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馨沿着长街一步步地走，速度比以往慢一些，似乎有些出神。

这有些不常见。

身后马车跟着，嬷嬷在马车上如坐针毡，好几回都想下来陪着。只是，姑娘不允。其实姑娘今日走这一遭到底是何用意，嬷嬷也没看明白，毕竟，帝后大婚在即，府里头一个个的都跟陀螺似地转，许多事都要姑娘定夺，姑娘也实在有些走不开的。

帝后大婚，是仅次于帝王登基大典的大事，仪式自然任何细枝末节处都不该被疏忽，何况是帝王最偏宠的长公主殿下，礼部自然是讲究地不行。

譬如，殿下要穿的衣裳，譬如，那日位置旁的安排，甚至，连伺候的宫女都恨不得一一过问。

可公主殿下这两日着实有些寻不着人。

无奈之下，礼部尚书就在沈馨面前念叨了几句，期待这位即将成为皇室一员的姑娘费心跑一趟。

有些……于礼不合。

但沈馨还是来了。

她和言笙之间的关系，有些理不大清，说生疏吧，似乎也不像，但要说熟络吧，更不是。说到底，她有些害怕自己名义上的这位小姑子，总觉得，有些看不透。

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和介意。

但如今她既决意进皇家，那往后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能融洽自然是融洽的好。是以，她有心化解，便接了这差事。

没想到……会听到那样的对话。

“我言王府……可担不起私藏前朝余孽的罪名。”

“余孽？！你管叫她的后代为余孽？！”

宛若天雷在头顶轰然炸响，整个视线里都是黑沉沉的暴雨欲来，她竟是小腿一软险些栽倒，却又开始庆幸自己没让管家陪同前来……而后又开始怒火渐起——这丫头，平日里看着很是通透，怎么在这事儿上如此糊涂，真以为长公主府就没有其他人的眼线么？！

西秦言王府里都没教她这些么？瑞王爷护着她多年，以至于她连这些都顾不全？！

余孽……谁的余孽……陛下知道这事么？若是知晓……陛下又打算做什么……？给她无边的权利，若是往后……往后……

她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想得心惊胆战腿脚发软，以至于一路到了尚书府门口都浑浑噩噩地有些辨不清南北，神游天外般抬脚往里走，走了一半又收回来，回头问门房，“父亲可在府中？”

许是她的状态实在有些异常，那门房愣了下，没说话，看向她身后。

“为父总教你，为人当机灵些，可如今我都走到你后头了，你竟是半分觉察也无。”

身后，传来沈父声音，沈馨一愣，转身，福了福身子，“父亲。”

沈父见她模样，背着手，摇了摇头，大步越过了她往里走，才有些无奈低叹，“你这般模样，为父如何放心你入主后宫？……想来你是有事要问为父，如此……便来吧。”

她应声跟上，一路进了书房。

看上去面色如常，却忘了替沈父斟茶，坐在那里也有些如坐针毡，半点往日风度也无。

沈父有些诧异，自己的女儿自己明白，她自小便比同龄人更成熟、更稳重、更爱惜自己的羽翼，也更懂得如何韬光养晦，说实话，沈馨能有今日这般风度，其实和自己这个父亲……关系不大。

今日……

“方才见你从外头回来，今日去了何处？”他换了话题，闲话家常了起来，试图以此来推测一二。

“长公主府。”她见沈父面色微变，赶紧解释道，“礼部说是这两日总寻不见长公主，是以委托女儿走一趟，就大婚之后如何安排位置还有询问一下公主殿下对出席的服装有什么要求……”

“父亲放心，女儿并不会不懂事地和长公主交往过密招致任何闲言碎语让父亲在朝中难为。”

“你既心中有数，为父便不多说了。”说着，将倒好的茶推到她面前，“那见着殿下了么？”

“……不曾。”她低了头，指尖摩挲杯壁，眼睫微颤，像是蝴蝶扇动羽翼，“是以，女儿去去便回了。”

沈父没说话，目光沉沉落在沈馨手上，那手白皙，红色甲蔻鲜艳承托地那白愈发温润宛若上好瓷器，半晌，他点点头，只道，“如此，便回了礼部吧。左右，他们都寻不到的人，总不能让你日日去公主府寻吧。”

“是。”她应了，半晌，终究是迟疑着开了口，“父亲……不知……西秦的前朝……是如何覆灭的？”

沈父一愣，“你何故有此问？”

她指尖还在摩挲杯壁，睫毛颤地愈发地快，有些欲盖弥彰地笑了笑，“之前无趣时，翻了翻各地史书，就……有些好奇。”

“哦……”沈父点点头，沉吟片刻，只是有些含糊其辞，“听说也是个盛极一时的帝国，不知怎地突然就亡了，这其中秘辛在史书中也不过一笔带过罢了，后人又如何知晓地那么清楚。”

“你如今即将大婚嫁入皇家，看些史书也无可厚非。”沈父轻声说道，“但亡国之史还是少看一些为妙。”

“是，女儿晓得了。”

沈父目光始终不曾离开沈馨指尖，“可还有什么要问为父的？若是没有……便去你母亲那里看看，这两日她甚是忙碌，身子骨有些欠安，你去请个安吧。”

“是。是女儿疏忽了。”

沈父摆摆手，看着她福了福身子，起身离开。

目光收回，依旧落在那只沈馨留下的茶杯之上……心思却渐渐往下沉地厉害……那丫头啊，说谎了。她打小不会说谎，一说谎手中便一定要抓着什么下意识摩挲个不停，心里越紧张，摩挲地越厉害。

便是知道她这心思，自己才倒了杯茶递过去，果不其然。

只是……想来，今日在长公主府里，这丫头是见着了人了，不只见着了，还定是发生了什么……与西秦前朝……北齐帝国相关。

“来人。”他扬声唤道。

帝后大婚在即，他不允许出什么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