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抱罕城的路并不近，人需要休息，马也需要休养，一路上走走停停，因为在金顽境内，全商队的人每日赶路都十分警醒，轮流值夜，风餐露宿也是常事。

为了不拖累商队的进度，张梓涵从不言苦言累，还经常尽自己的力量教队里的厨子整治热汤饭，没几天人就消瘦下来。

商队的人几乎全都是南风安插的侍从装扮的，本以为是被公子安排来保护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没想到人家不娇也不弱，这样的赶路节奏就是常年在外奔波的男人也很难熬，这姑娘也都坚持下来了，倒叫他们生出敬佩之心来。

这日，他们在一处林边惯常休整，虞渊马不停蹄地就往张梓涵的马车这边跑，“快点下来，天天坐着不累啊？”

这一路，张梓涵早已摸透了虞渊的尿性，他可不是走的什么对待好友体贴入微的暖男人设，而是没人和他说话，他憋坏了！

一想到虞渊要在耳边唐僧念经，张梓涵就觉得自己太阳穴砰砰直跳。“不累。”

“不累？不可能！哎呀，你快下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张梓涵起了一点好奇心，“什么呀？”

虞渊还在卖关子，“你下来就知道了。”

张梓涵下了马车就见虞渊大剌剌地蹲在不远处，向着她招手，“快过来！”

等凑近一看，竟是密密麻麻组成一支纵队的蚂蚁，正浩浩荡荡的往蚁巢搬运食物。虞渊像是第一次见到新鲜玩意儿的小孩，脸上的兴奋之情盖都盖不住。张梓涵却有些高兴不起来，她抬头看了看，天虽亮着，但云层很厚。

“虞渊，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谚语啊？”

虞渊自顾自的盯着蚂蚁，连头都没抬，“什么谚语啊？”

“蚂蚁搬家蛇过道，大雨不久要来到。”

“啊？”

“可能要下雨了。”

商队的向导和领头人急匆匆赶过来，“虞公子，我看这天气，许是要下雨了。”

和张梓涵刚刚说的一样，虞渊不禁用余光瞥了眼她，这丫头嘴这么灵？

“你确定？”

向导点点头，“虞公子我在这条路上来回跑营生，得有三十年了，不敢说闻雨听雷，但经验还是有的。确实是快要下雨了。”

“这里距离抱罕城还有多久的路程？”

“要是按照咱们以往的脚程来算，约莫再有两日就能到了。但若是下雨的话，就不好说了。”向导脸色有些不好看。一路上，他们最大的幸运就是没遇到雨。这样的条件下，要是遇到下雨，那简直就是打开了地狱模式。

“而且，再往前尽是地势平坦的草地，也没有可以歇脚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咱们还是得在这片林子里休息？”

向导为难的点点头，树林子里有枯草干枝，可以生火取暖，比起平原更能防风，这里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领头人知道虞渊贵气体娇，这次怕是要吃点苦头，“虞公子，您和张小姐不必担心。咱们有帷幕，毛毡还有斗笠蓑衣，一时的雨还难不倒咱们。趁着这会儿天好，我带兄弟们去伐木，撑帐子，等天气好了，咱们可以加紧赶路。”

对此，虞渊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应允了。刚刚还觉得小蚂蚁怪可爱的虞渊，现在就觉得满地黑黢黢的扎眼。

张梓涵知道在这个时代，不小心淋场雨，就可能导致风寒感冒，要人性命，大家严阵以待就能理解了。体力活她确实是帮不上什么忙，但是熬点红糖姜水驱寒她还是能做的。

“别蹲着了，给我搭把手吧。”

“干嘛？”

等到天刚擦黑的时候，领头人带着人已经将过夜的帐子搭好了，四五个人就能分一个帐子，虽然有些简陋，但是防雨防寒还是能靠的住。

“张小姐，虞公子，您二位还是在马车上休息吧，比帐子稍微宽裕些，而且这马车顶子有特殊设计，不透水。等会儿我将车子放在帐子旁，我们也好保护你们。”

“多谢各位了。”

“可当不得张小姐的谢，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正说着话呢，雨点就啪啪砸下来，地上的浮土都被喷溅起来。众人忙进帐子躲雨，张梓涵和虞渊也匆匆进到马车里。

没一会儿，穿着蓑衣斗笠的厨子，就提着滚烫的红糖姜汤分给商队的人。“张小姐给大家准备的，大伙儿都喝点儿，夜里冷小心着凉。”

这样的天气里有碗热水就是极大的宽慰，现在竟还有准备好的红糖姜水，就别提多熨帖了。“真是多谢张小姐了。”

马车离帐子很近，他们的话断断续续传到张梓涵耳朵里，她嘴角也浮现一抹笑意。雨声淅淅沥沥，砸在地上，叶子上，车顶上，吵得人睡不安稳。

睡意朦胧间，南风的身影一直在眼前徘徊，羞怯的，开心的，紧张的，冷酷的……十几个不同表情姿态的南风拉扯着她，好似要和她说些什么，她努力分辨却不得章法。突然间十几个身影又重合成了一个焦灼慌张的南风。

“梓涵——”

南风突然从梦中惊醒坐起，额头上布满汗珠，心狂跳不止，再无睡意。他披衣起身，月光如水，照得院中一片清晖。如果张梓涵在的话，就应该能看出来，此时南风所在的小院已经不是她原先住过的那所了。

狡兔三窟，南风也是迫不得已。

此前在马场他们的行动就险些暴露，只是他们在暗，又时常搞游击，金顽虽有疑惑，却一直摸不着头脑。但虞渊伪装丽兹商人，货物里有几批霞影纱流入金顽市场，却被姝姐察觉到了。

要查潜伏多年的南风有些难，但查外来的商队却很容易。尤其是虞渊还在金顽大肆采购过货物。不过顺着布料的线索查找的姝姐，找到那处小院儿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了。

姝姐禀报过情况后，乌古论仲温并不放心，于是派了一支数十人的功夫好手快马追赶，等南风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却是为时已晚。

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地势稍低的地方已经汇起了小水洼。虞渊也睡不着，他满脑子都是白日里见到的那队蚂蚁。

“这么大的雨，窝肯定被冲毁了吧。倒腾那么多吃的有什么用，不知道便宜了哪个。”转念一想又不对，急匆匆搬家本就是为了躲雨罢，“许是爬树上了？也不知它们会不会爬树。要是会爬树的话，那树上可不得黑黢黢、乌泱泱一片？”

噫——想到那个场景，虞渊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他翻身坐起来，将小窗推开一个缝，风吹得雨水稍进来。听到他这边有动静，立时有两个穿蓑衣的侍卫过来问他有什么需要。

“无事，我就是睡不着起来看看。”

“这会儿雨大，您注意保暖，估计等天亮雨就停了。”

“唔，好。你们也早点休息，这样的雨天连蚂蚁都知道躲藏，什么人这时候起歹心。”

虞渊此人可能乌鸦成了精，他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轰隆隆的声响，气势汹汹，排山倒海。是马蹄声！侍卫脸色大变，高声叫喊，“全体戒备！”

霎时，帐子里的侍卫提刀鱼贯而出，围着马车形成防御圈。

虞渊也顾不得什么俗礼，拉开张梓涵的马车就进去了。张梓涵一脸惊恐地望着他，“发生什么事了？”

“有敌。”虞渊言简意赅。

“这把短刀你拿着。”

张梓涵并不推拒，也不再多言，而是死死将短刀握在手里。马蹄声越来越近，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像一把把拉满弦的弓。

轰隆隆的声音，渐渐有了实体。数十匹体格高大，肌肉遒劲的马，竟然全数套着护铠！皆是战马！马背上的人手持弯弓，腰配长刀，杀气腾腾地向着车队所在冲来。

马头刺闪着寒光，彻底刺破了雨夜的宁静。

“噗——”弓箭刺入血肉，马车旁的一个侍卫应声倒地，血花喷溅在同伴的脸上。

“保护虞公子！”

“保护张小姐！”

侍卫队在短暂的慌乱后，立刻在领头人有力的呼喊中重新振作，扯起帐子抵挡箭支，可即使是这样，仍有流矢射入马车，发出哆哆的金铁声。

张梓涵脸色苍白，强作镇定，内心思索这些人的来路，以及如何求生。

虞渊安慰道，“你别怕，南风的人都经过特殊训练，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

张梓涵点点头。

但来的人功力显然不弱。一轮弓箭发射完后，战马就到了跟前，甫一交手领头人就意识到了。对方招式并不花哨，狠辣果决，全是杀招，必然是久经沙场历练而成。而且对方并不与他们缠斗，而是数次向着斗争圈内的马车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