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璟犹豫不决，始终没有作出决定。

一言夺取成千上万条人命，其中还不乏无辜的老幼，这些对他来说，还是太为难了些。

他也始终迈不过自己心里那一关。与其它事不同，这一次他并不打算直接采纳姜仪的建议。

为了不罪及无辜，找出罪魁祸首，再施以重刑，岂不大快人心？

周璟不是没有这样想过，但是稍稍想到这个时代的社会体系，便觉得此法不可为。

与后世以个人家庭为单位不同，此时以一族一氏为单位。罪及家属，甚至亲朋，再是寻常不过。

一人犯事，氏族包庇、帮助逃脱，也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下旨命偃氏交出罪魁祸首，恐怕最后惩罚的也是一个不相干的无辜人。找奴隶顶罪，偃氏没这个胆；挥霍旁系血亲的性命，却是大有可为。

“此事……下诏，偃氏家主押送诏狱，择日问斩，枭首警示。另外，六大公府尽数遣散出身偃氏之人，无论血亲，凡相关者，一律不许聘用。”

话音一落。

周璟仿佛松下万千的担子。

他对惩罚偃氏的举措，真不可谓不重！自此，偃氏自绝大族行列。不过三代，怕是会泯然于众，再也不复先前的鼎盛之貌。

姜仪听完，点了点头，似乎也认可了此举。

“君上宽宏大量，为大周之福。然，偃氏免遭血刑，怕也不甘休，束手就范。”

周璟不以为然地说道：“偃氏深根京畿，还能起兵反抗？”

他并非自大妄言，轻视底蕴深厚的偃氏。

偃氏不但失去官途，还因罪被公卿唾弃，其他人躲还来不及，更不会与之亲近。若是起兵，不出三天，还未惊动官军，邻近贵族便会联手，轻易将其平定。

守土之责，贵族亦有。贵族造反，邻近协助有功，可参与战后对其财产的瓜分。

更可况，偃氏起兵，必定路经其它贵族领地。两者若不同谋，势必也会发生矛盾，乃至兵戎相见。

姜仪还有话说。

“偃氏数代经营，虽不至起兵犯上，怕也是攻专旁门。官途无望，参军为将，怕也无此魄力。”

“偃氏祖上偃师，工艺精妙，世所罕见。擅长工造诸事，若不是后裔犯事，如今入主大司空府，怕就不是公输氏。”

“偃氏若是献上奇技淫巧的稀罕物件，君上请勿赦免其罪行。”

姜仪提前明示，其中的规劝之意，再是明显不过了。

“这是自然。”

周璟点头称是，算是将此事应承下来。

其后，姜仪久望着他的脸，却是欲言又止。

“还有事？”周璟回以疑惑的目光。

他原先试探、求证的心思早已消散。处理完要事，此事更无意其它的政务。

“既然君上身子不适，妾身便先行告退。”

姜仪齐襟。

行礼之后，自行退出殿外。

周璟盯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视线，方才将目光回移。

姜仪，是他在这个世界，除却小皇后梁氏之外，第一一个想要去信任的人。

原因无他。她对自己的帮助，太过重要！无论才能，还是品行，皆无可挑剔。

姜仪暂时无人可替，后续自己怕也遇不上比她更出众的人。

时日浅短，姜仪却已经展现其出众的敏锐力和洞察力。公卿与地方的奏章，平面的言语描述，难以让人察觉事情缘由和实际情况。

而姜仪的惊人敏锐和洞察，无论是梳理事情缘由，还是针对性地看出利害、分辨利弊。稍稍思索，几乎都能一针见血地提出符合实际的解决措施和可行建议。

周璟仅需要坐在该做的位置盖个章，事情就能完美解决。再也不用费劲脑筋，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一个稍微可行点的办法去解决问题。