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关

《美人关》

第35章 第35章哭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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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尚未毕, 陆婉『吟』便已准备府。

她带着宝珠走在定远侯府的房廊之上,用团扇半遮住面颊上的痕迹,脚步越走越急。

宝珠提着灯笼急匆匆跟在陆婉『吟』身后, 一个错眼, 自家小姐就没影了。

陆婉『吟』中存气, 走得略急, 待神,身后宝珠已无踪影。她没办法, 只得转身去寻, 不过却忘了方才自己走的是哪条路。

定远侯府小路颇多, 错综复杂,尤其是在夜间,视线受限, 不好记路。

陆婉『吟』站在分叉口, 想了想, 挑了一条路,走上半刻,见越走越静, 就知道自己挑错了, 赶紧转身往走,只盼着宝珠那笨丫头还提着灯笼在原地等自己,没有瞎跑。

突然, 前头摇摇曳曳有一盏红纱笼灯飘忽而来。

陆婉『吟』眯眼细看,只见一女使打扮的丫鬟半扶半抱着一女子往一侧去。

太黑了, 陆婉『吟』看不大清,只觉得那被半扶半抱着的女人有些像一个人。

“大姐?”陆婉『吟』疑『惑』地唤一声。

前头的女人没有应,甚至连头都没。反而是那女使, 神『色』慌张地转头看她一眼,也不知道看没看清楚她的脸,赶紧加快脚步把人扶走。

陆婉『吟』生疑窦,提裙追上去,可惜已经晚了。

那一盏红纱笼灯没了踪迹,女使和那个形似她大姐的女子也不见了。

陆婉『吟』在原地呆呆站半刻,然后突然笑一声。

大姐是户部尚书的贵妾,怎么会出现在定远侯府内?

陆婉『吟』摇了摇头,转身离开,走出不远就听到宝珠的呼喊声。

“小姐,你去哪了?”

“明明是你『迷』路了。”

宝珠:……

到兴宁伯爵府,陆婉『吟』这一夜睡得不安稳,她的故技重施没有奏效,扶苏硬邦邦的给了她三日之期,对她下达最后通牒。

他知道她不爱她,也明白自己对她动了,所以用这样的法子来对付她。

这条路仿佛走到了尽头,男人冷硬的态度让她只能选择接受或放弃。

“小姐,小姐,不好了,不好了!”晨曦初显,天『色』尚早,陆婉『吟』还躺在榻上,宝珠疾奔进来,为太急切,所以在到达榻前时还跌了一跤。

她趴在地上,扬起头,一脸的泪痕,“小姐,大小姐死了。”

陆婉『吟』猛地掀被褥,『露』出那张被闷得汗津津的脸。她瞪圆了眼,问宝珠,“你说什么?”

陆婉『吟』的大姐现年才二出头,着最年长,所以对陆婉『吟』等一众妹妹分疼爱,是个外柔内刚的要强『性』子,七年前被兴宁伯送给户部尚书做了一房贵妾。

虽是妾,但日子过的尚可,再加上大姐一向不是个喜欢诉苦的人,此陆婉『吟』一直觉得大姐过的还行,可不曾想,却在今日收到了她的死讯。

“怎么会……”陆婉『吟』颤抖着由宝珠将她从榻上扶起。

长姐如母,陆婉『吟』与她大姐的感情一向不错。

宝珠抽噎着道:“小姐你不知道,这如今闹得全京师都知道了。大小姐她,她是死在了定远侯府那位小侯爷的床榻上。”

陆婉『吟』听到此话,神具颤。

昨天晚上她看到的那个人影竟真的是大姐不成?

“我,我想去看看……”大姐的尸首。

陆婉『吟』哆嗦着嘴唇,脑中一片空白,仿佛在做梦一般。

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疼痛感传来,总算让她整个人清醒些。

“大小姐的尸首被锦衣卫所拿去了。”宝珠道:“一大早上从定远侯府被抬出来的,同行的还有被上了镣铐的小侯爷。”

宝珠一番话说完,陆婉『吟』的呼吸陡然急促。

她想着,若是她昨晚再细一些,大姐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陆婉『吟』直觉一口气上不来,眼前一片昏沉黑暗。

“小姐,小姐!”

陆婉『吟』惨白着脸,身子软软倒地。

皇子赵善刚刚被封为太子,皇后的娘家定远侯府就出了这样的,圣人自然震怒,命令锦衣卫彻查此。

京师里的老百姓最津津乐道的便是那些层贵族的荒唐,此事闹得满城风雨,众人称其为“香榻案”。

美人香榻死,做鬼也风流。

定远侯府那位小侯爷素来就是个风流种,做出这样的情来也不稀奇。难就难在闹出了人命,且身份还是户部尚书的贵妾。

贵妾不同于贱妾,在府中是有一定地位的。户部尚书一纸告到圣人面前,血泪控诉梁定安的禽兽行径,希望圣人明察秋毫,还他那位贵妾一个公道。

而作为贵妾之父的兴宁伯听闻此,连眉头都没挑一下,似乎是早已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人命关天的大事,作为第一嫌疑人,梁定安立刻就被投入了大狱。

身为定远侯府的小侯爷,梁定安从出生起就锦衣玉食,策马奔腾,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馊掉的床铺,一个脏兮兮的便盆,『潮』湿的稻草,到处『乱』窜的老鼠和蟑螂,最重要的是每日饭食,给猪吃猪都不吃。

饿了天的梁定安扭曲着脸往嘴里塞猪食,突然觉得味道其实还不错,并且催促派饭的小哥多给他几块肉。

小哥:……

扶苏过来时,就看到梁定安正在跟小哥讨价还价,“哎,你别抖啊!”

扶苏:……

扶苏觉得这个人还挺自娱自乐,转身就要走,那边梁定安眼尖地看到他,立刻哭嚎,“长情,长情,长情啊~~~”

那语调,跟戏台子上的青衣似得,缠绵悱恻,绕梁日,噩梦不断。

扶苏转身,“闭嘴。”

梁定安闭紧了嘴巴,把那颗脑袋放到两根栏杆中间,一脸委屈兮兮,可怜巴巴地看着扶苏。

扶苏沉默着看他,像是万分嫌弃,良久后终于皱眉走过去。他站在梁定安旁边,垂眸看一眼木桶里头的饭菜,又看向梁定安。

“你吃了?”他问。

梁定安委屈地点头。

他也没有想到,曾经山珍海味都挑剔至极的自己,现在居然能吃下这种东西。

梁定安朝扶苏一笑,面容依旧俊朗,只是脸『色』不好,身上也脏兮兮的散出一股子古怪的味道。

毕竟是夏日,天没洗澡,身上的味道肯定不好闻。

送饭的小哥走了,扶苏看着梁定安吃了一半的饭,突然转头,一本正经地问,“没有烤鸡吗?”

小哥:……

梁定安:……应该有吗?

扶苏作为世家公子,直到现在都风调雨顺,自然也是没有坐过牢的。此,他只从扶莲华的嘴里听说过一些坐牢的,记忆最深刻的是每天都要吃一只烤鸡。

“何不食肉糜啊,扶苏公子。”崇拜武学的梁定安硬邦邦地蹦出这句文绉绉的话,并且一边说话一边往嘴里塞扶苏带进来的糕点,还提醒他道:“下次给我带只烤鸡。”

这糕点又小又噎,实在是不合他口味。

等梁定安狼吞虎咽吃完了糕点,扶苏才再次开口说话,“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梁定安接过扶苏递过来的帕子,擦掉手上油渍,垂着眉眼,神『色』渐定,缓慢开口,“那天我喝醉了,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那样了。”

户部尚书之贵妾,兴宁伯的庶长女,被梁定安『奸』污至死。

扶苏皱眉,“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梁定安摇头,“我怀疑那天我喝的酒里被下了东西。”

只那么一句话,扶苏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那天,他身边似站了一位女使,手中捧漆盘,梁定安抬手抢过那女使漆盘中的酒时,他分明看到女使下意识抬眸的侧颜,表情有些古怪。

不对劲,那个女使有问题。

“你与户部尚书的那位贵妾可有交集?”扶苏又问。

这怕是一个局。

“没有交集。”梁定安摇头。

扶苏语调沉缓道:“我今日一早去找了傅班,他告诉我说,户部尚书在他那边哭嚎,是你说要看那贵妾跳舞,他才带过去的。”

梁定安脸上『露』出心虚之『色』,“我,我是曾经听说过他有位贵妾舞姿动人,前几日提了一嘴,想一睹风采而已……”

扶苏:……

男人面无表情转身,“你去死吧。”

梁定安立刻伸手去抓扶苏的袍子,声嘶力竭地吼,“可我也不会做出这种啊……”话说到这里,梁定安脸上竟显出一股『迷』茫感来,他反问扶苏,“是吧?我真的没做吧?”

扶苏:……

扶苏很头疼,梁定安一问三不知,甚至还反问他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他干的。

“公子,问出来了吗?”青路正守在外头,一见扶苏出来,赶紧撑伞过来迎接。

男人的冷白皮在夏日灼烈下更显白皙无暇,他冷着脸,皱着眉,略不耐烦。

扶苏上了马车,青路正准备驾车离去,身侧又驶过来一辆简朴的青绸马车。

一位头戴帷帽的小娘子从马车里出来,脚步匆匆,连伞都没来得及打,就径直奔向大狱门口。

“哎,那不是陆五小姐身边的丫鬟宝珠吗?”

小娘子戴着帷帽不见容貌,身边的丫鬟宝珠却大剌剌地『露』着个脸,面颊晒得通红,被青路看了个正着。

坐在马车厢内的扶苏下意识抬眸,手中折扇挑起半边马车帘子,看到那一主一仆往守门的人手里塞银子。

死的人是兴宁伯爵府的大姑娘,陆婉『吟』自然焦心,此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稀奇。

日头那么烈,她脚下站得地方被晒得发烫,可面前的守门人却依旧不让她进去。

是银子不够?可那是她的全部家当。

“这位小姐,就这些……”守门人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咱们吃一顿酒都不够,而且您要看的可是犯了大罪的……”守门人视线下移,落到陆婉『吟』的凝脂皓腕上。

陆婉『吟』视线一转,注意到自己腕上的镯子。

她一咬牙,正欲褪下来,一只沁冷的手从旁伸出,隔着罗袖握住了她的腕子。

他的手是冷的,她的手却是灼热的。

两相触碰,犹如冰火相撞。

扶苏素来不喜夏日,更加不喜在夏日触碰他人,徒惹黏腻热汗。可现在,他却拽住了陆婉『吟』的手。

指腹处沁出一股热气,烧火似得往里钻。

“不必进去,人不是他杀的。”他道。

“扶苏公子说不是就不是吗?那是我大姐,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隔着帷帽,小娘子声音嘶哑,欲使劲挣脱扶苏的手,却不防男人握得很紧,挣脱不得。

“你冷静点。”

她冷静不了!

陆婉『吟』抬起自己的手,一口咬向扶苏手背。

男人闷哼一声,却依旧没有放手。

一旁的青路看傻了,宝珠也呆了。

温热的鲜血充斥口腔,蕴着口水往喉咙里窜,陆婉『吟』被满腔铁锈味震惊半刻后,总算冷静下来。她怔怔松开口,看到扶苏手背上的咬痕,下意识抿唇。

青路赶紧上前将一方帕子覆到扶苏手背之上,掩住那伤口。

扶苏一手按着帕子,那只手却依旧没有松开陆婉『吟』,甚至拉扯着她往自己的马车去,并吩咐青路道:“告诉傅大人,该好好管教一下他的看门狗了。”

那守门人一听这话,立时腿软跪地,不住磕头。

可四人已去,哪里管他。

马车辘辘而行,马车厢内,陆婉『吟』与扶苏面对面坐着。

男人正在处理伤口,为伤了一只手,所以动作很不利落,慢吞吞地系着绷带。那绷带松松垮垮,像不听话的小蛇,四处滑溜。

陆婉『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她咬着唇,用力憋住眼中的泪。

扶苏淡淡口,“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查出真凶,还你大姐一个清白。”

“我凭什么信你?”

“凭我要救梁定安。”

“你怎么知道他并非真凶?”陆婉『吟』毫不退步。

扶苏终于将绷带松垮系上,他隔着一层帷帽看着眼前的小娘子,“若他是真凶,我就亲手杀了他,替你大姐偿命。”

“我……”

“还要立字据吗?”扶苏打断她的话,像是在玩笑。

陆婉『吟』垂首,她心里很『乱』,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扶苏,可若是不信,她又能寻谁帮忙?

突然,一只手拨开了她眼前的帷帽。

陆婉『吟』下意识遮挡,可扶苏已经看到她的脸。

双眸红肿,像浸了水的核桃,脸上未施粉黛,清丽至极。

“你在哭。”

男人的目光幽深而长远,漆黑的瞳仁里装着她的脸。他静静看她,神『色』平静地吐出这个字。

马车厢内置了冰块,不比外头酷暑难耐。男人一袭薄衫,青松白玉一般,像干净的月,尤其是他如今垂着眉眼的缱绻模样,从陆婉『吟』的角度看来竟分温柔。

陆婉『吟』想,这一定是假象,可她还是忍不住地流出泪来。

她哭的模样,他看过很多次。

这次好像不一样,要问哪里不一样,扶苏也说不上来,可能是他的不一样了。

男人伸出手,指腹擦过她带血的唇,轻轻晕,像上了一层天然胭脂。

扶苏的动作太温柔,陆婉『吟』沉溺于这种假象中无法自拔。越说让她别哭,她哭得越起劲。

小娘子抽噎着,哽咽着,像是拼尽了全部的力气,终于将藏在心中的,最深的悔恨和委屈说了出来,对着这个男人。

“那日里我好像看到了我大姐。若是我,我多留些,说不定我大姐就不会出事。”

“这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不好,是我大意……”陆婉『吟』的泪落得更急。

“陆婉『吟』,看着我,”扶苏伸手抬起她的下颌,用那张薄情寡淡的脸,平静的告诉她,“不是你的错。”

“现在,找到凶手,还你大姐清白才是我们要做的。”

陆婉『吟』看着扶苏,红肿的双眸落入他平静如深潭的眸中。她慢慢安静下来,想到一件事,“我记得,那个搀扶我大姐的女使的长相。”

扶苏瞳孔骤然一缩,他哑声朝外头的青路道:“去卫国公府。”

昨日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现在却要为了同一个目的而携手并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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