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啸行爱吃方便面，这件事柳叶也是偶然发现的。

那天轮到她打扫总经理办公室，她来得很早。

早上天光刚亮，整个办公楼里都还是一片寂静。

柳叶端了盆子拿了抹布，熟门熟路地直接用钥匙开了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门一推开，柳叶和李啸行大眼瞪小眼。

李啸行似乎是刚出差回来，穿着便服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包方便面，嘴巴鼓鼓的正处于咀嚼之中。看到柳叶进来，他一时不知该继续嚼，还是直接把嘴里的咽下去，或者先把手上的袋子藏一藏，一时陷入僵硬。

两人的僵局只维持了几秒，柳叶终于回了魂儿，迅速道歉然后退出了房间，又伸出手费劲地把门带上了。

她站在门口沉思良久，实在很难把刚才那个鼓着嘴坐在桌前的仓鼠和平时威风八面的李总联系在一起。

“那啥，”她揪住路过的詹森，“詹森哥，我刚才，好像看到李总在房间里，那个啥……他在的话，办公室怎么打扫啊？”

要说出“李总在偷吃方便面”这句话实在太难，柳叶难以启齿，默默咽了回去。

“他如果来早了你就不用打扫了，”詹森耸肩，“中午下班再打扫。”

“哦……”柳叶继续若有所思。

“你刚才……忘敲门了？”詹森饶有兴致地观察她的表情，“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了？”

“哪有！你胡说什么呢！”柳叶气得推了他一把。

詹森一秒正经：“不要在楼道里打闹，注意形象。”

柳叶气呼呼地端着盆回了办公室，不忘继续斗嘴：“有什么是我不该看到的？”

“谁知道呢，”詹森陷入思索，“比如说李总正在处理什么公司机密……”

“或者李总其实是蝙蝠侠？”柳叶翻了个白眼。

“小柳注意点，不要胡乱说话。”于姐正好踩着高跟鞋来上班了。

“我……”柳叶张口结舌，百口莫辩。

三体系工作的初步推进会如期召开。

由李柏舟对近期管理体系的工作进行简要的总结后，各部门负责人依次发言，总结工作经验，提出存在的问题，再统筹协调解决。

本来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常规工作会，没想到第一个发言的供应部王部长一开口就画风突变。

“我们近期的供货单，堆到业务员都来不及打明细报表，”王部长举起一沓密密麻麻的表格，“就这样，每天还得加班到半夜，做三体系的表格修改工作，压力非常大。这就是我们现在的主要问题。”

李啸行看了眼李柏舟，见李柏舟拿着支笔低眼看着手里的资料没说话，便也未置一语，示意王部长继续往下说。

“人力上不给我们加人就算了，”王部长也看了眼李柏舟，没收到什么回应，兴致寥寥地说完了后半句，“还拼命塞些案头工作，我们业务部门，不容易啊。”

“可不就是，”营销部的张部长也说话了，“我们的情况也一样！”

按会议议程，下一个不该是她发言，因此她说了这一句之后便暂时住了嘴，看了眼李啸行的反应。

“你们什么情况，说说吧。”李啸行首肯道。

张部长是个女性，口齿伶俐，立刻就开始了长篇大论，讲述了自己部门的营销人员工作多么辛苦，每天风餐露宿，今年比去年任务量增加近一倍，人员却还是那些，现在所有表格要换，又增大了原本不堪重负的工作量云云。

“你们俩的问题差不多，”李啸行听完后总结了一句，抬头环视了一下整个会议室，“还有谁需要提出这类问题的？”

生产部刘部长接了话：“我们生产上的问题挺多的，当然也包括这一件。”

李啸行点头：“都有什么？”

“首先是交货期紧，有些辅材和锻件回货不及时，我们安排工作非常困难，”生产部部长咽了口口水，“第二是我们有设备需要返修，要调用一部分人去现场，人力非常吃紧。”

“嗯，”李啸行应了一声，“第三就是三体系的问题，和他们一样，对吧？”

生产部部长弱弱地点头。

“舟总怎么看？”李啸行点名道。

李柏舟低着头在纸上随意写写画画半天没做声了，这会儿听到叫自己，忽然一抬头，冲会议室的众人淡淡一笑。

在座的几位都感觉汗毛有点倒竖。

“既然问题都是针对我的，我一个一个回答吧。”李柏舟看了眼自己摊开的笔记本，“关于供应部提出的问题，我建议王部长抽时间看一下自己部门的报表，问一下业务员，为什么报表来不及打出来。”

他从自己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举起来给大家展示：“这就是我们的供应明细表，台数栏里还写着‘3台’、‘5台’的字样，我问过业务员，总计栏的数字，是她用计算器一个一个加的。”

他们开会的会议室挺大的，主桌能坐20多个人，除了他身边的两人，其他人是肯定看不清一张A4纸的，但没有人举手说看不清的问题，大家仿佛都被他震慑住了。

“现在已经到了智能化办公的时代，我不要求每一个业务人员精通电脑，但连基本的求和功能都不会用，是对我们办公资源的极大浪费。”李柏舟的语气依然是淡淡的，“换用三体系的表格后，我会组织相关培训确保业务人员能掌握这些常用的技巧，表格内也会自带常用的公式，希望能够对提升工作人员办事效率有所帮助。”

“王部长，‘案头工作’当然没有你们的业务重要，但我会尽力让它成为辅助，而不是拖累。”李柏舟把目光投了过去，眼里带了笑，“还请您帮助和体谅。”

“哪里哪里，”王部长抬手擦了下额角，“管理方面我不太懂，还是舟总专业，有什么安排我肯定是全力配合。”

“营销部门最近是很辛苦，外派的业务员很多，无暇处理三体系事务，我也很理解，”李柏舟把目光投向了张部长，“所以这次初步的推进只涉及了你们今年新入职的两位内勤员，对不对？”

李啸行坐在一边闻言忽然开口：“今年营销部新招收员工是几个啊？”

“两个内勤，两个业务员，还从分厂里内部选拔了七名业务骨干补充进来，”李柏舟回答，“不过都是刚刚入职几个月，可能还没上手。”

李啸行点头思考起来：“今年本来增员计划是十人，现在已经增加了十一人了，张部长要加紧培训了，如果感觉实在用不了人，可以打报告退回来，由人力部门重新安排。”

他说这句的语气就像是忽然想到，做个提醒一样。

“那倒不必，我们现在做三体系正是用人之际，我建议可以让他们都参与到三体系工作中，以后所有的报表和工作由他们来负责。”李柏舟劝解说。

开玩笑，报表全部交给这些人，等于让这些新人逐步担当业务骨干，以前那些恃宠而骄的老业务员还不得闹到天上去。

张部长哑口无言，只好含糊应了。

李柏舟还要继续说，忽然低头咳了几声，听声音是尽力想要收住，却身不由己，咳得半天都没停下来。

他就坐在李啸行右手，紧握着椅子的手上青筋都起来了，李啸行自然看在眼里。

“小詹。”李啸行叫了一声。

坐在门口的詹森心领神会，起身要去拿杯子倒水。

“不用，”李啸行阻止他说，“用我的就行。”

李啸行一般随身带着个保温杯，此刻剩了一小半水。

詹森提了门口服务台上的水壶过来帮李啸行续上了水，李啸行直接把杯子递给了李柏舟：“你慢点说，急什么。”

他等李柏舟慢慢止了咳，分出余暇啜了口水，才又从怀里递了手帕过去。

“舟总这两天也是很辛苦，把各部门的原有流程和需要修改的地方都学习了一遍，”李啸行不再看他，抬头跟大家说着，“趁舟总缓一下，我们先把生产上的问题说一说。”

生产部部长瞬间坐直了。

“刚才说的都什么问题来着，”李啸行拉过李柏舟的笔记本看了一眼，“哦，交货期，还有辅材和锻件的问题，刚才你也听到了，我们营销部和供应部最近非常忙，就是在忙这些事。一方面尽量调整交货期，另一方面保证材料的供应。”

两个部门都赶紧点头。

“返修问题，我们的原则就是谁出错谁买单，产品是哪个厂子出的，售后就负责到底，这个没什么好说的。人力上可能短期内是会有些问题，但我们也要发挥生产调度的作用，对不对，舟总？”李啸行回头问道。

“是，”李柏舟说，“最近工人经常有反映，上工后缺材料干不了活，一等等一天，晚上加班工作，熬得受不了。”

李啸行长叹道：“这可不行啊刘部长，不能让工人肉体凡胎去承担咱们管理水平的低下。今年厂里高技术工人流失了多少？”

“这、我……”刘部长脖子都红了。

“中级工人及以上流失近50人，其中高级技师流失2人。”李柏舟报了数，“不过我们在努力接洽，争取把高级技师挖回来。”

“对，要留人。我们的技术工人这么难培养，好不容易培养出来，就这么走了，太可惜了。”李啸行扼腕道。

李柏舟轻轻清了下嗓子。

“言归正传吧，”李啸行说，“该哪个部门发言？”

整个会议室里气氛回归，大家个个正襟危坐，十分乖巧。

除了李柏舟不时仍咳嗽两声，竟再也没有议程之外的声音出现。

“那么希望大家打起精神，尽快补齐漏洞，迎接11月份的初审工作。”李柏舟最后稍作总结，宣布了散会。

大家依次走出会议室时，李啸行皱着眉又把杯子推了过去：“你再喝点水，不会得肺炎了吧？怎么咳这么久也不好？”

“别咒我了。”李柏舟从杯口上方弯起眼睛无奈地笑。

他垂目喝了口水，又忍不住皱眉偏过头去咳嗽。

“你还有什么症状？”李啸行问。

“别的都好了，应该也快好了。”李柏舟止了咳站起身，感觉有点晕晕乎乎，稍微晃了晃。

李啸行抓住他的胳膊：“走吧，先吃饭去，我今天让小食堂给我留粥了。”

“哟，怎么没让给你煮方便面？”李柏舟意外地睁大眼。

李啸行深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又继续掉头走了。

李柏舟瞬间明白过来：“粥是我的，你自己还是方便面？哎我说李啸行，你就不怕把自己吃成方便面？”

他走到门口才发现柳叶站在门口。

“今天辛苦了，”李柏舟站定了说，“早点休息吧，明天再写纪要。”

“嗯，好。”柳叶表情复杂。

她此刻满脑子都是方便面，只想立刻回宿舍泡一碗吃。

都怪李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