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张超笑起来。他笑得很开心，简直前仰后合，那模样，就像从前我在寝室开了个玩笑。张超笑得总是那么开心，喜悦也总是发自内心的。

“怎么会是你？”我无法相信，更无法接受！看到郗阳的一瞬间，我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七天前，在柳政委办公室，我接受了秘密任务——以“换魂案”主谋之一的身份出现，引出真正的主谋。同时接受任务的，还有洪亮、黄泽和郝帅，小巷里的追捕，本就是为了让我开始逃亡。

柳政委告诉我，任务风险很大，问我有没有什么特别要交代的。

我说：“万一我出事，等过了保密期的那一天，帮我告诉郗阳，我爱他。”

可我做梦也没想到，我会在这里看到郗阳！

张超卸了我的枪，在我身上搜了一遍，确认再没有武器，才又恢复轻松愉快的表情。

郗阳的枪口离开我的后背，依旧对准我，他慢慢挪着步子，来到我前头。

郗阳的步子很小，这样慢慢地走，就不需要手杖辅助，再加上飞机时而起降，难怪我刚才没有听到那种笃笃的声响。

郗阳走到我对面，跟张超站在一起，冷冷看着我，慢慢道：“这得感谢裴队长。要不是我受伤，忘了这两年的事，我也不会记起从前，我真正的身份和任务。”

“你说什么？”我不懂！我一个字都不懂！

郗阳淡淡道：“那天，在广阳区医院，我被刘向南的媳妇打了，晕了三天，醒来之后，我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或者说，我把一件重要的事记错了。”

郗阳把枪递给张超，接过手杖，摩挲着上头那块祖母绿，道：“我以为，幕后的‘鬼’是肖映诚，还帮着你到处搜集证据，其实，我弄错了。”他顿了顿，冷声道：“幕后的‘鬼’，就是我。”

郗阳看着我，眸中琥珀色的光彩流转，瞬间凝结。

他在笑，笑得冰冷，声音也冰冷，如同锥子在我心上锥出一个洞，□□的时候连着血肉，扯下一大块来！

我大脑空白，眼前天旋地转，身子晃了晃，堪堪站稳。

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

他是警察，是一直追求真相的人！他是受害者，是最不可能与恶魔为伍的人！怎么可能是他？怎么可能？！

“想不到吧？”张超的笑容还是那么愉快：“郗阳本就是我的合作伙伴。知道我是怎么认出他的吗？从他跟你在一起开始，整个北方‘市场’都很沉寂，我一个人守着，龙城潞城来回奔波，还要拓展海外‘市场’，我太累了。”

张超长长吐出口气，道：“说到海外，裴然，你可真够讨厌的！北美‘市场’有内讧，让你们给搞砸了，我就不说什么了，郦城的口岸我刚刚打点好，你给我搅合个乱七八糟！阮英剑是你兄弟，连那位大小姐也对你礼让三分，我就不明白了，你有什么本事？你凭什么？不过……”张超话锋一转，道：“也多亏你裴队长，我才知道小栗竟然也是你们的人！唉，要是我没去郦城，还不知道要有多少损失，你真不愧是个好兄弟！”

听着张超的话，我浑身冰凉，眼睛始终在郗阳身上。郗阳垂眸，摩挲手杖上的祖母绿，他无名指上有淡淡的痕迹，那上头本是我给他戴上的戒指！

我的胃里一阵抽搐，我蹲下，把刚才喝下去的水全吐了出来，吐到最后，只有干咳，咳到胸口生疼，眼泪已留下。

我不能接受！回想我这七天来不人不鬼的日子，漫长的等待和煎熬中，郗阳是支撑我的唯一力量！我不能接受！他答应嫁给我的，我们已经选好了登记地！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我吐完，抹了把脸，晃晃悠悠站起身，倏地笑了。违法必究，我第一次吻小百合的时候说出的话，我真的能做到吗？后来，我跟他告白，说不论他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他一起，可是现在，他需要我陪吗？

“唉——”我长长叹了口气，捋了一把头发，看向张超，道：“郦城那次，我差一点就能揪出你了。”

“哈哈哈可不是吗！”张超又笑起来，他笑得更开心了，拍着手道：“可是，你把注意力全放在了肖映诚身上，抓不着重点，可怪不得我呢！”

“对。”我说：“还有许老爷子，他又病了是吗？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他死？怎么，你没有吗？许老爷子精神不济，认不清人，你就利用这个，给他用了药，还通过心理暗示，让他以为你是他儿子。你的那张照片，根本不是他年轻时候，他也没有一双桃花眼。”

“不错嘛！为你鼓掌！”张超拍了三下手，道：“照片确实是合成的。感谢现代高科技，我只要有了主意，不消片刻，就能把黑的变成白的。不过……”张超顿了顿，露出好奇的表情，道：“你怎么知道，我给他用药？”

我如实道：“那天，在傅月月家，他拿布艺台灯砸我的时候，我看到他手腕上的痕迹。但我并不知道是你，我以为他拿自己做过实验。”

张超嘴角抽了抽，道：“Surprise啊裴然！你竟然那么早就发现了！可惜，你总是想得太多。”

我没回应他，复又看着郗阳。郗阳依旧微微垂着眸，像是在想着什么。他在想什么？他的脑海中，是否有与我共处时候的场景？899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https://www.8/

张超似乎发现我失魂落魄的模样，嘴角的笑意就更深了。

起风了，市郊即将有雨。

雨冷，我心更冷。

郗阳始终摩挲着手杖上的那块祖母绿，就像从前他想事情的时候，总爱捏着那枚金镶翡翠百合坠子。

那时候，我总会亲亲他，问他在想什么，他就对我笑，张嘴就哄，说他在想我。我说他敷衍，不走心，他说走的走的，不信师兄摸摸！我把手按在他胸口，滑向他腰间。郗阳微微张着嘴喘息，我夺他的氧气，他呜呜咽咽地求，抱着我的脖子小声说爱我。

如今，他站在我对面，与我隔着风雨，像是站在两个无法重叠的世界。

我长长突出口气，抬起头，一字一句道：“龙城市公安局民警裴然，投降吧，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原本寂静无人的破旧厂房边缘，二十几名荷枪实弹的特警同时出现，四架无人机升起，底下，停车声、脚步声、对讲机的响声，红色的光点聚集在两人的身上。

张超有片刻错愕，但很配合地举起手，对着眼前一众特警说：“我们是好人啊！我是潞城的同事，我政工兼着刑侦呢，那个是海城局的，你们都认识吧？他好像在你们局当顾问。我们俩是来抓人的，你们别弄错了呀！裴然不是通缉犯吗？你们看我俩好不容易找着了，快抓啊，一会儿他跑了！”

张超举着手，不停絮叨着，身子也跟着晃晃悠悠，金勇带着兄弟们合围过来，三次警告让张超放下枪，他就像完全听不见，依旧不停叨叨着。

“看看看看，你们可真是的！”张超叹了口气，看向我，声音依旧不疾不徐，道：“然哥，你也不舍得我小嫂子变成马蜂——”

未及“窝”字出口，张超突然动作，身子一闪，已到郗阳身后，枪口已抵住郗阳的下巴。

“别动！”我惊叫，甚至喊破了音！

瞬间的变故，所有人始料未及，好在现场都是训练有素的，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我呼吸已停住。

张超拽着郗阳，慢慢往后撤，郗阳的手杖掉在地上，受过伤的腿勉强用着力，被张超拖拽着往后挪着。

“小嫂子，我看你男朋友也不怎么样啊，带这么多人来抓你，捉奸也用不着这么多人，你说是吧？”

郗阳被勒住，脖子往后仰，枪口抵在下颚，他根本说不出话，面颊已勒得泛红，任由张超拖着。

张超挣扎着往后退，他背后已是山涧，可也正因为此，他可以完全隐藏在郗阳身后，而所有的红点都落在郗阳胸口。

耳道里的袖珍耳机传来指示，是柳政委，命令所有人不许开枪，保证郗阳的安全。

张超与特警对峙了片刻，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便更加愉快起来。

“小嫂子，看来兄弟们都很给你面子啊？为什么啊？难道因为你是嫂——”

“嘭——！”

枪声响起，张超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眼睛睁得老大，满眼写着不置信。他或许在枪响的瞬间明白过来，也或许在那一刻永远停止了思考。开枪的人是我，我从侧面打爆了他的脑袋。

就在刚才，郗阳用枪口抵住我后心，张超把我搜了一遍，终于放下心来，郗阳的枪离开我的身体，同时，他把另一把枪别进了我腰带里。他走得慢，张超丝毫没有怀疑。在他与特警正面相持的时候，我始终站在侧面。

我知张超必死，可我没能预料，那一秒积蓄的力量使得他往侧后仰倒，郗阳站不稳，脖子还被他揽着，趔趄了一下，跟着往后倒了下去。

一切都是瞬间，驱使我动作的，都是应激反应。

扑向郗阳的时候，我就知道，已经来不及了！我拼尽全力，只能赶在他坠落前抓住他的手，被他一起带着，摔出了山崖。

坠落的时候，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眼前的景物，以从未见过的角度出现，天地倾斜，飞沙乱石，还好下面有一段缓坡，不至于双脚离地直接下去。

并没有慢镜头，没有彼此深情对视，更没有什么带着回声的呼喊，我甚至不知道郗阳是什么反应，只顾着一手死死拉着他，另一只手尽量拼命去抓一切能抓到的东西，石头也好，树枝也好，手掌和手臂不觉得疼，却觉得热。

终于扒住那块山石的时候，我觉得肌肉都要撕裂了，好在我撑住了，也拉住了郗阳。

现在，我能听到阵阵惊呼了，来自厂房顶上。郝帅吼得最凶，因而我清清楚楚听到他的声音：“裴然！你个傻逼！你是不是把安全绳带下去了？！”

我往腰间一摸，低吼一声：“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