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连下了好几日天始终是灰蒙蒙的, 又冷又阴沉，丁岁岁打着伞，鞋子和衣袍随着行进到石阶尽头被雨水和积水打湿。

灵脉受损后她对冷热的感知与常人无异, 此刻就像折了翅的飞鸟落在暴雨中的树林一般, 羽『毛』被打湿瑟瑟抖又孤立无助。

涟漪。

她念着个名字满腔的苦涩与疲累, 些日子她哭过闹过不敢接受，更不想来面对，可命运已经不由她掌控。

十一年前她不敢接受江涟漪离开的事实，十一年后她更不敢接受江涟漪的回归是个骗局。

其实从长生殿回来，丁岁岁就感觉到江涟漪从一开始的关怀备至到冷落敷衍, 她伤过埋怨过又不敢说破, 卑微的在心中乞求江涟漪不会抛弃她。

她从未被家族重视过，今废了灵脉更是一个闲吃饭的废人。

而江涟漪是她生命中的一道光, 是她在黑暗中的勇气重于一切, 无论生前死后都是她中的支撑, 她不敢承认她变了, 她宁愿抱着虚假的美好继续苟活。

可前几日竟有人上门告知她现在的江涟漪是假的, 各种证据她也看得分明。

她一时竟分不清江涟漪对她不当年那般真诚和她从始至终没有回来过, 哪个更令她难以接受。

为什么事会变成般模样, 为什么命运充满这么多残忍和捉弄？

丁岁岁拖着被雨水打湿的袍子, 满目惶然。

她被人带到了明辉殿, 可主座上坐着的人却让她更觉得一切都是场荒唐的噩梦，“你怎么会在这？”

陆星晚那双如墨般幽沉的眸子漫不经心扫过她, 她对身边的伴说, “看来丁大小姐的消息不够灵通，门派易主的事儿她还不清楚。”

坐在她旁边的林落月有些奇怪，“好端端的叫她来做什么？”

她对丁岁岁有很深刻很直观的印象, 嚣张跋扈，无脑冲动。

丁岁岁浑身都在发抖，“所以她们说掌门有请是……是你？”

怎么可能，到底生了什么？

陆星晚毫无感的弯了下唇角，她很美笑得时候更是，可在丁岁岁眼中却如梦魇一般恐怖。

“是我。”

丁岁岁满面茫然无措的怔了一会儿，突然急声道，“你，怎么会是你，到底生了什么事，涟漪呢？是不是你……”

林落月柳眉微蹙，“丁小姐，谨言慎行。”

明明她也没有疾言厉『色』，丁岁岁喉咙就像被人捏住了似的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林落月都知道丁岁岁说不出什么好话来，陆星晚就更能看懂她这颗愚蠢的脑袋在想什么。

她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林落月的手背，才不紧不慢的说，“我弱小的时候你觉得我抢了江涟漪的位置，我强大的时候你又觉得我特意设个局来害她。丁小姐是不是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你就以为别人也是什么样的人？”

她真实意的感到困『惑』，又有点感叹，“我真高兴，你至少还有最后一点眼力，要知道就是你们本家的族长来了也不敢对我大呼小叫。”

丁岁岁被雨水打湿的衣衫一阵阵钻着股凉，她抖的更厉害了脚一软跌坐在地上，就听头顶那个恶魔还在轻声细语笑言，“你真应该感谢你刚才总算动了一下脑子，否则山下棺材铺里的棺材就该不够用了。”

林落月叹了一声，“说得怪吓人的，丁小姐的家人要是受她连累也挺冤的，你要是生气我帮你砍掉她的头。”

“落月，你总是这般纯善。”陆星晚笑『吟』『吟』的，“我杀了丁大小姐的家人，说不准她会更感激我。”

丁岁岁用力抓着自己的衣角，恐惧与愤恨交织，她到底『逼』着自己软下了语气，“从前的事都是我的错，但涟漪没做错什么也没有对不起你，求求你让我见见她。”

她调整了姿势跪在地上，哀求道，“至少让我见见她。”

“看来我派去的人没你讲清楚，或者你觉得我在骗你。说实话，丁小姐你自信的未免让人觉得可笑，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我都不屑于为你样的人付出一份心，你不信就亲自看看。”

陆星晚轻轻挥了挥手，一块蓝『色』的留影石落在了丁岁岁面前。

丁岁岁抬头有些无措的看着陆星晚，陆星晚也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她，她瑟缩了一下，颤抖着伸出手去触碰蓝『色』的晶石。

陆星晚漫不经心的端起茶盏，然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等到了预料之中的哭声。

丁岁岁哭得十分绝望，眼泪将她的衣襟打湿，她这副模样陆星晚在重启的时间线见过一次，今只是觉得有点讽刺而已。

她没有再杀她一回的必要，也没什么兴趣折磨她。

“丁小姐。”她浸过冰雪般的低悦声音响起。

丁岁岁浑身忍不住抖了下，抬起『迷』蒙的泪眼望着她，只觉得一刻陆星晚像极了庙中供奉的神像，静看人间一切的悲苦。

她突然就觉得样的陆星晚不会骗她，一切都是真的。折磨人的办法太多，有很多更省事省的，自己在她的眼中怕是蝼蚁都不，有什么必要专为自己折腾这么一回？

丁岁岁痛苦的呜咽着，“你还想说什么？”

陆星晚淡淡的说，“江涟漪是你的朋友，据我所了解，她对你们任何一人都称得上尽心尽力，你们对她……”

她摇摇头，“是你们之间的事，从前我评说过太多，今反而什么都不必说了。”

丁岁岁听得『迷』茫，哪来的评说太多，却也无去细究。

陆星晚也不在意她的反应，直接宣告对她的处置，“江姑娘人走的干干净净，唯有一剑还留在剑冢，今剑冢还缺个守墓人，你去吧。为她，为她曾经挚爱的门派做最后一件事。”

丁岁岁愕然的连眼泪都忘了掉，她抽噎着凝视着陆星晚，好一会儿才低下头。

已经是最好的结，她想。灵脉破损她以后的寿数也就几十年，回了丁家也没什么好日子过，留在这再糟还能糟到哪去？

何况她不得不承认，陆星晚不杀她就更不屑为难她。

所以还有什么好怕的，而也是她能为江涟漪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谢谢。”最后丁岁岁样说着拖着蹒跚的步伐，落魄的走了出去。

看着丁岁岁离开，静默在旁边的林落月叹了口气，仰面靠在椅子上 。

陆星晚投过去询问的眼神，“为她们惋惜？”

林落月中百味，“也……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就是我在想，若真正的江姑娘还活着会是怎样一幅光景。”

陆星晚说，“她和你『性』子都有相似，大概也会是向阳而生，无畏无惧。”

林落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突然皱起眉，“你是不是就喜欢活泼这一款的，那真正的江姑娘还活着岂不是要近水楼台先得月？”

陆星晚本来不好也不坏的突然生出几分啼笑皆非，“我怎么从前没发觉你是个小醋坛子。”

林落月走到她身边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不要逃避话题。”

“没有，不会，她若真的活着，我们或许有可能成为朋友，但很多事照旧不会改变。”陆星晚答的十分认真，“我个人从不愿意信命，没有的东西我偏想要争一争。”

虽然争到最后，无一不以惨败告终。

她仰起头笑意浅浅，“但唯有你我觉得是命中注定，除了你再也不会是旁人。”

林落月一听陆星晚样说就高兴起来，双手搭在她的肩头，她掌的温度就像她的感一般热烈无畏，“星晚，我也一样非你不可。”

陆星晚微笑起来，“那林小姐告诉我，对我动心的契机是不是瞧上了我张脸？”

“就是瞧上了又怎么样，张脸难道不是你的吗？你的一切我都喜欢。”林落月理很直气也壮。

陆星晚笑『吟』『吟』的握住她的手，“好，反正我也说不过林小姐。”

林落月说，“可别，我闲来无事的时候想过，万一有一天咱俩吵架谁输谁赢，我觉得我吵不过你。”

陆星晚晃着她的手，“也对，你的肠比较软，往往舍不得。”

“星晚，你是夸我还是笑我？”

陆星晚笑着站起身，“我去处理一些事，你若无事可做，帮我管管徒弟。”

林落月反手拉住她的衣袖，“徒弟什么时候都能教，我更想陪你。”

“落月。”

“我知道你要去做什么，我也知道有些话你不想让我听到，我只是陪你过去，等你，其他的你不想让我知道我就不知道。”

她想更了解陆星晚，但体贴对陆星晚来说反而是种压，所以比起了解她，她更想让她安。

陆星晚想了想，现自己下决心离开的勇气与起点都是因为林落月，今让她陪自己做最后的了结也没什么不好。

“好，我们走吧。”

那日的事结束后，她就暂时将那师徒三人关在秋水殿，数日过去她一次也没有见过，今日她将丁岁岁叫来也有将其他人一次料理清楚，此后再也不会有任何恩怨纠缠。

两个人一路走到秋水殿前，路上遇见她们的弟子都恭敬行礼。

人的适应能力都很强，不过一月些年轻的面孔上已经见不到惊变时的仓皇和不安。

林落月远远就看到那高大的梧桐树，淡紫『色』的花交织在一起，清雅又漂亮。

她拉着陆星晚走到挨着梧桐树的那条长廊下，“挺漂亮的，我就在这等你。”

陆星晚也细细的观赏了好一会儿，才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