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别说，我不想听啊!啊啊啊啊啊！张梓涵简直想捂着耳朵狂喊你别过来了。这话音儿一听就是深宅大院的秘辛啊！

“哎，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

“一般人听到我提到母亲，都会感到好奇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从小没见过母亲，要不然就是说请我节哀。”

“哦，那你想听我说什么呢？”

“你都不好奇的么？”

当然不好奇了，按照正常小说发展的逻辑，知道的越多挂得越快好不好！张梓涵小口吞了几下羊汤，摇了摇头。

虞渊来了兴致，“嘿，你这人。你不想听我还越想说了！”

你说你贱不贱！

“看你的表情好像是在说我很…很贱？”

张梓涵一口汤差点从鼻子里喷出来，“你是会读心术吗？”

“哈哈哈哈哈哈……就知道你这死丫头肚子里一包坏水儿，肯定憋着坏的骂我呢！”虞渊放下空碗，伸了伸腰，靠在了石壁上。

“我是听我的乳娘说的，我娘是青楼女子。”

张梓涵其实猜到了，因为以前南风说过，千万不能在虞渊面前表现出歧视青楼女子。

“我爹，你也知道吧？”

张梓涵点点头，“皇上幼时的伴读，官居一品。”

虞渊自嘲笑笑，“是啊，一品大员，就算是要纳妾室，也自有那四五品的官员上赶着把自家嫡女送来，我娘那样的身份，自然是入不了虞家的法眼。”

后面的事不用虞渊讲，她都能估摸出个大概来了，去母留子。刚出生就没了母亲。小小的一个人骤然听到乳娘讲述一个在他听来遥远又荒诞的故事，这让他去恨谁呢？养育自己长大的父亲吗，还是该恨逼死母亲的自己呢。

她没办法纾解虞渊的困惑和苦痛，于是就想了个笨招儿——装睡。

“后来……”虞渊侧脸一看，她竟然端着碗睡着了！

“哎哎哎，干嘛呢你，我这正说到感情激烈处，你竟然睡着了，浪费不浪费感情啊你！”真是活活给人气笑了。不过她这种散漫的看客态度，却意外地让他觉得自己的故事也并没有那么沉重。

原先令自己痛如骨髓的事，现在说起来，仿佛就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仇怨浇筑的块垒淤积在他的胸口，别人附加的悲惨世界压在他的背上，让他喘不过气。以前一直觉得这世间没有比自己更凄惨，更荒诞的人了，而现在他却发现，自己的故事可能也许甚至不值一提。自己激烈又无处安放的情绪，也会把人讲睡着。

在别人看来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与芸芸众生并无差别。他的故事也没有悲惨到让所有人对他投来同情的目光。

是啊，他为什么要带着恨意去活呢，他是青楼女子生的又如何呢，他娘也是带着爱意和期望生下他的。他为什么不能好好去活呢？他为什么不能笑着去活呢？天地广阔，厌烦的人，不喜欢的人，不相干的人，离得远远的就好了。突然，多年来背负的，自己也讲不清道明的那些负担，就烟消云散了，周身都松快了些。

他又戳了戳她，发现她是真的睡着了，从行李里扯出一件厚衣服给她披上。一抖衣服，却发现她怀里掉出一个小荷包，他捡起来一摸硬硬的，偷眼瞅了瞅睡熟了张梓涵，他坏笑一下，偷偷打开了荷包。

拆开他就愣住了，这个镯子是？不是这丫头的吧，认识这么久基本没怎么见她换过什么首饰，一根木簪子带好几年。他定睛一瞧，怎么感觉有些眼熟，也不对，玉镯子不都长这个样子么。可是水头这样好的，他还是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但是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他却想不起来了。

想起来了，他在祝南风那里见到过，是叶伯母得遗物。这东西怎么会在她这里，是南风送她得吗？是他们得定情之物吗？虞渊盯着这个镯子，脸色在篝火映照下晦暗难明。

装睡变真睡，张梓涵想想也有些佩服自己了。等到被虞渊薅醒，她才意识到自己从昨晚闭上眼就没醒过，连个梦都没做，一夜到天明。

她抻了抻腰，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自己浑身没有一处不疼，昨天爬山得后遗症，现在才慢慢凸显出来。尤其是两条腿，就像是在膝弯处插-了两根筷子，完全都没办法打弯儿了。

“你看你那龇牙咧嘴的样儿，比我也没好到那里去嘛。”虞渊站在旁边一脸看热闹的贱样儿。

“老马的伤怎么样，咱们是今天继续赶路，还是在这里再休息下？”

“继续赶路。”

“那他的身体撑得住吗？昨夜我看他那伤口可是很深啊！”

说到这里，老马就一瘸一拐的走进来了，“姑娘，您放心，都是些皮外伤，我这种粗人，恢复能力可好得很，咱们还是按照计划继续赶路，我估摸今天不到天黑咱们就能到山顶了。”

“你确定你没事吗？”

“我确定，您就放一万个心吧，我在这条路上走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我心里有数儿。”

“那好，咱们就今日动身，也不用着急，要是你身体不适，咱们就原地停下来休息。”

“是，多谢东家体谅。”

简单用了些热乎饭食，一行人又在老马的带领下继续向着俺答山的峰顶进发，不过速度明显比昨日慢了许多。海拔越高，氧气就越发稀薄，大家的走得就越艰难，张梓涵甚至都能听到几个汉子哼哧哼哧的喘息声。

峰顶再没有可以投靠得山洞了，大家只好找了个背风的平坦处安营扎寨，几根木棍撑起牛皮帐篷，窝在里头连头都抬不起来，简陋的吓人。但是这已经是他们能拥有最好的御寒装备了。

第二日天刚亮一行人就开始翻越峰顶下山。

俺答山的北面虽然没有南面崎岖，但是缺少阳光照射，阴冷地滑。虽然老马一直不时呼喊大家注意脚下，但是还是好几次出现险情，队里至少有五六人都跌了跤，差点直接滑下山去，连布匹都丢了些。

上山花了两天时间，下山却至少得花两倍的时长。大家只能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步往下挪。终于，他们和地平线的距离越来越近，就还差几百米的时候，虞渊撑不住了。

“不行了，不行了，我走不动了。”虞渊扔掉手中的“登山杖”，一屁股蹲地上了。

老马本意是一鼓作气直接下山的，但是看东家实在走不动的样子，也不好再劝，于是道，“行，那咱们就稍作歇息，吃点东西再一口气下山。”

“姑娘，我知道这附近有不少野菜可以吃，我去采些来。”

“行，我再给你们做些蔬菜粥。”

“哎，就等您这句话呢！”

虞渊拍拍旁边的地，仰头看着张梓涵，“你也坐下歇歇吧，你不累么？”

“我还行。咱一路下来怎么都没见到昨天从山上滚下来的布匹啊？”

“不知道，有可能直接滚到山底了吧。”

张梓涵四处一打量，“你看这里地势开阔，还有合抱粗的树，你说会不会被树给拦下了。”

“有可能。”

“我带几个人四处去看看。”

“我是动不了了，要去你就去。”

张梓涵小声嘟囔，“本来也没指望你这肾虚公子能帮上什么忙。”

“你说什么？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

“没有！你是不是被迫害妄想症？”

“什么症？说的什么奇怪话？喂，你别走啊，你肯定是在骂我了！”

走了老远还能听到虞渊扯着嗓子大叫，这么中气十足还说自己没力气，战斗力忽高忽低，全凭自己心意，张梓涵有时候真羡慕他，毫无“偶像包袱”。

“姑娘，我好像看那处是咱们的布。”

“走，过去看看。”

低矮杂乱的枯枝杂叶上挂着伤痕累累的布匹，有些裹了泥巴已经完全看不出颜色，有些滚落时被石头磨得不成样子，有个汉子一直心疼的发出“啧啧”声。这一匹布抵得上他两三个月的工钱了。

“没事，咱把这些布拿回去漂洗下，折价卖，总比全部损失了强。”

“唉，也只能如此了。”

老马确实是对俺答山熟稔，很快就找了好几种野菜。张梓涵煮了青菜瘦肉粥，肉就是之前剩下的一点兔肉，虽然味道没有鸡肉、猪肉好，但是聊胜于无。在这艰苦条件下，反而显得别有一番滋味。

虞渊一口气喝光了一碗粥，擦擦嘴故作从容道，“虽然你这个人吧，嘴巴毒，脾气臭，但是这手艺真是没得说啊。这一碗下去，我感觉浑身又充满了力量！”

“切。”

“切什么切，我马上就给你表演一个一口气下山还不带喘的！”虞渊猛一下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却忽然顿住了。

“我……我怎么感觉这天儿好像有点歪？”

“东家！”“大丸子！”

大家就眼睁睁看着一个猛子站起来的虞渊，以一种慢镜头回放的姿态慢慢朝一边倒去，因为挨着最近，张梓涵立马反应过来想去拉他，但她忘记了一个成年男性的体重，在晕倒时不是她可以支撑的住的。

虞渊迷糊中把顺手拉住的东西当做救命稻草，一股大力一下子就把张梓涵给扯倒了。

“啊——”

俩人直接顺着山坡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