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

本来不想写信跟你说这事儿，但确实事出突然，我也没想到竟然有了这个机会。

关于处分的事你别在意，只是走个程序，不会入档案，没什么大不了的。

本来我还想着，至少要再存三五年的钱，才能去学习深造的。

一个处分，换几年的公费学习，这太值了，我都佩服自己怎么能在那个当口想出这么好的主意。

只不过，你的课程还有一年半，我这边大概要三年，我们分开的时间又被拉长了。

希望这段时间之后，一切都会变好一点。

上次我们一起做的质量整改方案，虽然我在会议上费了不少口舌，但还是没能真正推行下去。如果当时说动了胡厂长，或许就不会出现这种失误。

所以我确实算是有错，这个处罚领得不冤。

你之前总说我的管理思路死板，正好借这段时间，好好学习反思一下。

所以，分别只是暂时的，我很期待我们的未来，你就等着刮目相看吧！

当然，最最重要的，注意身体！

啸行

于2003年10月25日临行前匆匆落笔

啸行：

“刮目相看”这个词，最好不要自己说出来。

刚才只在车前跟你告了个别，好像很多话都没来得及说。

但现在提起笔，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之前就猜到你想去更高的学府深造，不过没想到你会以这种方式去。虽然令人意外是你的一贯作风，但我还是……希望你再考虑一下。

倘若此行能顺利取得学位，可能会拥有一些比现在的工作环境好得多的机会。

会有一些比如今我们脚下的那条好得多的前路。

你如果心动，大可不用厂里的资助，而是从国家提供的途径贷款，毕业后再进行偿还。

这或许会是一条更理想的人生规划。

我知道你一心想把厂子做好，但这世界很大，远远不止一个厂子。

……当然，或许我说的这些，你都考虑过了。

那么留你在这里的执念，会是我吗？

啸行，我说过很多次，那起车祸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那是个意外。你不必补偿我任何东西。

我希望倘若有机会，你会心无旁骛地向远方前行下去。

不必回头。

看你刚才带的行李不多，有什么忘记打包的，我可以帮你寄过去。

一个人去外面，注意照顾好自己，所学所思所获，都不必太勉强。

有什么需要援助的情况，也别瞒着掖着。

等我这边放假了，有时间去看看你。

到时候，你可得尽尽地主之谊。

入了十月，天气明显地凉了下来。

十月轻寒生晚暮，是个会让人思绪绵长的季节。

我最近总在做梦。

有时候梦到上学时的往事，有时梦到厂子里的同事和领导。

不过梦得最多的，还是那天的山涧，冷风夹着冷雪，无数枯枝划过车子的玻璃。

那个画面我大概永远都忘不了。

但接受了既往已经发生，且我拿它无可奈何的事实，这些被迫回想的时光似乎也就变得没那么难熬。

都说在危难的时刻，人会迅速回想起自己的一生。

我这辈子好像没什么好回忆的。

我曾希求许多东西，我曾有过无数奢望。

但在那个瞬间，那一刻，我心里有些遗憾地在想，可惜没帮你做成这一单。

现在回想，也是如此。

虽然遗憾甚多，但我的每一个选择都是自己做的。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人生或许很长，但做每一个决定的瞬间都很短暂。

我理解你的决定。

希望未来，我们都能得偿所愿。

柏舟

2003年10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