当时只道是寻常。

“刘永下了车，明明已经站好，可就在须臾之间，他突然扔出一枚炸弹！他动作之快，实在令任何人都想不到！在场几百号警察，没有人看到他是怎么把炸弹扔出去的！等到人们反应过来，已来不及了！那叫顾子俊的男孩子，和我们龙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裴然，命悬一线！可那炸弹却没能落到他们身边，而是在半路就坠下！是什么，消减了刘永投掷的力道？原来，在他投弹的一瞬间，他却已中了一枪！是谁，在他投出炸弹的瞬间打出这一枪？刘永永远都无法知道了，因为，那一瞬间，他已经被击毙，而打死他的人，就是龙城市最帅狙击男神黄泽黄警司！！”

我们组的传统——开会时候夸媳妇，最近这传统发扬光大了，吃饭时候也夸！洪亮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仿佛当时在现场的是他而不是我们。不过看到他这个状态，我就放心了，还是那个德行，哪儿都没变，挺好，挺好。

“顾子俊怎么样了？”黄泽问。

“回家了。”我回答。

洪亮道：“我听说那孩子吓晕过去了？他胆儿那么小，偏就总遇上死人，这是什么命？”

我说：“他都没看着刘永死了，炸弹飞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瘫倒在郝帅身上了。”

黄泽问：“知道刘永为什么要杀他了吗？”

我摇头，道：“还不知道。虽然我们都猜他知道刘永的事儿，刘永想要灭口，但还是那句，没有证据。大黄，你……”我欲言又止。

黄泽见我顿住，问：“怎么了？”

我有点儿不好意思，但还是说了：“你现在主要出外勤了，而且洪亮还病着，我不该这会儿给你派活，但是，没办法，咱组，不，就说咱局吧，追踪、定位没人比得上你，所以——”

我这边儿话都还没说完，黄泽竟然已“变”出个笔记本，一脸严肃道：“查顾子俊？要什么时间的？”

我说了一堆不好意思，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刚要说话，发现这仨人都看着我。

“然哥。你很狗啊！”洪亮毫不客气：“你这有备而来的，刚在装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